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悬疑社

程羽是在新学期悬疑社的首场活动现场讲的以上这番话。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他看到台下社员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自己。眼里写满了好奇、期待和兴奋,仿佛眼下正有一场悬念迭生的电影在缓缓拉开它的序幕。

悬疑社是岭南警察学院里的一个社团,15年前由该校一群热爱推理的学生创办。

程羽大一的时候,各社团招新。他的专业是侦查学,立志成为一名刑警。经过悬疑社的展台,想到日后少不了要开动脑筋,推敲案情,也许加入这个社团可以提高自己的推理能力,于是欣欣然报了名。

好的是,这个社团无需考核,只要报名就能加入。不好的是,所谓的悬疑社并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社团的成员,多数是因热爱福尔摩斯的故事或柯南的动漫而聚到一起,喜欢谈论阿加莎的小说及日系本格推理小说里的奇技淫巧。因此,社团的活动局限在观看一部悬疑电影,看完各自发表感想,或是坐在一起玩玩剧本杀、狼人杀等游戏。程羽对推理类的小说或电影接触得少,每次在社团活动上看完电影,都如坠云里雾里。有一次看《云图》,三个小时的电影,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他却全程如坐针毡。看完以后,社长请他发表看法,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影对他来说太过烧脑,时间线混乱,他压根没看明白,硬着头皮胡说一通,牛头不对马嘴,引得众人发笑。而玩剧本杀的时候,他也总显得木讷词穷,跟不上其他人的思维节奏。

他曾经想过要退团,对悬疑社的活动始终提不起兴趣。可每次悬疑社组织活动,却又一次也没缺席。同大多数对某一事物不感兴趣,却又乐此不疲坚持下来的男生一样,支撑他留在悬疑社的动力,是喜欢上了社团里的一个女生。

那女生与他同期入社,名字叫做于悠,专业是网络安全与执法。警校的学生平日都要身着警服,女生不能留长发,更不能化妆。在清一色身着警服、短发、素颜的女生当中,程羽的目光却独独被于悠所吸引。

于悠的个性爽朗,能说会道,程羽的性情内敛,寡言少语。每次他玩剧本杀的时候支支吾吾,词不达意,她总是忍不住笑靥如花,拿他打趣。

或许是两个人的性格比较互补,相处起来也很合拍,彼此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吸引。大一下学期的时候,程羽终于鼓足勇气向于悠告白。于悠考虑了几天,答应了他。

此刻,于悠也坐在台下,听完了程羽——这位新任社长的讲话。

悬疑社的社长原则上由大三生担任。大二学期末的一天,前任社长田雪突然找到程羽,两个人单独见了一面。

“其实,悬疑社组织的活动,你一直都不怎么感兴趣,对不对?”社长开门见山地问他。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程羽显得非常谨慎小心。

“也不是不感兴趣,就是……就是……”

“你不用否认,”田雪打断他道,“你还记得吗,社团招新的那天,是我接待的你。”

程羽点点头,当日报名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当时田雪就坐在他对面,戴着一副眼镜打量着这个因军训被晒得浑身黝黑,身材瘦高,却稚气未消,满脸带着新鲜感的大一新生。

“当时我问你,喜欢阿婆的小说吗?你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直接就把我给逗乐了。”

程羽当时的反应是一愣,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阿婆?哪个阿婆?”

回忆起这一幕,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阿婆就是阿加莎。后来,我有去图书馆借过她的小说来看。”

“噢?借了哪本?”

“最出名的那本,《东方快车谋杀案》。”

“那你看完以后,入坑了没有?”

程羽摇摇头。“就看了那一本,后来也没去借其他的。”

“怎么,不喜欢那个故事啊?”

“喜欢啊,故事足够精彩,结局令人意外,只是看的过程太煎熬了。出场人物众多,对白过于冗长,情节推进缓慢。看完以后我没有被结局震撼,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瞧,这就是你和我、和社团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我们享受悬疑故事里那些冗长的对白,看似无用的铺垫,但你却觉得这个过程味同嚼蜡。”田雪说到这换了种语气,“总之,迎新的那天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悬疑社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退出。可没想到啊,你却一次不落地坚持下来,想必是因为于悠还在吧?”

