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溯

山洞里沉睡着化不开的浓黑,连指尖伸出去都要被这厚重的暗吞噬。

时鸢蜷缩在角落,后背死死抵着山壁,那岩石凉得像冰,寒意顺着衣料的破口往里钻,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乱麻。

耳边只有两种声音在交替碾磨:洞顶滴水的“嗒、嗒”声,慢得像在数着末世里苟延的分秒;还有队友们混在黑暗里的气息,粗重的喘息裹着几缕断断续续的鼾声,是绝境里难得的松弛,却又透着让人发慌的脆弱。

她闭了闭眼,想把脑子里的混沌压下去,可前尘旧事偏像蒙了雾的碎玻璃,每一片都晃得人眼疼。

最后的记忆还钉在心上:那人骤然僵住的脸,错愕像石子砸进深潭,刚泛起涟漪,就被眼底烧得更旺的怒火盖了过去。可也仅此而已了,没有不舍,没有停留,连一丝半毫的迟疑都没有。

时鸢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那口气裹着冷意,刚吐出来就散在黑暗里。

她跟他并肩闯过三年的尸潮,刀光剑影里也算过命的交情,可这三年,怎敌得过常明菲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算她刚才扑上去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就算她闭眼前还望着他的方向,到头来,他大抵也只会在某个安稳的傍晚,就着热茶跟人闲聊时,才偶然想起:哦,以前还有个叫时鸢的搭档,死在某次任务里了。

唇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带着点自嘲的涩。是笑自己这三年藏得辛苦的暗恋,像埋在末世废墟里的野草,没人看见,却疯了似的长;更是笑自己刚才的愚蠢,明明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明明知道这一死大概率连个念想都留不下,可身体却比脑子快,连犹豫都没有就冲了上去。她什么时候,也成了为情爱不管不顾的“恋爱脑”了?

从没人知晓,她觉醒的异能竟是千万分之一概率才会降临的“时光回溯”。可这份听着足以逆天的能力,实则像块裹着糖衣的钝刀,不仅成功率连半数都达不到,她凭着仅有的经验估算,能成功回溯的概率恐怕只有三成左右。毕竟迄今为止,这能力在她身上真正生效的次数,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次。

前两次都是在命悬一线的绝境里自动触发的,快得像本能反应,她甚至来不及捕捉触发的瞬间,自然没法精准测算概率。

后来她趁着逃亡途中的零碎空隙,偷偷试过无数次:有时是在空无一人的废墟角落,有时是在卡车颠簸的后座,指尖攥着对“掌控命运”的微弱期待,却大多只等来一场空。

次数多了,她才慢慢认清现实:这“时光回溯”根本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鸡肋异能。没人知道它的触发条件究竟是什么,也没人能预判它会在何时生效,能不能成功,全凭运气,半点由不得人。

想到这儿,时鸢忍不住低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当初哪来的勇气,敢凭着这点不靠谱的能力,就赌上自己的命?

明明最开始只是觉得跟他搭档很安心,哪怕在尸潮里奔逃,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敢握紧手里的刀。可从什么时候起,这份“安心”悄悄变了味?从最初的依赖,到后来的牵挂,再到最后竟成了甘愿赴死的执念!她自己都没察觉,什么时候竟成了这般为情爱昏头的“恋爱脑”。

正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耳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轻的响动,像布料蹭过石子的窸窣声。时鸢猛地收住思绪,微微偏过头,目光在浓黑中精准锁向声源处。

一道矮胖的黑影正从横七竖八的人堆里慢慢爬起来,动作轻得像偷食的鼠,缩着肩、弓着背,鬼鬼祟祟地朝着洞口的方向挪。

她蹙了蹙眉,借着洞外漏进来的一点微弱夜光,仔细辨了辨那道身影的轮廓,宽肩、短腿,还有走路时微微外撇的左脚,分明是队伍里的司机谭强。深更半夜,他不在山洞里歇着,偷偷摸摸出去做什么?

时鸢几乎是本能地跟着起身,动作轻得像片贴地的影子。

她弓着背,脚尖点地避开队友伸出的手臂与散落的行囊,像猫科动物般灵巧地越过横七竖八的人影。那些方才还在粗喘的人,此刻已陷进末世里难得的深眠,连她擦着衣角掠过都未惊醒半分。

洞内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可刚踏出洞口,便有细碎的夜光从头顶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像撒了把碎银。

茂密的树林在夜色里织成浓淡不一的墨色,风一吹,枝叶摇晃,斑驳的树影便在地面上晃荡,竟隐约裹着两道模糊的人影。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风里还飘来断续的人声,低低沉沉的,显然不止谭强一个。

时鸢眼底瞬间凝起警惕,脚步却没半分停顿。多年在尸潮里摸爬滚打的经验,早让她练就了猎豹般的敏捷。

她踩着树根的阴影往前窜,掠过树干时枝叶都没碰响,连林间蛰伏的小兽都只动了动耳朵,没察觉有人掠过。

不过瞬息,她已绕到那两人侧后方,悄无声息地钻进一丛枝叶浓密的灌木里,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前方树林深处,谭强正背对着她站着,而他对面的人斜倚在树干上,指尖夹着支燃着的烟,明明灭灭的火光在夜色里跳动,将两人低声交谈的轮廓映得愈发清晰。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轻,却还是顺着风飘进时鸢耳中,每一个字都让她攥紧了掌心的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