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野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慈善音乐会的排练厅比他想象中更空旷，三角钢琴漆面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像另一个被困在玻璃后的自己。林小雨站在谱架前调试琴弦，松香粉末在阳光下漂浮，像被撕碎的五线谱。

“你确定要这样改编？“程野翻开《雨巷变奏曲》的新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林小雨的红笔批注——原本需要双手高速交替的段落，现在变成了左手主导的旋律，而他的右手只需要负责几个关键的和声。

“不是所有音乐都需要炫技。“林小雨用琴弓轻轻敲了敲谱架，“有时候残缺的部分，反而能让剩下的音符更清晰。“

程野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车祸后的复健期，医生曾说过类似的话——“神经损伤不可逆，但大脑会重新分配控制权。“他当时以为那只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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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排练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胸口别着《音乐家》杂志的记者证。程野的呼吸一滞——是昨晚酒吧里的那个人。

“程老师，久仰。“记者微笑着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不和谐的节拍器，“听说您要复出？真巧，我正在做一期关于'艺术家与创伤'的专题。“

林小雨的琴弓突然在E弦上拉出一道刺耳的高音。程野注意到她的左手死死按着琴颈，指节发白。

“我们只是在排练慈善演出。“程野合上琴盖，金属铰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没有采访的必要。“

记者却已经拿出录音笔：“三年前那场车祸，据说和您比赛前服用的镇定剂有关？张明远先生在出事前，似乎正在调查这件事...“

程野的右手突然失去知觉，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搁在膝盖上。记忆中的雨声轰鸣而来——急诊室的顶灯、止痛药的苦味、护士小声的议论：“可惜了，这么年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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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搞错了。“

林小雨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切进沉默。她放下小提琴，从琴盒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报纸——三年前的《音乐周刊》，头条是程野在卡内基音乐厅的演出照，配图报道的记者署名赫然是：林小雨。

“我当时全程跟访了那场比赛。“她将报纸展开，露出内页程野在后台吃药的照片，“那不是镇定剂，是治疗神经炎的处方药。张明远前辈的报道有事实错误。“

记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程野震惊地看着报纸——他从来不知道有这篇报道存在。更不知道林小雨曾经是音乐记者。

“至于车祸，“林小雨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那天程老师是为了送一个发高烧的琴童去医院，才绕道那条路的。“

程野的右手突然刺痛起来，像被无数根针扎着。记忆的碎片终于拼合——雨夜，后座哭泣的孩子，急转弯时从书包里散落的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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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离开后，排练厅陷入长久的寂静。

程野的右手慢慢爬上琴键，弹出一个简单的C大调音阶。林小雨默默拿起小提琴，跟着他的节奏即兴加入旋律。

“为什么帮我？“程野没有看她，手指在黑白键上徘徊，“你明明可以写一篇更轰动的报道。“

林小雨的琴弓顿了顿：“因为那晚我也在音乐厅。“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个发高烧的琴童...是我妹妹。“

阳光突然偏移角度，照亮谱架上那行程野十年前写的批注：“雨声渐弱处，左手模仿心跳节奏。“

程野的右手终于完整地按下一个和弦。这一次，没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