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林场工作的日子里

塞北的农村,秋收之后,冬天来临之前,除了场面上还有一些零星营生外,其他的除了少数人积积肥、耙耙地、打个冬水什么的,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事了。许多人就等着分完口粮和红利后,便开始准备吃喝玩乐,盼着过年了。还有个别的生产队分红分的早,一些下乡知识青年早已开始陆陆续续返程回家了。

我先去九队找戈建平,一推门,满屋子的人。戈建平、李玉柱、江月明、杜全贵他们一大群下乡知识青年正凑在一块儿打扑克。

戈建平一见我,站起来就嚷嚷:“你小子高升了也不打声招呼,我们还以为你把我们给忘了。”

“再忘也忘不了你们啊,如果忘了你们那还能叫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还能称的起宝塔三剑客?其实我知道的比你们还晚,我是刚刚回来才接到通知,然后就马上赶过来了。”我说。

“我们就知道你小子怎么也不会忘了我们这帮弟兄,如果不是等你,我们这帮人早就回市里去了。”李玉柱说。

“等我干啥?”我一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你小子还在装傻、装愣,我们都在等你小子请客呀!”戈建平说。

“不就是请客吗,那好办,你们说,想吃什么,我去买。”听戈建平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

“你小子说的好听,我们想吃啥你小子也弄不来呀,咱还是老样子,大烩菜、花生米,外加两瓶二锅头。”

“这好办,我去大队供销社买酒买花生米。李玉柱腿快,去林场买豆腐、粉条和土豆,所有开销全部由我来付。不过东西买回来,还得是你戈建平亲自掌勺做饭。”

“今天用不着戈建平做饭了,我们应该让老杜露露手艺。”江月明在一旁插话。

“让杜全贵给我们做饭,为啥?”我问。

“也不为啥,因为他马上就是咱们的火头军了。”李玉柱说。

“到底咋回事儿,老杜怎么就成了火头军?”我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你走的这几天,岳书记把十八个小队合并为九个,腾下的房子分给了我们下乡知识青年两处,一处建了个大食堂,一处建了个回民小食堂。前几天,带队干部老马召集全体知识青年开了个会,大家选举王悦为大食堂伙食管理员,杜全贵、王玉莲为大食堂炊事员,许旌旗为回民食堂伙食管理员,张艳梅为回民食堂炊事员。现在食堂都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开春大伙回来后,我们知识青年食堂就可以正式开火了。”江月明给我解释。

“另外,岳书记还答应在林场旁边给我们划出十亩地作为知识青年试验田,由我们自己来种些粮食作物和水果、蔬菜什么的。”戈建平补充道。

“这也太快了,我走时才听周书记说大队领导有这样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快点实现了好啊,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食堂了,到那时再也不用我们自己做饭了,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劳动回来还得自己做饭,每天收工后都不知道该吃什么饭?”李玉柱说。

“李玉柱就知道吃现成的,虎子你别跟他说这些了,快买酒去吧。今天我们大伙都有口福,刚好我们队郭二后生家杀猪,我去割几斤肉来。”戈建平边说边拉着我走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我买来了两瓶衡水老白干和一斤五香花生米,李玉柱和戈建平分别把豆腐、粉条、土豆、白菜和猪肉都买齐了。这时候,大家开始看杜全贵大显身手。你还别说,大伙选出的杜全贵这个伙头军还真有两下子。真没想到杜全贵的刀工是那么的娴熟,炒菜、烩菜火候掌握的非常到位,半个小时不到,他一个人就把饭菜全部做好了,而且是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就有食欲。我们几个人是看得目瞪口呆,大饱眼福,连声叫好。

由于他们几个现在都没什么事干,精神很放松,饭菜端上饭桌后,大家是边吃边喝,频频举杯,开怀畅饮,从下午6点多钟一直喝到半夜才结束。好在农村的炕大,十来个人东倒西歪地挤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一睁眼,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我赶紧洗了把脸,饭也没吃就往林场跑。

等我到了林场,大约九点多钟,只见豆腐坊和牛奶房前边都已经排起了长长的大队,人们都在排队等着买豆腐和打牛奶。

陈场长见我气喘虚虚地跑进来,并没有刻意责怪我,只是说了句:“你第一天来可能还不太清楚,林场每天早上打牛奶、买豆腐、粉条的人都很多,我们一般都要在八点之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说完他递给我两个打牛奶的插子,一个半斤的,一个一斤的。又叫我和他从牛奶房里抬出两大桶牛奶,然后告诉我:“这两桶一共是100斤牛奶,你今天上午先帮王会计把这两桶牛奶卖完,记住要叫号按票卖,卖完后到办公室找我。”

开始我还怕人们会重新排队、或者有人插行,但当我往那一站,却发现我的想法是那么的幼稚可笑。原来,王会计在开票时已经给大家编了号,而且每张票上都标注购买的金额和数额。大家按号排队购买,整个过程始终是井然有序。

过去干重活干惯了,现在手拿着插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每提一次插子,手总是不由自主地哆哆嗦嗦,生怕把牛奶洒到地上。后来干脆把漏斗靠在桶边上,手拿着插子快速提上来,然后再慢慢地倒进漏斗中。就这样好不容易才把这两桶牛奶卖完,我已经累得腰酸背痛、满头大汗。

卖完牛奶我回到办公室一数票,居然还少了6斤,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又认真数了一遍,还是94斤。

陈场长见状,问我:“是不是卖的不对了?”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少卖了6斤。”我有点忐忑不安地回答。

“这说明你提插子的手方法不对,咱们要求卖100斤牛奶,上下误差一般不能超过2斤,6斤是多了点,不过头一次不要紧,以后没事的时候多练练。你只要记住提插子一个要求是稳,一个要求是快,要快提快倒。咱不要求赚多少,但也不能亏。”陈场长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陈队长您放心,我一定会抓紧时间好好练习,争取早日掌握这个技能。”我说。

