第2章 寒潭剑影

白鹿洞深处的风带着砭骨寒意,夹着未化的雪粒钻进衣领。苏妄言握紧惊鸿剑,剑穗上的银铃在静谧中轻响,惊起洞顶几只蝙蝠扑棱棱飞过。红衣女子的身影已消失在九曲回廊尽头,石壁上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道未愈的伤口,横在青灰色的岩面上。

“当年你父母将宝图一分为三,”老者跟在身后,拐杖敲打着石砖发出笃笃声,“惊鸿剑是其一,木剑是其二,剩下那半卷机关图……”他忽然顿住,抬手指向回廊尽头那道青铜门,门上铸着的玄武纹正缓缓转动,“在门后寒潭里。”

苏妄言指尖划过剑脊,十年前母亲塞给他的机关图边角还留着血渍,此刻与门上纹路竟渐渐重合。他正要上前,忽然听见青铜门后传来锁链挣动的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中翻腾。红衣女子的笑声从门缝里漏出来,带着几分癫狂:“武当弟子,可敢看看你父母用命封镇的东西?”

机关图在掌心发烫。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画舫上,那黑衣人腕间的旧疤——和父亲剑下的伤一模一样。原来当年灭门惨案,竟与这寒潭中的“玄武宝图”脱不了干系。惊鸿剑轻轻一颤,断口处的金丝忽然发出微光,如同一道细窄的门,将记忆里的血光与此刻的寒潭水色重叠。

青铜门无风自开。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苏妄言踏入的刹那,脚下石砖忽然凹陷,整面墙壁轰然翻转,无数箭矢带着破空声射来。他旋身挥剑,惊鸿剑与木剑交叠成圆,剑气凝作屏障,将羽箭纷纷震落——却见箭杆上除了南疆蛊纹,竟还刻着中原镖局的印记。

“当年各大门派都以为宝图里藏着玄武真诀,”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带着几分颤抖,“却不知你父亲用毕生剑意,在寒潭底封镇的,是……”话未说完,便被水中一声巨响打断。幽深的潭水忽然翻涌,巨大的锁链破水而出,链头拴着的,竟是半截断碑,碑上“玄武”二字已被磨得模糊,却仍有剑意透体而出。

红衣女子站在潭边石柱上,银链骷髅铃铛叮当作响:“苏妄言,你可知你父母为何至死不肯交出宝图?因为那根本不是武功秘籍,而是……”她忽然甩袖,无数蛊虫化作黑雾扑来,却在触及苏妄言周身剑罡时纷纷坠地,化作一滩绿水。

潭水突然清澈。苏妄言看见潭底沉睡着无数兵器,刀枪剑戟皆有,却都缠着腐朽的红绸——正是十年前父母葬礼上,亲友们送来的陪葬品。惊鸿剑忽然脱离掌心,如活物般扎进潭底,剑刃触及一块青铜残片的瞬间,整座寒潭竟泛起金光,无数光影从残片里涌出来,拼凑成二十年前的画面:

父亲握着惊鸿剑站在武当山巅,身后是各大门派高手,人人眼中带着贪婪。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他躲在观星台后,怀中紧攥着半卷图纸,指尖被雪冻得发紫。忽然有人高呼“玄武宝图现世”,刀光剑影里,父亲的剑断成三截,母亲将图纸塞进他衣襟,用身体挡住了刺来的刀——而挥刀的人,竟穿着中原镖局的服饰,腕间有道狰狞的疤。

“原来……是他们。”苏妄言喃喃自语,指尖抚过潭边石柱上的刻痕,竟与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划的痕迹一致。石柱深处嵌着半块木牌,刻着“白鹿洞守陵人”五个字,牌角缠着母亲的发丝,历经十年风雪,竟还泛着微光。

