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十月十九日,晨曦的微光刚刚洒落在艾家庄的晾晒场上,这片平日里宁静的场地,此刻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仅仅一个晚上,艾家庄要分地的消息,就如一阵疾风般,迅速传遍了庄里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农户的心都难以平静。
农户们聚在一起,纷纷在心里盘算着自家可能分到的田地。虽说他们大多没什么高深的学问,算术也不怎么精通,但多年与土地、粮食打交道积累下来的经验,却让他们能够快速算出一笔账:要是家里能有三十亩田地,交上三成的税,从此不用再交租子,也没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高利贷。如此一来,每年留在自家手里的粮食,少说也有两三千斤。
想到这儿,不少人已经开始美滋滋地幻想起来,明年要是再加把劲好好干上一年,说不定就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过上富足的好日子了。
这一天,来到艾家庄晾晒场的可不只有庄里的人。刘永、李文兵等大同社的主要成员,骑马也来到了这里。毕竟均田这种事,实在是难得一见。遥想大明上一次大规模均田,还是在二百多年前的开国之初呢。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时,刘永和小五两人抬着一块木板,缓缓走向晾晒场,后面跟着徐晨等人。看到他们,瞬间让原本就热闹的人群更加躁动起来。
“这种粗活,哪能让几位先生动手,由我们来便是!”当地有几个热心的村民,赶忙冲了过去,从刘永和小五手中接过了木板。
徐晨见状,赶忙说道:“那就麻烦各位了,把木板放在晾晒场前面吧。”
“哎,上面画的不正是咱们艾家庄吗?”一个眼尖的村民惊讶地叫了起来。
“徐先生画得可真像啊,俺家的位置都能在上面找到呢!”其他村民也纷纷围拢过来,惊奇地发现木板上所挂之画,竟然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了他们的村庄以及村庄四周的田地。只是,他们大多不认得上面标注的阿拉伯数字。
徐晨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艾家庄共有七甲,我已将庄里这2500亩土地,分成了七份,每一甲各分一份。而后在甲内,再给每户分三十亩地。大家觉得这样的分法如何?”
“好啊,我们都听徐会长的!”村民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纷纷大声回应道。
随后,徐晨便请村长黑娃以及艾家庄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大同社的社员们来做公正见证。
接着,他把七个甲长叫到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用阿拉伯数字在纸上写下了1、2、3、4、5、6、7这七个数字,然后将纸条仔细地放进一个木箱子里。
徐晨神情严肃地说道:“各位甲长,你们依次上来抓阄,抓到哪个数字,就对应图上的哪一块田地。一切全凭天意,抓完之后,可不许反悔啊。”
“好嘞,俺们绝不反悔!”甲长们齐声应道。
七个甲长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去抓阄。抓到之后,便赶忙对照木板上的数字查看对应的田地。那些抓到自认为是好地的甲长,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脸上洋溢着欣喜若狂的神情;而抓到相对较差田地的甲长,则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头丧气,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颓废下去。
“哎呀,都怪咱甲长手气太差啦,好地都被别人抢走了,咋就咱这都是差地呢!”甚至还有村民忍不住抱怨起自家甲长来。
接下来,便是每个甲内部的土地分配了。这过程虽说繁琐,但村民们的参与热情极高。整个艾家庄这一天都沉浸在一片热闹非凡的氛围之中。
虽说有一些村民抽到了不太满意的地,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但总体而言,大家的喜悦之情还是占据了主导。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增量,不用付出额外代价就能多得土地,这“白捡”的好处,自然让人心生欢喜。
值得一提的是,以艾大头为首的那些富农,平日里仗势欺人,不仅不愿意加入抗旱会,还甘愿做艾强的狗腿子。这次分地,他们的土地虽说没有被全部没收,但也都被分到了艾家庄的边边角角,位置十分偏远。
不过,他们此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能保住自己的田地,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万幸了。要是再敢出头闹事,说不定连手中这仅剩的土地都保不住了。毕竟在如今这形势下,他们可是被严厉镇压的对象。
分完田地之后,大同社的成员们借用艾家大院,聚在一起开会讨论。
李文兵一边仔细地计算着,一边说道:“一户三十亩土地,要是在不闹旱灾的平常年份,一亩地大概能产出一石粮食。如此算来,三十亩地就是三十石。即便交上三成的税,每户还能剩下二十一石。按一户五口之家来算,每人差不多可以分到四石多的粮食。这样一来,足够一家人维持温饱生活了。”
说完,他不禁感叹道:“由此可见,均田实在是解决我大明诸多顽疾的一剂良方啊!”
刘永却摇了摇头,反驳道:“这药虽好,可不能用啊。一旦均田,那可就是逼着全县的士绅与我们大同社为敌啊。”
李文兵却不以为然,自信地说道:“未必就不能推行。如今我们大同社已经组织起了13000余人,而且还有大量的村落表示想要加入我们。照此趋势,到今年年末,人数超过两万应该不成问题。这两万人当中,我们能组织起三千青壮劳力。就米脂那些士绅,他们又能有多少家丁呢?”
刘永皱了皱眉头,又道:“那庆王府在米脂可是有万亩良田,你难道也敢去均他们的田?”
听到这话,蒋乡泉顿时怒目圆睁,气愤地说道:“朝廷拿出三成的税收,用来供养这些大明宗亲,让那些王爷们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他们呢?依旧像那永远填不满的饕餮一般,对土地贪得无厌。米脂距离庆王府足有千里之遥,庆王却依旧死死霸占着米脂的万亩良田。要说这大明的祸害,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宗亲王爷!”
事实上,大明上下,从朝堂官员到普通百姓,对这些王爷都没什么好感。就拿陕西行省来说,这里有四大王府,全省的税收加起来,都不够供养这些王爷宗亲的,还得从外省转运钱粮过来。而这些王爷们,不仅吞噬了巨额的钱财,还变本加厉地大肆兼并土地。可以说,除了那些与他们有直接利益关联的士绅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对这些王爷们有好脸色。
蒋乡泉之所以如此义愤填膺,正是因为他家的土地,也是被庆王的家丁强行霸占去的,他一个童生也没有办法和庆王对抗。
总不会有人认为那些王爷们会花钱买土地吧?
就说万历皇帝,心疼自己的儿子福王,得不到大明的万里江山,不仅把他封到洛阳,还一下子赏赐了4万顷土地。难道真有人会以为,洛阳四周能有400多万亩的荒地等着福王去接收吗?
一个福王下去,大明又何止万千的百姓会沦为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