“从明天开始,你早上先帮着王会计收收粮食、土豆,卖卖牛奶、豆腐什么的,等过几天你把这些工作都熟悉后,我再把其他该你管的都交给你。”陈场长说。

“行,没问题!”我回答的挺干脆。

“其实林场这点活,你待长了就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复杂的。除了鸡场、养猪场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工作外,其他的部门都是根据季节变化进行阶段性的生产和劳动。像果园、苗圃和葡萄园平时根本就没咱们什么事,人家有专门的果农和技术员进行田间管理,只是到了秋天收果子的时候,咱们帮着做好出入库就行了;豆腐坊、粉条坊都是每天晚上进行备料,进行粗加工,第二天早上开始劳作出产品;牛奶场是一早一晚进行挤奶,白天除了饲养员给奶牛喂饲料外,其他人也没什么事。不过,你要记住,我们和乳品厂有合同,每天早上至少要给乳品厂留够400斤牛奶,然后才能把剩余的牛奶卖给其他人。等你慢慢了解了他们的工作性质和特点以后,你就可以根据他们的工作特点来安排你自己的工作和休息时间,只要不耽误他们正常工作就行。”陈场长耐心地给我解释。

听了陈场长的话,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自己负责的工作做好。中午吃完饭,趁着没人,我找来一个牛奶桶和两个水桶,把水桶盛满水,然后拿着量牛奶的插子,一插子、一插子地提水往牛奶桶里倒,牛奶桶盛满后,再从牛奶桶里一插子、一插子地提水往水桶里倒,反反复复测量了多少次也没有什么差别。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一个人反复琢磨,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饲养员刘大爷过来喂牛,看见我这样的练习,对我说:“后生,看样子你是不是卖牛奶卖亏了?”我点点头,然后把上午卖牛奶的事跟刘大爷说了一遍。

“傻后生,你这么练也是白练,你想一想,水是清的,不挂插子,牛奶是稠的,挂插子。你提的快,倒的慢,挂在插子上的牛奶被你控在漏斗里,一次、两次不打眼,但次数多了你可不就亏了。你要练,应该趁着每天早晚挤奶的时侯,用牛奶按照这样的方法来练才行。”刘大爷边说边拿插子比划着。

“没错,毛病就出在这里。”刘大爷的一席话,让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林场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上班。我趁着还没有什么事做,就随便到各个工作坊转了转。看见豆腐坊的人开始往一个个水桶里泡豆子,为明天早上磨豆浆做豆腐做准备;粉条坊的人开始用机器进行打磨土豆,再把打磨好的土豆放进大木桶里提炼土豆粉;牛奶场场的人则开始给奶牛喂料、然后用温开水擦洗奶头,准备挤奶。我是第一次见到人工挤牛奶。只见挤奶员用热毛巾擦洗干净后,下面放一个水桶,然后人坐在小板凳上用双手握住,一上一下,一紧一松,很有节奏地挤着。刷、刷、刷,牛奶象一股股喷泉射入水桶中。我站在跟前看着,一股股奶香,直入鼻中。

“一头奶牛一天能挤多少斤牛奶?”我问挤奶技术员李德亮。

“这要看奶牛的品种和奶牛本身的下奶的时间。一般来说,咱们当地的草原红牛奶质最好,但产奶量少,在产奶期内,每头牛平均一天可挤五、六十斤奶;黑白花牛也叫荷兰牛,奶质虽然差一些,可是产奶量多,每头牛平均一天可以挤八、九十斤。”李德亮一边挤奶一边解释道。

不一会儿,他们每人便挤满了一水桶,然后把水桶里的牛奶倒进标准的牛奶桶里,再继续挤奶。这时,我找来两个空桶,拿上插子开始实际操练起来。我先是称好一桶牛奶,然后按照刘大爷教给的方法,拿插子一插子一插子往另一只桶里灌。这样反复操作了五六个来回,终于熟练地掌握了打牛奶的方法,达到了每百斤正负误差两斤的要求。为了检验实际效果,我又叫来了陈场长和王会计进行了两次现场测试,测试结果全部合格。测试结束之后,陈场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虎子表现不错,功夫不负有心人,以后就这样踏踏实实的好好干吧。”说完,他俩都对我竖起大拇指,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和自豪。

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挤奶员才把奶挤完,我一称,总共是597斤。陈场长高兴地说:“上午612斤,晚上597斤,比昨天又多了20来斤,看来我们每天给牛增加一次饮豆浆水是增加对了,照这样下去,平均每头奶牛每天挤70到80斤没问题。”

“肯定没问题,你还是按现在算的,如果到了夏天,奶牛每天再增加一次草地放养,挤奶量还会增加百分之七八左右。”李德亮插话道。大队曾经派李德亮到农牧学院接受过半年专业培训,他在当地方圆几十里的挤奶员中挤奶技术最好,经验最丰富,经他管理的奶牛产奶期长,产奶量多,所以很受大家敬重,人们都习惯地称他为李师傅。李师傅不但挤奶技术好,而且还可以顶半个兽医,林场里的牲口一般小病小灾他都能看。

“如果那样的话,明年全大队每个工分就能增加七八分钱。”王会计一边拨拉算盘一边说。

这天晚上,当大家把明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后,陈场长把林场的全体人员召集到一块儿开会。陈场长在会上对大家说:“今天咱们林场的工作人员全部到齐了,我给大家强调一下,从今天开始,各部门都要根据自己的工作特点,制定出相应的配套措施,按照林场的规章制度保质保量完成自己的任务,出库入库都要严格履行相关手续。今后大家都要严格按照规定办事,如果大家遇到什么问题或者困难,要提前向我请示汇报,我如果不在的话,可以向王会计或者张小虎汇报,听从他们的安排。另外,考虑到有关部门的工作性质,从今天开始,豆腐坊、粉条坊的工作人员中午可以利用自己的作坊食材免费解决一顿饭,但只准吃不准拿。奶牛场的工作人员晚上也可以利用奶牛场的食材免费解决一顿饭,同样也是只准吃不准拿。如果发现谁私自往家拿东西,不管是谁,除加倍赔偿外,一律予以退回原来生产队。

陈场长说完,招呼大家今天都留下吃个团圆饭。做饭自然是改花和桂枝俩人的事,东西都是现成的——鸡蛋、土豆、萝卜、白菜、豆腐、粉条,样样齐全。陈场长又打发饲养员刘大爷提来一坛子酒,让改花和桂枝先炒上两大盘鸡蛋,两大盘小葱拌豆腐,两大盘土豆丝,十几个男人们便坐在炕上先喝起了酒。不一会儿,烩菜和锅贴也做好了。大伙边吃边喝,酒足饭饱后,除了陈场长、李德亮和三娃子留下值班,我和几个饲养员住在林场外,其他人都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回村了。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小屋的炕上想早点休息,但由于隔壁就是牛奶场,奶牛时不时嗷嗷嗷的叫声和吃草时吧唧吧唧的倒嚼声,扰的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点迷糊了,突然又被一阵接一阵更加急促的嗷嗷嗷的牛叫声惊醒了。我赶紧穿上衣服到牛棚探个究竟,只见陈场长和李师傅、三娃子刚刚接生出一头小牛犊。这头小牛犊全身湿漉漉的,毛茸茸的,竟然刚出生就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路,非常可爱。我好奇地想过去摸摸它,却被陈场长和李师傅他们给拦住了。

