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王爷的婢女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靶子

“十一。”姜令压低声音,状似随意地搭话,“那日……栖梧居的老板和襄年,后来招了吗?”

十一闻声,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极轻微地摇了下头,吐出两个字:“没有。”

姜令心下一沉:“那……就一直这么关着?如果他们迟迟不承认,我担心……”

她想知道沈栖鹤会如何处置这些“无用”却又危险的棋子。

十一这次连摇头都省了,依旧言简意赅:“没事。”

这回答让姜令有些无奈,十一的惜字如金她早已领教。

这关乎你的主子,也不是一个“没事”就能概括过去的吧……

她正想再换个方式问,却见十一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冰冷,却仿佛看透了她那份执着的好奇。

然后,他嘴唇微动,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死了。”

姜令浑身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十一,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不确定的痕迹,然而,那张脸依旧如同石刻,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

死了?!

就这么……死了?!

甚至没有公开审讯,没有走任何明面上的程序,就在这短短两三天内,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她四肢冰凉。

“他们……两个都?”姜令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或者说,她的表情在十一看来,着实不太美妙。

她怎么会忘了?怎么会忘了沈栖鹤是什么人?

他行事,何曾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又何曾会讲究什么证据确凿、程序正义?

对于可能威胁到王府安宁、尤其是可能直接威胁到他自身的隐患,他的手段从来都是最直接、最彻底的——抹杀。

襄年或许罪不至死,那个香铺老板或许只是棋子,但在沈栖鹤的棋盘上,无用且危险的棋子,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清除。他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反噬的隐患。

姜令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沈栖鹤温和表象下的冷酷与狠绝,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绝对权力。自己之前那些小心翼翼的调查、步步为营的算计,在沈栖鹤这种绝对的、生杀予夺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无力。

她之前竟然还隐隐觉得柳镜漪可怜?

可笑。

此刻她才惊觉,真正可怜又可悲的,或许是像自己这样,试图在这头猛虎身边周旋,却对其爪牙之锋利毫无自觉的……蝼蚁。

眼下,她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沈栖鹤带她入宫,绝不仅仅是需要一个随侍婢女那么简单。

谁知道这宫里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

车队再次启动,驶入巍峨的宫门。

厚重的朱红宫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仿佛将刚才那段令人心悸的对话封存在了宫外。

姜令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强迫自己深吸了几口气。

夜幕四合,夜幕下的宫殿灯火通明,琉璃瓦在月色和宫灯映照下流淌着璀璨的光泽。

汉白玉台阶层层而上,两侧侍卫肃立,甲胄森然,无声地彰显着皇权的威严。丝竹管弦之声从殿内隐隐传来,混合着熏香和酒肴的气息,织就一派盛世繁华、歌舞升平的景象。

很快,就离举行宴会的澜熙宫外。

沈栖鹤率先下车,玄色亲王蟒袍在宫灯下更显深沉,他面容平静,步履从容,在一众内侍的躬身引路下,踏着红毯向殿内走去。

柳镜漪紧随其后,正红宫装艳丽夺目,她努力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沈栖鹤挺拔却疏离的背影上。

姜令作为随侍婢女,低眉顺眼地跟在队伍末尾,与桃衍等丫鬟并行。她谨记着张嬷嬷的教导,步履轻盈,呼吸微屏,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一踏入这金碧辉煌、权贵云集的宫殿,她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浸透着权力的味道。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帝后还未驾临,大臣勋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

沈栖鹤一出现,立刻吸引了众多目光。他位高权重,战功赫赫,又是先帝嫡系,在朝中地位超然,却也树敌不少。

不断有人上前见礼,沈栖鹤均淡然应对,言辞简洁,滴水不漏。

姜令安静地站在沈栖鹤席位后方不远处的阴影里,尽职地扮演着背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悄悄打量四周。

这就是王朝的权力中心,这就是沈栖鹤平日里周旋的世界。

与王府的后院争斗相比,这里的博弈更加隐晦,却也更加凶险。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二品文官仙鹤补服、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者,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着向沈栖鹤敬酒:“摄政王,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沈栖鹤举杯示意,淡淡道:“李尚书过奖。”

这位李尚书,姜令隐约听张嬷嬷提过,是户部尚书,掌管钱粮,是朝中实权人物,但与沈栖鹤在军费开支等事务上素有龃龉,并非一路人。

李尚书饮罢酒,并未立刻离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沈栖鹤身后,最终落在了低着头的姜令身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咦?王爷今日带的这位侍女,瞧着倒是眼生得很,不似往日常见的几位嬷嬷。不知是府上新来的?看着灵秀乖巧,王爷真是好眼光。”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的夸赞,姜令却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何以会引起一位户部尚书的注意?

沈栖鹤淡然得很,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随意应道:“府中琐事,劳尚书挂心。一个粗使丫头罢了,带出来见见世面。”

李尚书呵呵一笑,也不再追问,又闲聊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姜令敏锐地察觉,有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后又移开,带着探究和审视。

她忽然意识到,从她踏入这澜熙宫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静思院里那个普通的丫鬟姜令,而是“摄政王沈栖鹤带来的侍女”。

这个身份,本身就可能是一个信号,一个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