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阳光依旧,但罗夏的心思早已飞回了伯明翰的暗流之中。
他刚送走《伯明翰哨兵报》那位年轻记者,对方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尽的兴奋与后怕。
“罗先生,您给的那些关于‘泛亚资源公司’在殖民地的后续烂摊子,还有哈里森集团内部几个高管挪用资金填补窟窿的线索,艾德礼议员那边非常重视!”
记者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他说,如果能拿到更……更直接的证据,他有把握在下一次议会质询时,再给哈里森狠狠一击!”
罗夏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咔哒,咔哒。火苗窜起又熄灭。
“直接的证据?”罗夏笑了笑,“那可不容易。不过,哈里森集团这艘大船,漏水的地方可不止一处。”
记者连连点头:“是,是!我们查到,哈里森为了应对殖民地的丑闻和伯明翰的损失,砍掉了好几个原本许诺出去的投资项目,还把几个和他不是一条心的旁系亲属踢出了核心管理层,据说他那个野心勃勃的侄子,因为一个新能源项目被强行叫停,私下里怨言很大。”
“哦?还有这事?”罗夏的眼睛亮了亮。这可比单纯的贪腐丑闻有意思多了。堡垒,往往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千真万确!”
记者拍着胸脯,“我们报社有线人,专门盯这些豪门恩怨。哈里森爵士这次焦头烂额,为了自保,手段比以前更狠,也更不讲情面,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以前被他压着的老家伙,还有那些被牺牲掉的棋子,现在估计都憋着一股火呢。”
送走记者,罗夏回到华人帮的临时据点,一间不起眼的仓库改建的办公室。他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了疗养院的专线。
“悭哥,身体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悭哥略带沙哑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咳嗽:“罗哥,死不了。有事您吩咐。”
“哈里森集团,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热闹。”
罗夏简单将记者带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我需要你把情报网络的重心,往他们内部转一转。特别是那些对老哈里森不满的派系,比如他那个侄子,还有那些被他推出来顶罪,或者利益受损的高管。我要知道,谁是头儿,他们想要什么,手里有什么牌,有没有能让我们插一脚的缝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悭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罗哥,这……会不会太急了点?我们刚把伯明翰这边的局面稳住,现在就去捅哈里森的心窝子,万一……”
“万一捅破了天?”罗夏笑了,“那更好。我们现在这点家底,跟哈里森硬碰硬,还是鸡蛋碰石头。但如果石头自己从里面裂开了呢?”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喙:“这件事,你亲自盯着。不惜代价,我要最快最准的情报。至于风险,我担着。”
“……是,罗哥。”悭哥应了下来,只是声音里那股子以前的锐气,似乎淡了不少。
挂了电话,罗夏揉了揉眉心。悭哥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是伤势影响,还是……他甩了甩头,将这丝疑虑压下。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
他从保险柜里取出那个从伦敦列车上夺来的黑色金属手提箱,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那叠厚厚的机密文件。
大部分内容,经过悭哥和阿力他们的初步整理,已经大致明了,无非是军火交易、非法实验的原始数据和一些见不得光的资金往来。
但其中有几页,材质和墨水都与其他文件截然不同,上面布满了罗夏从未见过的复杂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又像是某种高度加密的密码。
旁边还标注着一些意义不明的代号,比如“夜鸦之喙”,“衔尾蛇之环”,“迷雾计划最终阶段”等等。
之前因为局势紧张,罗夏只是粗略翻过。此刻,当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几页诡异的文件上时,他体内的那股“危机感应”或者说“金手指”,突然有了异动!
不是警兆,而是一种……渴望?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仿佛那些符号和代号正在呼唤他,它们背后隐藏着某种至关重要的秘密。
罗夏精神一振。
难道这些才是“夜莺行动”或者“渡鸦”小队真正的核心机密?远
比那些人体实验和军火走私更深层的东西?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试图解读那些符号。
眼前的符号开始微微发光,似乎想要组合成某种可以理解的信息。
但每当他快要抓住一丝头绪时,脑海中就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阻止他深入。
“有意思,还有反破解机制?”罗夏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这东西,越是难啃,价值就越大。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与那些神秘符号较劲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敲响了。
“罗爷!罗爷!”是阿力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进来。”
阿力推开门,神色古怪:“罗爷,那个……那个坎贝尔探长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坎贝尔?”
罗夏挑了挑眉。
这家伙不是因为哈里森的事焦头烂额,被警局内部边缘化,快成透明人了吗?他来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坎贝尔探长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与上次在警局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今天的坎贝尔,西装有些褶皱,眼神里带着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不少,但那双眼睛深处,却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
“罗先生。”坎贝尔的声音有些沙哑,少了以往的傲慢,多了几分客气,甚至……是某种压抑的急切。
“坎贝尔探长,稀客啊。”罗夏示意他坐下,“不知道今天吹的什么风,把您这位大忙人给吹来了?”
坎贝尔局促地搓了搓手,似乎在组织语言:“罗先生,我知道,我们以前……有些不愉快。但此一时彼一时。哈里森爵士现在自身难保,我在警局的日子,也不好过。”
“哦?所以探长是来我这里诉苦的?”罗夏不置可否。
“不,不全是。”坎贝尔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罗先生,我手上……有一份关于哈里森爵士的,嗯,一份非常劲爆的情报。或者说,是一个可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把柄。但我一个人,办不成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罗夏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把柄?坎贝尔探长,你之前不是已经拿到一份‘证据’,说哈里森资助IRA吗?怎么,那份证据不好使了?”
坎贝尔的脸颊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笑:“那份东西……唉,一言难尽。总之,我这次带来的,绝对是真材实料,而且,可能和你正在做的事情,有某些……关联。”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是关于哈里森集团在海外的一项秘密投资,比‘尘埃天使’计划,还要肮脏,还要……致命。而且,我怀疑,这和‘渡鸦’小队,甚至更早的某些失踪案有关。”
罗夏心中微微一动。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想借刀杀人,还是另有所图?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应对坎贝尔这个不速之客时,陈黑子也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罗爷,”陈黑子看了一眼坎贝尔,欲言又止。
罗夏:“说吧,坎贝尔探长也不是外人。”
坎贝尔识趣地笑了笑,没吭声。
陈黑子这才开口:“罗爷,您让我提拔的那几个堂口的负责人,最近有点不安分。为了码头那边的几个新泊位,还有几批货的优先权,私底下小动作不断,甚至有的小头目仗着跟您说过几句话,开始不把老兄弟们放在眼里,拉帮结派,搞得乌烟瘴气的。有些老规矩破了,新的还没立起来,兄弟们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罗夏点了点头。预料之中的事情。摊子铺大了,人心就杂了。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看来,内部的整顿和规矩的重建,也迫在眉睫了。
哈里森集团内部的裂痕,神秘文件中的符号密码,坎贝尔探长带来的未知情报,还有华人帮内部初现的管理危机……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交织的线索,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罗夏的目光扫过坎贝尔,又落在那份神秘文件上,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弧度。
双线作战?不,现在看来,可能是多线并进了。
“坎贝尔探长,”罗夏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情报,我很感兴趣。不过,我们得换个地方,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