“奶牛生产的时候,千万不能受到惊吓,它一受惊吓就没奶了。”李师傅对我说。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等一会儿我把大牛的伤口处理好后,再把大牛和小牛分开饲养,然后还要对小牛进行体检。小牛如果是母牛,身体健康,并且体重达到50斤以上,就可以作为奶牛培养;如果是公牛或者体重达不到50斤,身体虚弱,就马上把它杀掉,把它的皮剥下来制作鞭梢。你现在先去牛奶房端一盆牛奶,去办公室在炉子上稍微热一下,然后放到那边单独的小牛棚里给小牛喝。”李师傅对我说道。

我赶紧找来一个脸盆,去打牛奶。等我端来热完的牛奶后,陈场长和李师傅已经把小牛赶到专门的小牛棚里体检完了。

“是头小母牛,58斤重,体格不错,很有培育前途。”陈场长和李师傅俩人高兴地说。

我赶紧把牛奶盆端到小牛跟前,小牛也不认生,低倒头大口大口地吸允起来。看见小牛犊如此活泼可爱,我的睡意完全消失了。

陈场长见我这么喜欢小牛,就说:“从明天开始,喂小牛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

“每天喂几顿,应该怎么喂?”我问李师傅。

“小牛刚生下来,身体很脆弱,头一个礼拜,每天可以多喂几次,每次少喂点,奶温要和刚刚挤出来的牛奶温度差不多。一周后要定时按顿喂,每天三次。半个月以后,每次你可以逐渐给它增加少量的萝卜、豆腐渣等饲料,……。”李师傅耐心地解释。

我给小牛喂完奶,陈场长和李师傅又往小牛棚里抱了一些麦秸和干草铺在地下,说是怕小牛晚上受凉。等把小牛安顿住以后,已近半夜,陈场长督促大家赶快回去休息,明天早上还有许多活要干。

也许是折腾了大半夜的缘故,刚才还睡意全无,现在回到宿舍躺倒头便睡着了。我睡得正香,忽然又被一阵阵接连不断的机器轰隆声惊醒了。我睁眼看了一下表,才五点半多一点,林场人们工作可真早。我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洗脸把脸,然后点火烧水,准备早餐。

“虎子哥,虎子哥,……”门外似乎有人在叫我。我有些纳闷,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是谁呢?我推开门一看,只见张桂枝一个人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

“有事吗?请进来说。”我说。

“不了虎子哥,我是怕你早晨没吃的,特意从家里给你拿来几个点心和一点咸菜。”张桂枝边说边把那包东西递过来。

“谢谢,你把咸菜留下,点心拿回去,我不爱吃甜食。”我说。

“我家点心一点都不甜,我妈是用今年的新麦子做的。”张桂枝说

“点心哪有不甜的?怎么,你们家还会自己做点心?”我有点好奇。

“看来是我没有把话说明白,我们村里管点了红点的馒头就叫点心。”张桂枝急忙解释。

“馒头就馒头吧,为啥要叫点心,真是莫名奇妙。”我有点不解。

“听我妈讲,过去咱庄户人没钱,买不起城里的点心,大人们为了哄小孩子们高兴,于是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蒸点馒头,再在馒头上点上个红点,然后就管点上红点的馒头叫点心。”张桂枝进一步给我解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挺有意思,你回去帮我谢谢你妈,这回就先放这吧,以后就不要送了,我这里什么吃的都有。”我说。

“哎,知道了。”张桂枝低头答了一声,转身走了。

张桂枝走后,我把水烧开,就着咸菜吃了个馒头,还甭说,这种用农村当年自己种的麦子现磨得面,蒸出来的馒头有一股浓郁的麦香味,它和市里的馒头相比确实好吃许多。吃完早点,我又赶紧去喂小牛。等我喂完小牛出来,林场大院里已经熙熙攘攘,人们排起了好几个长长的队伍。有等着交钱、过秤交粮开票的;有开完票等着买豆腐、粉条、打牛奶的;还有直接用粮食和土豆换豆腐、粉条的。我赶紧拿上插子去卖牛奶。

经过昨天的练习,今天我拿起插子,就感觉轻松和熟练了许多。尽管卖的时间长了,胳膊有点发酸、发困,但整个销售过程都非常顺利。卖完牛奶我回到办公室一点票,一上午卖了500多斤,仅仅少卖了3斤多。

中午我和王会计在一起结账时,陈场长听后非常高兴,当着大家的面一个劲地夸我:“城里人就是比咱庄户人聪明能干,你们看人家虎子这才来了几天,各方面就表现的这么出色,真是个好后生。咱村里的姑娘谁要是找上虎子,那才叫有福呢。”陈场长的一席话,直说的我脸上红扑扑的,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李师傅见状帮我解围:“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这还不都是咱陈场长领导的好,不过,人家城里人来咱这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可不是来这儿找对象的。”

“城里人难道就不是人啦,哪条规定说城里人就不能到农村找对象啦?”张桂枝和陈改花俩人急忙异口同声地反驳。

“看来咱们的桂枝和改花都看上虎子了,这下可不好办了,总不能让虎子娶你们俩人做老婆吧。”王会计在一旁煽风点火。

“谁说我看上虎子啦,就是看上了也用不着你王会计来管。”改花的嘴比刀子还快。

在城里,我们女同学和男同学互相说句话都脸红,坐座位桌子上还要画一条三八线,没想到村里的姑娘竟然如此泼辣,什么话在她们嘴里都敢说。对于他们这种无拘无束、口无遮拦的争论,我真有点受不了,便站起来想出去走走。

“行了,行了,你们就知道有事没事瞎球嚷嚷,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虎子是大城市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咱农村的姑娘。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看把你们急的,你们要是再瞎球嚷嚷,虎子撩丫子走了,到那个时候,你们可就想看人家一眼,也看球不见了。”姜还是老的辣,软中带刺,陈场长此言一出,那些人也就不再嚷嚷,我也不好意思走了。一场无谓的争吵总算平息了下来。

