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碎在雨幕里，允故指尖拂过虎符冰凉的纹路，青铜表面的梨花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光。檐角铜铃骤响，醉柒挟着硝烟味撞开格窗，衣摆滴落的血水在青砖上晕出梨花纹样。他反手甩出半片染血的铠甲，内侧磁石镶嵌的凹槽与虎符纹路严丝合缝。“王崇山的亲卫队和刘家死士在东街火拼，砸碎了七间酒肆——你猜我在醉仙楼地窖找到了什么？“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渍，从怀中掏出一卷被火燎边的账册，“刘文渊用军饷私购的三百石磁石，全藏在城南义庄的棺材里！“
老周的铁锤在廊下砸出火星，飞溅的碎石擦过允故的衣角。“刘文渊那老狐狸，前日还让我在祖祠地窖打十二把铜锁。“他独眼映着铠甲寒光，从腰间皮囊抖出把铜屑，“锁芯里掺了磁粉，和二十年前梁西关大战时王崇山篡改的虎符一个路数！“铁匠的嗓音陡然嘶哑，“当年五万将士困死苍狼谷，罗盘指针乱转，战马铁蹄被吸在磁矿山坡上......“
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苏婉儿提着染血的十二破月华裙冲进来，金步摇缠着半截染血的官绶，发间珠翠已散了大半。“粮仓守卫在粟米里掺硫磺粉，流民抢粮时炸伤了二十余人！“她抖开麻袋，数百枚带梨花印记的铜钱叮当坠地，在青砖上滚出诡异的弧线，“王崇山门客身上搜出来的，和温宁国使节车厢暗格里的铜模——“
“严丝合缝。“允故的刀刃挑开铜钱边缘，露出内嵌的磁石薄片。烛火忽然摇曳，林墨的剑鞘劈开窗棂，远处官道上一串灯笼正往北移，在雨幕中拖出昏黄的光痕。“刘文渊的轿辇往刑部大狱去了，轿底压痕深三寸。“他剑穗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我撬开轿厢夹层，里头藏着二十斤火药，引线用蜂蜡封着，怕是打算炸了证物库。“
五更天的雾气漫过城墙根，王二带着流民在槐树下掘土。铁锹撞上硬物的闷响惊起夜鸦，瘸腿铁匠扒开浮土，半截青铜弩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老周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机括处梨花印记，喉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永昌二十三年工部特制的守城弩，本该架在城头防御温宁国......“他的独眼突然充血，“却在梨花阁灭门那夜，全数被替换成包铁皮的朽木！“
骤雨般的马蹄声碾碎未尽之言。黑衣骑兵冲破晨雾，马鞍上绑着的火药筒烙着刘氏私印，火星随颠簸坠在青石板上。允故袖箭穿透领头者咽喉的刹那，尸身衣襟散开，心口纹着的带血梨花与地牢暴毙的铸币匠如出一辙。更多的骑兵从巷陌涌出，箭矢破空声里混着流民的惨叫。
“该收网了。“允故将虎符抛向醉柒。寒铁面具扣上脸庞时，护城河突然爆起惊天水柱——苏婉儿立在燃烧的画舫船头，火把照亮河面漂浮的桐油。火龙顺着油迹窜向刘文渊的硝石库，爆鸣声震得城楼砖瓦簌簌而落。冲天火光中，十八口檀木箱从温宁国使节车队滚落，琉璃瓶中的解药在青石板上腐蚀出梨花纹路。
辰时的钟声撞碎残夜，王崇山率边军冲破宣武门。铁蹄踏过宫门石阶时，跪在道旁的流民突然掀开麻衣，露出苍狼谷将士的残甲。磁石镶边的护心镜嗡嗡震颤，将骑兵的佩刀吸向石阶。允故立在城楼阴影处，看着这位兵部尚书踉跄跌倒——二十年前他用磁石困死五万忠魂，此刻同样被磁力锁住生路。林墨的剑尖挑起王崇山的下巴，剑穗坠着的磁石模擦过其颈间梨花烙痕：“虎符嵌磁的滋味如何？当年你在梁西关布防图做手脚时，可想过这磁石能吸来索命冤魂？“
午门方向忽然传来骚动。刘文渊的八抬大轿被流民掀翻，滚出的竟是贴着人皮面具的温宁国死士。苏婉儿金簪挑开死士衣襟，溃烂的梨花烙痕下藏着半封密信。“用嫡子周岁礼偷运七日腐解药？“她将染血的襁褓甩在青砖上，琉璃瓶中的药液正腐蚀出与虎符相同的纹路，“刘大人这招狸猫换太子，倒是比戏台上的把戏更绝。“
暮色染红刑部架阁库的断壁残垣时，允故在灰烬中扒出永昌二十三年的军报残卷。父亲的字迹被火焰舔舐得支离破碎，却仍能辨出“磁石......北疆......铁矿......“等字样。醉柒嚼着栗子壳蹲在梧桐树上，忽然指向北方官道扬起的烟尘：“温宁国使节的车队已过青石峡，那位'楚骁大人'的玄铁指套——“他故意拖长尾音，“该生锈了吧？“
允故握紧父亲留下的断刃。十岁那年的雪夜历历在目：楚骁的玄铁指套刮过父亲喉骨，寒光里映着王崇山赠予的梨花酒壶。而今那指套正扣在三百里外的官道上，随着满载阴谋的车队逼近这座风雨飘摇的城。子时的更鼓惊起寒鸦，老周在熔炉前抡锤重铸虎符，苍狼谷将士的残甲在磁石中熔炼，渐渐凝成崭新的梨花纹样。
“还差最后一道淬火。“铁匠独目倒映着炉火，将王崇山的佩剑扔进熔池，“得用仇人的血。“剑身消融的瞬间，二十年未响的景阳钟突然震彻云霄。允故望向窗外纷扬的灰烬——那是粮仓大火焚尽的罪证，亦是新朝将立的烽烟。流民的脚步声在街头汇聚成潮，而三百里外，楚骁正抚摸着棺中婴孩骸骨拼成的梨花纹，玄铁指套刮擦棺木的声响，像极了地狱恶鬼的狞笑。
醉柒把玩着从温宁国使节身上摸出的密钥，九宫锁的机括在他指尖咔嗒转动。“刘府祠堂的祭坛底下，藏着梨花阁最后三卷族谱。“他忽然轻笑，将钥匙抛向允故，“你说那老狐狸发现暗格里塞满火药时，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东方既白，第一缕天光刺破浓云。允故擦去刀柄上的血污，梨花纹路在曦光中清晰如生。护城河底的重弩缓缓转向宫阙，弩机上淬的七日腐泛着幽蓝——那是老周用刘文渊私藏的毒方改良的杀器。城墙根下，王二正带着流民将磁石粉混入夯土，每一铲都埋着王侯将相的掘墓咒。
“该启程了。“允故翻身上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旧王朝。醉柒吹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将最后一片金箔撒向风中。金箔落在温宁国使节车队的旌旗上，旗面绣着的狼头正被梨花瓣片片覆盖——这场燎原之火，终要烧尽天下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