红衣女子忽然跃下石柱,银链缠向他咽喉:“当年你父亲用剑意封镇宝图,说唯有‘以剑止戈’之人才能解开,我倒要看看,你这武当弟子能护得住什么!”她指尖的蛊虫钻进潭水,竟让沉底的兵器纷纷浮起,如群魔乱舞般攻来。

惊鸿剑在潭底发出清鸣。苏妄言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妄言,剑不是杀人的利器,是护心的甲胄。”他闭目吸气,周身剑意化作玄武虚影,木剑与惊鸿剑的断口处忽然相触,十年剑意在此刻融会贯通——木剑的温润,惊鸿的凌厉,竟在刹那间凝成一道光,如冬日暖阳,穿透寒潭的幽冷。

兵器群在光华中纷纷碎裂。红衣女子脸色大变,银链骷髅铃铛碎成齑粉,蛊虫在光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她踉跄后退,踩碎了潭边一块青砖,却见砖下露出半卷图纸,边角绘着的玄武纹,正是母亲当年塞进他衣襟的那半卷。

“原来宝图早已现世,”苏妄言拾起图纸,指尖划过上面的血渍,“父亲将它分成三份,藏在最显眼的地方——惊鸿剑、木剑、还有这寒潭里的断碑。而所谓玄武真诀,根本不是武功,是……”他忽然抬头,看见潭水倒影里,各大门派高手的幻影正举着兵器逼来,却在触及他周身剑意时纷纷消散。

老者忽然跪地,拐杖重重磕在石砖上:“老奴当年受你父亲所托,在白鹿洞守了十年,原以为宝图里藏着化解江湖恩怨的法子,却不想……”他抬头看着苏妄言手中的图纸,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小字:“以剑为骨,以心为盾,护天下无寒。”

雪从洞顶缝隙里漏下来,落在惊鸿剑上。苏妄言将木剑与断剑合璧,剑身上的金丝竟自动缠绕,将两把剑连成一体,剑柄处的玄武纹忽然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光钻进他眉心——刹那间,十年记忆如潮水涌来,父母的笑脸,师父的教导,还有江湖中无数个寒夜里,他握剑练习的身影。

“现在我明白了。”他轻声说,剑尖挑起潭底断碑,碑上“玄武”二字忽然焕发光芒,与他眉心的光相映成辉,“玄武宝图的秘密,从来不是武力,是守护。父亲用剑封镇的,是江湖人的贪心;而我要做的,是让这把剑,成为护佑苍生的盾。”

红衣女子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落下来:“原来如此……原来我父亲当年,竟错信了贪心。”她扯下头上红巾,露出额间与苏妄言母亲相似的朱砂痣,“我姓江,江湖人称‘雪蝶’,十年前亲眼看见你父母被各大门派围攻,所以才……”话未说完,便被洞外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白鹿洞的小崽子们,交出宝图!”粗犷的声音带着杀意,无数火把映红了洞口,为首的正是那日在画舫上见过的黑衣人首领,腕间的疤在火光里泛着狰狞的光,“当年你父亲藏得深,如今惊鸿剑现世,咱们也该算算旧账了!”

苏妄言转身,新铸的“玄武剑”在掌心发烫。洞外风雪依旧,但他眼中却没了十年前的恐惧,唯有清明剑意。江雪蝶握紧了腰间仅剩的银链,忽然轻笑:“小公子,这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雪又下起来了。玄武剑挥出的刹那,寒潭水竟化作漫天剑雨,随他剑意飞向洞口。火光与雪光中,他看见黑衣人首领眼中的震惊,看见江雪蝶嘴角的笑意,更看见十年前父母在血泊中望向他的眼神——那不是告别,是期许。

“这一剑,为父母。”他轻声说,剑雨在雪幕中凝成玄武虚影,“这一剑,为江湖。”

洞口的火把纷纷熄灭。唯有惊鸿剑的剑穗,在风雪中轻轻摇晃,像极了母亲鬓边的白梅,也像极了师父观星台上的流萤——历经寒夜,却始终亮着,照亮这江湖的雪,也照亮人心的路。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