中午,我喂完小牛,送走乳品厂的拉奶车,回到宿舍刚要做饭,戈建平和李玉柱两人推门进来。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牛奶和豆腐,我俩想下午回城,你有没有往家里捎的东西?”戈中平说。

“你们早干嘛去了,这会儿哪来的牛奶、豆腐。要不,你们明天再走,晚上就住在我这儿。今天晚上挤奶时我给你们把牛奶留出来,明天早上你们买上豆腐、粉条,我再和乳品厂的司机说一声,你们坐他的车回去,也顺便给我家捎点东西。怎么样?”其实我也早想往家里买点牛奶、豆腐什么的,尤其是想看看我那小外甥女长大没有,只是苦于林场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脱不开身。

“数那好了哇,省的我们再跑到马路上去截车。”李玉柱高兴地说道。

“关键是用不着你躺在马路上拦车了。”戈建平对上次他们截车回家的事记忆犹新,故意说出来取笑李玉柱。

“亏你说的出口,上次要不是我躺在马路上,你们还截不到车呢。”李玉柱对戈建平的话有些不满。

确实,那个时候我们从农村回城里非常不方便,长途汽车隔一天一趟,还没有准确时间。下乡知识青年中除个别人有自行车外,绝大多数人主要靠在公路上拦拖拉机和大卡车回城。不过,大部分车辆都不愿意拉人,见到马路上有人就会绕开走,所以知识青年们每次回城就想尽各种办法和手段来拦车。

“行了,我看你们俩都是吃饱了撑的,到一块儿就打嘴仗,烦不烦?我忙了一上午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现在肚子都饿的咕咕响了。”我说。

“正好,我俩中午也没吃饭,今天就在你这蹭顿饭。”戈建平说。

为了方便快速,饭菜自然就是知识青年最喜欢和最拿手的烩菜锅贴。

我们仨人吃完饭,一块儿回村里借了几个10斤装的塑料卡子,他俩拿上回家的东西,我按照陈场长的吩咐顺便打了两卡子散白酒,准备还给饲养员刘大爷一卡子,另外一卡子放在林场办公室留着慢慢喝。然后,我们仨人返回林场。

回到林场,人们这时候还没有上班。于是,我先领他们参观了一下养鸡场、养猪场和牛奶场,然后又领他们观看了我喂养的小奶牛。经过几天的喂养,小奶牛长得更加惹人喜爱了。它见人过来,立即站起来,昂起头,发出嗷、嗷的叫声,也不知道它是在向人们表示友好,还是想向人们要吃的。戈建平和李玉柱见状,一个劲地督促我快给小牛喂点吃的,显然他们也被小牛活泼可爱的样子感动了。我告诉他们,小牛现在只能喂奶,而且每天还要按顿喂,不能随便给吃的,他们这才不再催我了。几个人抚摸、挑逗了一阵儿小牛出来,人们已陆陆续续来上班了。

我把戈建平和李玉柱介绍给陈场长,并向他说了他们想多买点牛奶和豆腐的事,陈场长一口答应:“没问题,不过你们最好不要直接拿卡子打,现在买牛奶的人特别多,每次都得限量。你们一次拿卡子打那么多,怕影响不好,不如让虎子腾出一个转换桶,把牛奶装在转换桶里,等到了城里你们再拿卡子分开,到时你们让乳品厂的司机把转换桶捎回来就行。”

“还是陈场长想的周全。”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非常懊恼自己,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看来今后自己还要多加强这方面的锻炼才行。

晚上干完活,陈场长帮我们把牛奶、豆腐和粉条等物品都安顿好,又邀请戈建平和李玉柱与我们一块儿吃了顿晚饭。饭后,大家又在一块儿打了一会儿扑克,这才分手。

第二天早上,我卖完牛奶,刚把戈建平和李玉柱送走,回到林场办公室准备和王会计结帐,忽然听到林场前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我和陈场长他们几个人随手抄起木棒和铁锹就往前面跑,一出林场大院,眼前的一幕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只见林场的牤牛正在奋力地追逐着牛奶场饲养员三娃子。三娃子浑身是血,肠子已被牤牛用牛角挑出,他拖着肠子连滚带爬地在树丛间与牤牛来回周旋,看得出他已精疲力竭了。牤牛现在血性正起,见树顶树,见人顶人,牤牛非常强壮,力大无比,碗口粗的树,让它一顶,不是连根拔起,就是拦腰截断。再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场长见状,一边告诫群众不要围观,赶快躲到林场后院去,一边对我说:“赶快打电话通知岳书记,让他马上派民兵过来支援。”

我赶紧跑进林场办公室给岳书记打电话,可是打了几次,总机也没人接电话。人命关天,刻不容缓,我只好从来林场办事的人群中借了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骑到大队部,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岳书记汇报了情况。岳书记听完我的汇报后,立即用大喇叭通知大队的所有基干民兵立即到大队部集合,带上武器和相关器械去林场支援,并且下达命令:“如果用器械制服不了牤牛,可以用枪将其击毙,必须确保周围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随后岳书记叫我赶快返回林场,向陈场长传达他的决定,“疏散人群,等待支援。”

等我骑车回到林场传达完岳书记的指示,把围观人群疏散到安全地带后,岳书记带领基干民兵也随之赶到。这时,牤牛还在不停地用犄角顶挑三娃子,三娃子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一点也跑不动了,只能用他那绝望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在说快救救我吧!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三娃子那种悲惨而又无助的样子,心都快被撕碎了。在岳书记的指挥下,基干民兵们用器械几次想制服牤牛都没有成功,岳书记只好下令将牤牛击毙,然后派大队拖拉机把三娃子迅速送往公社医院进行抢救。

三娃子被送走以后,岳书记指示陈场长马上组织相关人员对此事展开调查,并要求将调查结果立即上报公社党委。在上报调查报告的同时,请求上级给予我们财政上的一定支持,批准我们尽快再购买一头牤牛。