程羽的脸一下红了,马上为自己辩解:“我当年加入悬疑社可不是因为她。”

“我懂,”田雪点点头,“看到你在报名表上填的专业以后,我就猜到你入社的动机了。想着借此机会提高自己的推理断案能力,对不对?”

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可是加入以后,发现悬疑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无非是一群热爱推理小说、悬疑电影的人聚在一起交流感想,玩玩剧本杀的无聊游戏,打发时间的社团而已,对吧?”

奇怪,社长这是怎么了,句句话说得推心置腹,好像在为接下来的什么重要的话做着铺垫。毕竟是在悬疑社里混了两年,程羽敏锐地觉察到田雪心里揣着啥东西。

“所以,如果你觉得社团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就应该设法去改变它啊!”

说这话的时候,田雪有些动情,声音里透着激动。

程羽一愣,不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决定推举你来担任下届悬疑社的社长,你有勇气接受这个挑战吗?”

原来之前那么长的铺垫,就为了引出社长的这个决定!

“为、为什么是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跟我、跟社团里的其他成员都不一样。”田雪解释说,“你从来就没跟我们在一个频道上。正因如此,也就只有你能跳出我们的思维,给社团的发展带来一种全新的思路。悬疑社不能总是看看电影、玩玩剧本杀的游戏而已。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不应该被局限于此。它应该变得更丰富,更多元,更有新鲜感。”

对于是否愿意担任社长一职,程羽当天没有做出决定,他说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行,那你好好考虑考虑。记住,我很看好你哟!”

他打心底里对社长一职不感兴趣,可田雪的这句“我很看好你哟”,却令他莫名感到责任重大。原来被一个人看好是这种感觉。

那句“如果你觉得社团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就应该设法去改变它啊”,也时不时会在耳边回响,在心里掷地有声。

而于悠在得知此事后,也一再给他鼓励。

“社团本就是由一群形形色色、性格各异的人组成的集体。作为集体的领导者,社长需要有很强的管理能力、沟通能力和处事应变能力。而这些能力,在警队、尤其是刑警队里也是尤为重要的呀!”

听完女友的这番话后,程羽终于下定决心,接受了田雪举荐,成为了悬疑社的新任社长。

整个暑假一有时间,他就在心底默默寻思,悬疑社的活动应该如何开展,却始终不得要领。直到看完了大伯的那本刑侦手记,他才灵光一闪,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大三开学后不久,作为新任社长的程羽,组织了悬疑社新学期的首场活动。时间是周五晚上,地点是侦查学专业的多媒体教室。

警校同其他普通高校不同,大一新生的军训长达三个月。社团招新还未开始,悬疑社目前还没有新鲜血液注入。而警校生一旦升入大四,便要一门心思准备公安联考。公安联考是面向警校公安专业应届毕业生招录警察岗位的统一考试。每个警校生只有一次机会,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像田雪这样的大四应届生将不再参加悬疑社的活动。今晚到场的只有大二和大三的成员,总计18个人。

在听完那本刑侦手记的来由以后,在座的成员们都被吊起了胃口。

“社长,只有一本笔记,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一起看啊?”有人问了一句。

程羽只是笑笑,走到教室门口把灯一关,光线随之暗了下来。随后,他又打开了实物展示平台,将笔记本放了上去。讲台正中的大屏幕上出现了那本刑侦手记的封面。

“我事先声明,一会看笔记的过程中,禁止录像、拍照发朋友圈。这是我瞒着大伯分享给大家看的,里面的很多内容涉及到不少公安内部机密。因此,今晚这场活动不宜公开,大家就把这当成我们悬疑社的秘密活动。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讨论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台下成员们异口同声道。

不知为何,提到是秘密活动,大家的兴致好像又高涨了几分。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程羽边说边向台下扫视,昏暗的光线当中,却投来一道道急不可待的眼神。整个教室也霎时间安静下来,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刑侦手记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