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转过身去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冷脸站在自己面前。
她穿着一身朱红色的运动服,胸前是大大的“中国”,乌黑的短发服帖地跟耳垂齐平,仅仅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就有着无穷的活力。
此刻她白皙的面容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蹙眉,丹唇抿成一条直线,清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冯春。
这就是柳希。
冯春手里攥紧擀面杖,望着眼前的女子。
两世为人,再度重逢,想起上辈子的种种,再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我……”他抬了抬手,发现手里还攥着擀面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声音还有点哽咽。
“我过来帮忙。”
此时张小五听到柳希的声音,已经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个搪瓷碗。
看着许久没见的闺女,她笑着凑过来,“柳希回来啦!快快!屋里坐着休息!”
“妈,我不累。”
柳希摇摇头,朝冯春偏偏头,“他怎么在这儿啊。”
“你这孩子,什么你我他的!邻里邻居的不认识啊?”
张小五端着碗放到一边案板上,一边调馅子一边说,“这不包饺子嘛,我叫冯春给我打个下手。”
柳希有些狐疑地看着对面笑得灿烂的冯春。
几个月没在家,怎么他跟院里的人关系这么好了?
她没再开口说话,只是扭头回屋放下包,转身出来,洗了手挤进了母亲和冯春中间。
冯春躬身干活,只觉得有个温热柔软的身躯凑过来,贴着自己的身体往一旁使劲,眨眼间旁边已经多了一双包饺子的手。
那是怎样的手呢?
冯春一边擀皮,一边偷眼看去。
修长白皙的手指乍一看格外漂亮,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虎口处会有一些暗红的血色,腕骨和指尖都有厚茧,有几个指节还缠着保护用的胶带,看着就让人心疼。
“哎呀!你来添什么乱!平常用手还不嫌疼啊?”
张小五眼看闺女挤进来帮忙,连忙阻止。
只可惜柳希并不听她的。
“您怎么把我说得跟废人似的,包饺子又不是拍皮球,还能使多大劲儿啊。”
她不以为然的包好一个,轻轻捏着放在篦子上,继续包起来。
“再说了,我来包饺子也是感谢大家伙的帮助,我的成绩离不开咱们四合院的努力,军功章也有大家的一份儿。”
冯春闻言差点笑场。
这套话说得,有点春晚小品的感觉了。
细心的柳希余光瞥见旁边弯腰擀皮的冯春一副憋笑的样子,默不作声地往右凑了凑。
冯春立刻感觉到有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解放鞋上。
再抬头看时,女孩的表情却依旧冷淡故我。
他默默地挪开脚,结果又被踩了一下。
幸好此时刚下班的关华强从屋里走了过来,脚上的压力才陡然消失。
“柳希啊!恭喜你呀!以后就是国家队队员啦!”
他看着柳希,一脸羡慕,“我儿子要是能有你一半儿出息,我就不愁喽!”
“看你这话说的!”
一旁的张小五偏过头去咳嗽一声,笑道,“你们家晓东在北越打仗,多光荣啊!说不定哪天就提干了,就这还不知足啊?”
“嗨!都是瞎传,谁知道呢!”
关华强嘴上谦虚,实际上听着这两句话却颇为受用,弯起的眉眼里都是得意。
只有柳希注意到身旁冯春的面色有些微妙。
没过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冯春听着巷子口有自行车铃铛作响,须臾功夫,柳志国和柳宁就已经进了院门。
“哎呦!我的宝贝闺女!快让爸爸瞧瞧!”
柳志国先声夺人,老远就伸着双手,凑近了把柳希掰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满意点点头。
“嗯!比原来稳重多了!不愧是我老柳家的闺女!个子也高!”
坠在后面的柳宁此时有气无力地提醒,“爸,我还在这儿呢!”
“别添乱!”柳志国瞪了柳宁一眼,“还不快洗手去,替替你姐、让她歇会儿!”
柳希摇头,“爸,不用!”
柳宁却是点头答应,瞥了一眼站在姐姐旁边的冯春,飞快的进屋,扔下书包就出来洗手,然后挤到了柳希和冯春中间。
这一次冯春的感受又有不同,除了同样的娇软,只是胳膊好像蹭到了绵软有弹性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好难猜啊。
他扭头望过去,正看到柳宁嘟着嘴抬眼偷看自己。
俩人的眼神一触即离。
此时案板前变成了四个人围着,多少有点挤了,靠在锅边的张小五见状,干脆罢手,自己转头去屋里准备热菜。
柳志国则是进屋找出来两瓶二锅头摆在庭院里的桌上,然后转头张罗着四邻都出来围坐。
付华领着关晓西出来在院子里玩沙包,不多时,王宝器跟关晓北俩人也结伴回来了,不大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此时冯春的饺子皮已经擀完,三人也变了阵型。
柳希回屋拿了个篦子,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冯春右手边,长臂一捞,把盛馅的搪瓷碗拉到了案板中间,变成了仨人围在一起的模样。
范老太安坐在在竹凳上,瞅了瞅自己的大孙子,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邻居家的喜事儿他站在那里忙活,怎么跟上门女婿似的?
至于这一左一右两姐妹,明明案板前的空间大了,却还都贴在冯春旁边,就更让人生疑。
所幸饺子很快包完,大功告成的三人排队洗了手,陆续坐下,只剩下热完了菜的张小五转到了锅边点着数。
“今天没多包,咱们12个人,三百个饺子!”
众人都是一阵欢呼。
饺子好吃,但是费馅儿。
这年头虽说物资已经不如前两年那般紧俏,可高低也不是敞开怀抱随便吃的时代,一般人家也就是逢年过节吃顿饺子。
张小五作为白案厨师,手艺在四合院里自然是首屈一指,柳希爱吃的萝卜油渣饺子更是最拿手的。
此时天色彻底暗下来,几家人都拉开屋里的电灯,敞着大门当做照明,柳志国又取出两盏煤油灯,把灯芯调得高高的,放在桌上照亮。
直到此时,刘敏终于回到了家。
众人招呼一圈,都拉着椅子坐好了。
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热菜端上桌,张小五又弄了一盘炸花生米,调了一盘子萝卜丝,再加上一大碗鸡蛋汤,桌面上愣是凑出了八菜一汤的席面。
“好家伙,这么一大桌!这要是在饭店,不得吃完半个月工资啊?”
关华强看着柳志国手里的二锅头,笑道,“志国,让你们破费啦!”
“这有什么!就是高兴!”柳志国乐呵呵地给众人都倒上酒。
席面上除了孩子辈,就算是范老太面前,也有一盅白酒。
倒完一圈儿,柳志国又看看对面坐在关晓北和柳宁中间的冯春。
“冯春!来,你也算工作了,喝一杯!”
坐在柳志国旁边的柳希见状,扭头去找了个酒盅,顺手接过柳志国手里的二锅头,给他倒上了一杯。
冯春侧身接着酒杯,只听耳边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就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