牤牛,在我们下乡的地区是指专门给奶牛配种的公牛。它可是我们牛奶场的命根子,没有了它,牛奶场的奶牛到了发情期,需要到很远的地方提前预约才能配种,不但非常不方便,而且很容易造成配种失败。在当时,一头牤牛的价格比一台东方红拖拉机都贵。听岳书记讲,全郊区十四个公社,170多个大队、四十多个牛奶场总共才有三头牤牛,而被击毙的这头牤牛是其中最好的一头。由于当地牛奶场的奶牛如果进行交配繁殖,需要在这三头牦牛中交替进行,避免近亲繁殖。,所以,这头牤牛它的失去,不仅对我们大队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且对整个郊区牛奶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损失。。

调查进展的很慢,我们询问了林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人在当时事发现场。大家虽然都不相信牤牛会无缘无故地挣脱缰绳,去顶撞三娃子,可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解释这一切。五年前,自从林场买了这头牤牛,就一直由三娃子专门喂养。可以说,三娃子对喂养这头牤牛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在三娃子的精心照料之下,牤牛对三娃子似乎也拥有了深厚的感情。平时,在饲养它的地方,如果外人从它身边过去,它就会表现出十分凶猛的样子,让别人不敢靠近。只有三娃子过去,它才显得比较温顺、乖巧。这回怎么就发生了这种情况……

为了解开谜团,陈场长领着我们在现场反复进行勘察,突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我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很长的棱形钉子。这一发现让陈场长兴奋不已,他拿着钉子看了看,说这是一枚现在很少见的勒勒车车轮子上的钉子,让我们赶快去查验牤牛尸体,果然我们在牤牛的脚上发现扎了一枚同样的钉子。于是,陈场长推断:有人故意往饲养牤牛的地方扔了这样的钉子,当三娃子喂养牤牛的时候,牤牛不小心踩在了钉子上面,剧烈的疼痛,使它猛地挣脱缰绳,正好撞倒三娃子,牤牛见血后,兽性大发,这才酿成了悲惨的一幕。

我们把报告报到大队,岳书记感到问题严重,立即派人向公社报告,公社领导接到报告后立即通知驻地派出所前往现场调查,派出所民警来到村里后,会同大队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立即将村里所有的嫌疑分子全部控制起来,逐一进行调查核实

就在公安民警还在调查过程当中,从医院传来不幸的消息,三娃子因为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所有人员都陷入极度悲痛之中。

三娃子今年36岁,他是周书记在一次放夜马时捡回的孤儿。当时他还不到1岁,一只眼睛先天残疾完全失明,被他父母包裹着遗弃到路边,周书记偶然发现并收养了他。但他姓啥,叫啥,谁也说不清楚,周书记自己当时已有两个儿子,小名叫大娃、二娃,所以干脆就给他起名叫三娃子。三娃子从10多岁就开始给生产队放羊、放马,后来村里在林场成立了养殖场,他就一直在这干活,先是喂猪,后又改为喂牛,不管干啥,他都肯卖力气。可就是因为一只眼睛残疾,所以至今还没有结婚。

第二天,郊区领导得到报告后也非常重视,立即派来两级工作组配合公安局来村里调查、处理这件事。可是,经过几个昼夜对嫌疑分子的调查核实和实地勘查(现场早被当时的围观群众破坏了),最终也没查出任何线索。时间一长,牤牛事件便成了一桩无头案,至今未破。

三娃子的葬礼准备工作由陈场长一手操办,林场负责给三娃子订做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墓地经过征求周书记同意,选址定在周书记家主坟旁边。三娃子死后第三天由陈场长主持,进行了安葬。

时间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我们接到公社通知,上级同意了我们购买牤牛计划,资金由郊区政府、公社和白塔大队三方共同承担,并已与黑龙江哈尔滨养牛场联系好,让我们即日派人前去接牛。大队领导和林场工作人员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非常高兴,岳书记立即派陈场长带领两个饲养员前往。由于往返路程需要一个多月,陈场长临走前告知大家,让我临时负责林场全面工作。

第一次独立管理这么多部门和人员,刚开始的时候,工作显得有点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好在林场所有人员都很支持我的工作,在大家的共同努力和相互扶持下,各项工作都是井然有序地向前推进,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陈场长他们从哈尔滨接回来一头3岁半的牤牛,这头牤牛个头虽然没有死去的那头大,可是两只眼睛看上去,却炯炯有神,有一股子虎劲,经我们大伙共同商议,给它起名叫“赛虎”。

为了吸取这次牤牛袭人事件的教训,陈场长指定两名饲养员今后要同时喂养“赛虎”,并对“赛虎”加装了安全防护措施。另外还给“赛虎”设定了专门的饲养和活动空间,从而让林场的工作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随着春节的临近,城里、村里的人们都陆续开始准备年货,这使得我们的供货越来越紧张。每天大清早,人们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候开票、购货。由于货源不足,一些从城里和其他远道来的人干脆就在林场办公室住下来,每天买一点,积攒几天后一块儿带回去。这样一来,整个林场从早到晚都是人头涌动、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林场办公室更是成了人员聚集,谈古论今、侃大山的地方。特别是每到中午和晚上收工时,大家便聚集在火炉旁,一边烤着土豆,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烟熏火燎中传递着各自的所见所闻。其中,城里人大部分都是些道听途说、稀奇古怪的事情;村里人则说些东家长西家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对于他们的这种调侃,我不敢苟同,也比较反感。尤其是有些农村人根本不管屋里有没有女人,经常是一边说话,一边脱下衣服找虱子。还有的脱下鞋子抠脚吖,让人看了就恶心。每到这时,我不是独自一人到果园里走一走,就是到我自己的小屋待一会儿。只有在结帐和吃饭的时候,来办公室坐一阵儿。时间一长,林场所有的人,包括一些老顾客,他们也都知道了我的性格,只要我在办公室的时候,他们的谈话内容,行为姿态就会稍微收敛一些。

这天中午,我结完帐回到小屋正准备做饭,听见外边有人在喊:“虎子,虎子”

是我们班猴子那熟悉的声音,我赶紧推门出来。没错,果真是他。只见猴子、小点子、明明和老狐狸他们四个人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已来到我的屋前。

“是哪股风,把你们一块儿给吹来了。”我说。

“当然是西北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一来,我这小屋可就热闹了。我赶紧张罗着叫人去买酒,我亲自做饭。平时一人做饭做惯了,现在一下子要做这么多人的饭,还真把我弄得手忙脚乱。

“我来帮你做”我扭头一看,陈改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虎子,你小子真有艳福,我们这才几个月没见,你就有美女相伴了。”猴子说道。

“别瞎说,人家这是帮我来做饭,可不是让你们来取笑的。”我怕猴子的话让陈改花感到难堪。

“矣,你还当真了,看来让猴子说对了,你还真有那意思。”老狐狸跟着起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很正常吗”小点子也掺和起来。只有明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我们相互取笑。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陈改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们几个要是看着眼气,下回再来白塔,每人领个美女来让我看看。”陈改花此言一出,一下子把猴子他们几个都给噎住了。

这时,酒买回来了,陈改花把饭也做好了。我赶快往碗里和缸子里面倒上酒,盛上菜端到桌子上,想趁机缓和一下气氛。“大家赶快上炕拿起酒杯,为了我们五虎上将的团聚,今天咱们喝它个一醉方休,来,干杯!”

