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渊开局

刺目的白光炸裂,震耳欲聋的爆鸣撕碎了现代解剖室冰冷的空气。林晚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碎裂的防爆玻璃和瞬间席卷一切的灼热气浪中——作为一名顶尖法医兼痕迹专家,她在那场离奇爆炸案的核心地带,为了提取最后一点关键证据,失去了知觉。

黑暗,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沥青,带着腐朽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唔……”

意识在沉浮,沉向无底深渊的冰冷,又被某种剧烈的撕扯感强行拽回。喉咙深处火辣辣地疼,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钝痛。

“呵…呵……”喉咙里不由自主地溢出气音,带着濒死的绝望和不甘。

谁在哭?……不,好像是我自己?

混乱的、破碎的画面在漆黑中冲撞:

……父亲沈知远穿着太医官服,冠带尽解,被如狼似虎的禁军拖着,白玉般的脸颊沾着污血,最后回头望向妻女的眼中尽是悲怆。

……温柔的母亲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泪水冰冷,声音破碎:“活下去…清漪…活下去…”

……富丽堂皇的府邸瞬间门庭冷落,抄家的嘈杂声、物品碎裂声、仆妇惊慌的哭喊……

……冰冷刺骨的圣谕:“罪官沈知远,私通妖邪……女眷没入官奴,充入镇妖司为役!”

剧痛再次袭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爆!属于“林晚”的理智被这洪水般的记忆碎片冲击得摇摇欲坠。她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骨头咯咯作响。

“呃…咳……咳咳!”

这具身体……不属于她!

现代社会的林晚魂穿而来,此刻占据的,是楚国前太医院院判沈知远之女——沈清漪垂死的躯壳。家破人亡,从官家小姐沦落为最低等的贱奴,被丢进了人间炼狱般的镇妖司。

意识回笼,感官也一同苏醒。首先被灌入鼻腔的,是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杂气味:潮湿土腥气长年累月盘踞在每一寸角落,汗液的酸馊、排泄物的骚臭、劣质灯油燃烧的呛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血腥和某种更深沉的、类似发霉皮草的怪异气息。

身体沉重,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薄薄的粗麻布衣根本挡不住地面的阴寒湿气,正贪婪地吮吸着她本就不多的体温。视线模糊,勉强适应着眼前昏暗的光线。

一盏蒙尘的油灯在墙壁高处摇曳不定,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一个巨大、昏暗、如同洞穴般的空间。无数低矮破败的木板通铺挤挤挨挨,铺上胡乱堆着干草和破旧肮脏的被褥。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角落里,大片深褐色的、形状难辨的污渍在灯光下呈现暗沉的色泽。

一阵寒意从脊椎窜起,林晚——不,现在她是沈清漪了——打了个冷颤。这不是梦。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身体传递的虚弱痛苦、脑海里属于原主那绝望不甘的情绪,都真实得可怕。

她,现代法医林晚,成了古代楚国镇妖司里,一个苟延残喘、随时可能咽气的贱奴沈清漪。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哐啷”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一个女人尖利刻薄的骂声:

“死透了没有?没死就赶紧滚起来!别占着地儿装死尸!镇妖司不养闲人!今日当值的,都给我滚去净桶所报到!慢了皮鞭伺候!”

这声音如同钝刀刮过锅底,带着十足的恶意和厌弃。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起身声、压抑的喘息、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啜泣。

沈清漪(林晚)艰难地转过头。借着昏暗的光,她看到一个身材粗壮、穿着暗青色半新不旧布裙的中年妇人正叉着腰站在通铺过道上。那张阔脸上颧骨高耸,三角眼里满是尖酸,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视着所有被她惊醒的人。这就是管理这些最底层仆役的管事,赵嬷嬷。

赵嬷嬷的目光扫过沈清漪的方向,看到她还在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呵,命还挺硬。沈家的罪孽太深,阎王都不愿意收?”她语气里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像是在欣赏一条在泥泞里挣扎的虫子。

旁边有奴仆快速爬起来,低着头绕开沈清漪,投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只有麻木、甚至一丝生怕沾染晦气的嫌弃。在这绝望的底层,弱者的挣扎只会引来更残酷的践踏。沈清漪的罪名(私通妖邪)和病弱之躯,让她成了这役房里天然的底层中的底层,灾厄的化身。

恐惧?有的。但比起恐惧,沈清漪身体里属于林晚的那部分意识更快地压倒了慌乱。法医的本能开始运转:求生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恐惧无济于事。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差点又引发一阵呛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用力抠进冰冷的地面,试图借助这微不足道的疼痛感凝聚涣散的精神。

分析环境……评估身体状态……寻找可利用资源……

嗓子干渴得冒烟,空瘪的胃袋传来阵阵痉挛,四肢酸软无力,这具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处境?糟得不能再糟。唯一的资源?只有这个……属于“林晚”的灵魂和远超这个时代的法医思维、观察能力与那点……在这鬼地方似乎极其重要的——坚韧的神经。

原主沈清漪残留的情绪,是深不见底的悲愤和绝望。家破人亡的冤屈,父亲一生清白却被诬陷私通妖邪,她身为女儿从云端跌落污淖……这些念头在林晚心头滚过,激起一丝冰冷的涟漪,但也仅此而已。当务之急,是活着。

林晚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时,那双曾经属于沈清漪的、此刻因高烧而略显浑浊的眸子里,多了一份锐利和属于林晚的、近乎冷酷的审视。像在解剖一具复杂的尸体,她开始“扫描”并记忆周围所有人的衣着、神态和动作细节,以及环境中的每一个突出特征——那盏油灯的位置,角落的黑暗形状,空气流动最通畅的方向……任何细节都可能在未来成为活下去的筹码。

“滚起来!再装死老娘抽死你!”赵嬷嬷的鞭影伴着破空声似乎更近了。

沈清漪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视野发黑。她喘息着,借着撑地的力量,一点点挪动身体,将自己从冰冷的地面转移到旁边散发着尿臊味的通铺草垫上。

每一寸移动都带来骨骼摩擦般的痛楚,冷汗瞬间布满了她苍白的额头。但她成功了。

她靠在冰冷的、糊着厚厚污垢的土墙上,微微喘息,目光低垂,掩藏着那份不容于世的清醒。

这里,是深渊的最底层。

她,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法医林晚。

她,是被冤屈打入尘埃的沈清漪。

无论冠以哪个名字,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然后,弄清楚一切。

首先,必须站起来,不能成为第一个就被淘汰的“尸体”。

赵嬷嬷看到沈清漪终于动了,虽缓慢狼狈,却没有哭喊哀求,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更深的厌烦,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沈清漪(林晚)靠在墙上,感受着粗糙墙皮摩擦后背的刺痛,将喉头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在这个传说中充满妖魔鬼怪、血腥与死亡的镇妖司,在这连呼吸都艰难的地方,属于“林晚”的灵魂,如同一颗落入泥沼的顽石,带着冰冷的意志,第一次扎下了根。

活下去。

记住,你是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