“虎子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人家帮你做熟了饭,你光叫我们喝,也不把人家叫上一块儿吃。”猴子说道。

“猴子说的对,人家忙乎了半天,应该把人家姑娘一起叫上,跟咱们一块儿吃。”明明进屋后终于说了一句话。

“不了,你们吃吧,我在养鸡场那边还有点事先走了。”陈改花说完便走了出去。

等陈改花走了以后,我们几个拿碗的拿碗,拿缸子的拿缸子,痛痛快快地吃喝了起来。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个人是划着拳,喝着酒。“五魁首啊,六六六啊”,拳是越划声音越大,酒是越喝越来劲,谁也不服谁。最后,直喝得个个东倒西歪全部躺在炕上,才算罢手。

等我睁眼醒来一看,已是晚上七点多钟,猴子他们几个人还在躺着,屋里桌子上的碗筷和锅里的饭菜却不知被谁给收拾好了。

我不忍心叫醒他们,悄悄推开门,来到牛奶场,迎面遇到张桂枝。“你终于醒了,看你们喝醉酒的样子,真的好可怕。”张桂枝见我过来,小声对我说。

“怎么,是你帮我收拾的桌子和碗筷?”我问。

“嗯,我刚才想跟你一块儿去喂小牛,进门看到你们都喝醉了,就顺便把屋子收拾了一下,随后又去喂了小牛。”张桂枝说。

“谢谢,不过以后你管好你的养鸡场就行了,我的事你最好别管,我不想老麻烦别人,再说让别人看见也不好。”我说。

“那有啥,看见就看见,大家在一块儿谁还不能帮助谁?再说,我每天就是想帮你做点啥。”张桂枝觉得蛮有理。

“叫你别管就别管,哪来这么多闲话。”我故意表现出有点生气的样子。

“好,好,好,你以后的事我再也不管了,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张桂枝说完,扭头一溜烟儿的离去了。

我在牛奶场转了一圈,把牛奶放到牛奶房然后回到小屋。这时猴子他们也已经起来,几个人一见我,就七嘴八舌地一起埋冤我公报私仇,说我是有意把他们灌醉。他们还以为我是为了上次在明明家喝酒,他们把我灌醉而报复他们,我解释了半天也没用,真是和尚遇到兵,有口说不清。最后,还是小点子出面替我打了圆场:“兴你们灌醉虎子,就不兴人家虎子灌醉你们,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听小点子这么一说,他们几个这才转换其他话题。

晚上,陈场长过来叫我们几个同学过去吃饭、喝酒,我们哪还能喝得进去,每个人只喝了一碗牛奶稀粥,便回到小屋,大家聊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天上飘起了雪花,他们怕雪越下越大,路上走不了,每人打了几斤牛奶,便赶紧起身告辞回城了。

光阴似箭,日子一晃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天,每到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不免想起了我的父母和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过年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前些年都是哥哥姐姐们帮助家里准备年货,我偶尔参与一下。现在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家立业,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顾,自然就顾不上给父母准备年货了。现在弟弟妹妹们还小,以前也不用他们操心,现在我一走,家里的事情又得靠我那可怜的母亲操心了。有好几次我想张口和陈场长请假,可一看到林场工作忙碌的情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场长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这天上午收工后,陈场长对我说,“虎子,这几天你先准备准备看往家带什么东西,腊月二十八我给你放十天的假,那天我派林场的拖拉机去城里糖厂拉一趟包装席,顺便送你回去和父母好好过个年。”

“谢谢陈场长。”陈场长这番话让我非常感动。

归心似箭,听到这个消息,我就立刻行动起来。首先,我让留锁和他的父亲把我分到的粮食分别加工成米面。还真不少,一共装了好几口袋米面、一大塑料桶胡麻油。然后,我在林场购买了十几斤豆腐、十几斤粉条和一桶牛奶,另外,全奎家杀猪,我又买了20多斤猪肉,并且从村里买了几只刚刚宰杀的当年小公鸡。万事齐备,就等腊月二十八一早进城。

腊月二十八那天,天气非常晴朗,我们一大早就启程往城里赶,早上七点多便回到家里。司机帮助我把东西拿回家,家里人看见我一下子带回来这么多米、面、油和肉、鸡、蛋、粉条、豆腐……,都大吃一惊,就连邻居们也都说,他们第一次看到一个下乡知识青年一年能分到这么多粮食。其实,刚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能够分到这么多的米面粮油,这都要感谢党和国家的政策好,保证了知识青年的生活需求。

有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这个年我们是又蒸馒头又炸糕,又炖肉、又炖鸡、一个肉丸的饺子包了好几顿……,这样天天变着花样吃,让全家一起度过了一个幸福美满、快乐祥和的春节。

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间我便该回去了。我走的那天,母亲送我到大院门口,她拉着我的手说:“回村后,一定要继续好好干,千万不要辜负大队领导对你的期望,家里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体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用老惦记娘。时间长了,有人进城你让他们捎句话就行。……”我怕母亲唠叨起来没完,再揪起那些伤心的事,就对母亲说:“妈,你放心吧,你的话我全都记住了,我走了,你要多保重身体。”说完,我便挥手和母亲道别,前往长途汽车站回村。

我从小在城市长大,每逢过年就是盼着吃点好吃的,穿件新衣服,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放个烟花爆竹什么的。至于农村过年是什么样子,我是一点都不清楚。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八,可是当我一走进村里,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哇,好漂亮啊,通往村里的道路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地上撒满了各色各样的碎纸片,家家户户门口都是张灯结彩,整个村子到处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气氛……。

“虎子哥,虎子哥……”,

我正看的发呆,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只见陈改花迎面跑过来。

“刚才是你叫我?”我问。

“当然,不是我还有谁?”陈改花气喘吁吁地回答。

“叫我有啥事?”

“我大和我大伯他们说你今天上午回来,让我在村口等你一块儿中午吃顿饭。”陈改花说。

“你大和你大伯叫我吃饭?”我有些不解。

“你可能还不认识我大,我大叫陈毛旦,就是你们八队现在的生产队长。我大伯就是陈场长。我大他们弟兄三个,陈场长是老大,我大是老二,我叔叔老三在城里粮库上班,今天也来了。如果不是过年,他们弟兄三个难得凑到一起。我大和我大伯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大年时节在村里也没个去处,就让我叫上你一起来家吃顿饭。”陈改花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你大和你大伯、叔叔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顿饭,我就不去了,你替我谢谢你大和陈场长。”我说。

“那可不行,要说你自己去和他们说,我不管。再说,这么冷的天,人家为了等你,站了一个多钟头,你也不问问人家冷不冷,一句不去就想把我打发了,你就那么狠心?”陈改花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眼泪汪汪显得有些不高兴。

“好,好,好,谢谢你等了我这么久,也谢谢你上次给我们同学做饭,今天我答应你还不行”我怕她再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只好答应她。另外,我今天本来就想找陈场长了解一下最近林场的情况。

“虎子哥,你答应去我家了?”陈改花扭过头来。

“答应了”我说。

“那太好了”她一下子破涕为笑,高兴的蹦了起来。

“那我也得先把东西放下才能去”。我说。

“行,虎子哥我来帮你拿。”陈改花一边说一边过来帮我拿东西。

当我把东西放回宿舍,跟着陈改花来到她们家。一迈进她们家门,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饭香味。进门一看,只见炕上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有爬肉条、四喜丸子、顿骨头、猪头肉、油炸糕,绿豆芽拌粉条、等等,还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烩酸菜。

陈场长他们弟兄几个都已经围着桌子坐好,见我们进来陈场长立刻欠起身招呼道:“虎子快过来,上炕里边坐,菜都上齐就等你们俩了”。

“我不会盘腿,坐在边上就行。”我说。

“那好,这次你就挨着我们家老三坐在边上。以后可要学会盘腿,大老爷们坐席就要盘着腿当头正面的坐在炕上吃饭喝酒。”陈场长说道。

等我坐下来,陈场长开始给我介绍:“这是我家老二,毛旦,现在是你们的生产队长,这是我们家老三,虎旦,现在城里粮库上班,这是改花的妈妈,那是改花的婶婶,地上那三个是改花的弟弟妹妹。”

陈场长把我们相互介绍完,接着让老三给大家倒上酒,然后端起酒杯说:“今天是大年初八,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弟兄三个再加上下乡知识青年虎子能够聚在一起不容易,来,我们大家一起干一个。”

“让阿姨、和改花的弟弟妹妹们一块儿上来吃吧。”看见改花妈妈、改花婶婶和改花的弟弟妹妹们都端着碗站在地上吃,我说。

“不要管她们,女人们和孩子们他们都不喝酒,站在地上端着碗吃就行,想吃啥可以到桌子上加。”陈场长说。

“好香啊!”我吃了一片爬肉条不由自主的说道。

“好吃吧,这一桌饭菜都是我们家老二的手艺。他当了三年兵一直在伙食班,所以学会了做饭。现在咱村里谁家办红白喜事都请他去当大厨。”陈场长对我说。

“怪不得那天我们同学都说改花做饭菜好吃呢,原来是跟陈队长学的”。我说。

“我可没有教她,都是她自己偷着学的。”陈队长说道。大家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说笑,不知不觉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看时间不早了,想着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办,就起身告辞离开了陈改花家。

从陈改花家出来在去林场的路上,我就想,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居然还是在我下乡的农村。我非常庆幸自己出门在外能遇到这么多好心人来关心我,爱护我和帮助我。

来到林场我刚刚回到宿舍,想打扫一下房间,刘锁和张桂枝就前后脚走了进来,都说要请我晚上去他们家吃饭,这让我感到左右为难。只好说:“桂枝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一个人不能分成两半,咱们一家一家来,今天我先去刘锁家,明天再去你家怎么样?”

“那可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大要领着我们全家去太平庄看我姥姥,一走就是好几天。我都和我大都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叫你来家吃饭。”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啥时要回来,怎么就提前和你打说好了?”我说。

“因为上午我看见你了。”张桂枝说。

“你看见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我说。

“当然,本来我也想请你中午来我家吃饭,但是我不确定你回来没有,正要去林场找你,老远就看见你和改花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箱往林场走,所以我就没有打扰你。”

“原来是这样,那好,今天晚上我就先去你家吃饭。明天再去刘锁家”。

“这还差不多,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早点吃饭,晚上咱们还可以一起看踩高跷。”张桂枝说完也不管留锁乐不乐意,叫上我转身就往外走。

在去张桂枝家的路上,她嘴里不停的给我介绍她家的情况:“我大叫张宝娃,是大队会计,我妈叫曹鲜花,是大队供销社的售货员,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大哥是个军人,在部队里是个营级干部,已经结婚,家在太原。二哥叫张贵平,就在咱们林场果园当技术员,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认识不认识。我妹妹叫仙桃,人长得特别漂亮,前几天就去我姥姥家玩去了……”她边走边一个劲的说,我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几次想打断她说话又怕她再跟我嚷。我只好一路默默地听着,听之任之,由她而去。

张桂枝家坐落在村子中央靠近大戏台。走过去只见大门口有两个雄伟壮观的石狮子把门,两扇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许多精美的大铜钉。张桂枝过去推开大门,迎面看见一个很大的照壁,再走进去便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中间围着一片空地,里面栽着几颗果树,桂枝说村里每年都是主要种植粮食,很少种蔬菜,人们吃菜都要专门去城里排队买,很不方便。所以,他们夏天就在院子里面种一些豆角、黄瓜、西红柿、辣椒什么的,基本上就够全家吃了。院子正面是(穿靴戴帽)五间大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靠南墙的地方盖有两个猪圈和一个鸡舍。整个院子除了中间菜地外,全部用红砖硬化了地面(这在当时的农村非常罕见)。在农村能够见到这样漂亮的房屋让我感到很惊讶。

“你们家好大好漂亮呀!”我不由地感叹道。

“漂亮吧,我们家在全村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桂枝满脸自豪地说。

走进家门,看见桂枝的妈妈正在蒸糕,她见我们进来赶忙起身招呼我坐下,说:“菜已变易,饭马上就好,就等着蒸熟糕炸糕了。桂枝她大和她二哥临时出去帮别人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等他们回来一炸糕咱就能吃饭”。

“阿姨,我能帮忙干点什么?”

“什么也不用帮,你快坐下,蒸糕的事你们俩谁也帮不上忙,一会儿等糕蒸熟后你俩可以帮忙炸炸糕。因为蒸糕可不比干别的,弄不好就蒸不熟。”桂枝妈妈说。

在城里只是在邻居家里吃过一次炸糕,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这次是我第一次看见蒸黄米糕原来是这个样子-—首先要用水把糕面拌得半湿半干,其次,大火把锅里水烧开,放上笼屉,再把糕面一层一层地撒上去,边蒸边撒,最后盖上笼屉整个蒸熟。蒸熟后,把它倒进面盆里用手反复揉搓,再把它揣成团揉成面剂子,然后再包上豆馅、菜馅,也可以直接擀成皮,最后把它们一个一个放进热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就成了油炸糕。

等我们一块儿炸好糕,桂枝她大和她二哥也刚好办事回来。于是,我们相互寒暄了一阵,桂枝她大便招呼我上炕吃饭。

晚上的饭菜依然非常丰盛,由于我中午喝了不少酒,晚上我就陪着桂枝她大和她二哥少量的喝了一点。

桂枝她大不愧为大队会计,对村里的情况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席间,他给我介绍了好多白塔村鲜为人知的发展历史和目前整个大队面临的各种问题,并对我分管的那些工作指出了哪些地方需要格外注意,哪些地方还应该进一步改进的意见建议。听了张会计的一番话,让我受益匪浅。

就在我们还在吃喝畅谈中,外面突然响起了阵阵清脆的锣鼓声。

“虎子哥你快点吃,扭秧歌、踩高跷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桂枝催促道。

“我们已经吃完了,你们两个跟虎子哥一块儿去看吧”。张会计说。

“叔叔,那我们走了”,我边说边赶紧下地,我们三人一块儿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大戏台前人山人海,熙来攘往,高跷队和秧歌队都做着最后表演前的准备工作。

“那是什么表演,怎么还有小孩被高高的举在踩高跷人的肩膀上?”我好奇地问。

“那叫挠阁,这可是咱白塔村的传统节目,上面挠着一个小孩的是单挠阁,挠着两个小孩的叫双挠阁,一会儿走起路表演起来,上面的小孩一摆一摆的那才叫一个好看呢。”桂枝和她二哥给我解释道。

我们正说着,表演开始了,排在最前面的是秧歌队,随后是高跷队,挠阁队压轴。这三支队伍从大戏台开始表演,然后围着整个村子转圈进行表演,每个队伍的表演都是非常精彩,让人拍案叫绝,尤其是那挠阁队的表演更胜一筹,表演者肩部挠着两个小孩还能够不断地进行各种劈叉,让人看得简直是目瞪口呆,喝彩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如果不是事前了解了大致情况,你一定会认为这是一支专业表演队伍,根本想象不出这些表演人员全部出自本村地地道道的农民,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练出来的。

秧歌队、高桥队和挠阁队轮番表演结束后,大戏台这边又开始热闹起来。原来是大队专门从外地请来的戏班子,从初一到十五每天晚上从八点到十点开始唱大戏。今天晚上唱的是四郎探母,我和他们看了一会儿,由于表演的是晋剧,我听不太懂戏里的台词方言,就提前告辞独自回林场去了。

离开喧闹的场面,来到林场,顿时感到格外清静,甚至还有些冷清。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到处转转。于是,我一个人便围着林场散起步来。在散步途中忽然发现平时热闹非凡的豆腐坊和粉条场现在居然空无一人,这是怎么回事?我带着疑问来到牛奶场,看到李师傅和几个挤奶员正在挤奶,便过去问李师傅。

“你来的时间短,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在咱们林场,每年从10月份开始到年前是最繁忙的时候,因为不仅是我们村里的庄户人,还有附近地区包括城市里的人,为了过年和满足一个正月的需求,他们都来这里大量购买各种食材进行储存。所以,当人们储存结束以后,每年的正月又是林场最清闲的时候。这个时候,除了牛奶场和养殖场之外,苗圃和果园整个冬天基本都没有什么事,豆腐坊和粉条场年前都忙完了,年后这个时候基本也没人来买,所以林场干脆给他们放一个月假。这样省人省料,一举两得。”李师傅边挤奶边给我解释。

由于豆腐坊和粉条场放假休息了,减少了每天土豆、粮食、豆腐和粉条的出库,进库,我的工作自然也轻松了不少。现在每天主要就是牛奶场日常那点活,干完了就可以随便到村子里或者村子附近去走走看看。午饭和晚饭大部分也是这家请完那家请,基本很少自己做饭。

可能我就是一辈子劳碌命,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又节外生枝让你再一次忙活起来。

昨天,我在仓库储存,例行工作检查中,发现有两个库房的粮食由于缺少通风和流转,粮仓底部已经出现发热和个别地方出现霉变现象,如果不及时进行开仓通风处理,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我一方面立即召集林场现有人员帮忙开仓翻晒通风,一方面派人向陈场长汇报情况,请求指示。陈场长得到汇报后,马上组织和调拨相关人员过来支援。由于,这次发现和处理问题比较及时、妥当,几万斤粮食得到了保护,从而避免了一次重大损失。

事后,我真有些害怕。因为,岳书记和陈场长曾多次强调,粮库无小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给国家和村民造成重大损失。这次如果不是及时发现问题,稍有马虎,几万斤粮食可能就会发霉,那可是多少农民一年的辛勤汗水呀!所以,我心里非常害怕大队领导和陈场长误认为这是我工作失误差点闯了祸,而严肃处分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岳书记和陈场长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表扬了我。他们说我工作认真,观察细致,能够及时发现问题,并且遇事头脑比较冷静,处理问题干脆果断,采取措施方法得当,还鼓励我今后要继续不断努力。听了他们的话,让我很受感动,我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尽心尽责地做到更好。

从那以后,我在工作中尽可能的把它做细做好,把可能出现的问题考虑周全,提前做好预判。从此再也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发生任何责任事故,从而受到了大队领导和广大村民的普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