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孤舟

暮色渐沉,灯光通明,好不热闹。

二人刚换上新置的衣裳。

木栾低头整理裙摆时,鼻尖还萦绕着衣铺里那股淡淡的清香,混着新布料特有的味道。

鹅黄色的裙衫意外地合身,衣料随着她的动作泛起小小的波纹,像春日里被微风轻抚的湖面。

她将长发分成两股,手指灵巧将垂髻挽在两侧,剩下的头发自然的垂落。

发间没有繁复的首饰,只别了几朵鹅黄色的绒花。

那颜色与裙衫相映,清雅中透着几分灵动。

尘嚣斜倚在廊柱旁。

一袭黄衣被灯笼映得格外鲜亮,衣袂在晚风里轻轻翩飞,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江湖少年特有的洒脱。

他的目光在木栾身上短暂停留,没有言语。

只是眼角微微弯起,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心口。

晚风掠过回廊,轻抚新衣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们阿栾...“尘嚣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倒也是个标致的小娘子了。“

木栾闻言双手叉腰,歪着头看他,发间的绒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这话听着勉强算是夸赞,“她眉眼微弯,含笑说话。

“今日本姑娘心情好,请你吃顿好的!“

笑声浅浅荡开,像一串珠子落在玉盘里,清清凌凌地溅了满地。

“滚开!!!”只听到身后远处有人传来叫声!

长街尽头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三匹赤焰宗的骏马横冲直撞而来。

为首的骏马前蹄高扬,眼看就要踏中街心跌坐的幼童——

两人回头望去!

木栾指间轻颤,一道银芒贴着石板缝隙无声掠过。

那马儿突然踉跄,前蹄在孩童衣角旁重重踏下,溅起的碎石擦过青砖。

“找死吗?!“

赤焰宗为首五大三粗的大汉勒住突然不听使唤的坐骑,马鞭在空中炸开脆响。

朝地上的孩童喊到。

他胯下骏马不安地甩着头,后蹄在地上胡乱的划着。

尘嚣挡在母子身前,手腕轻转,玄铁折扇“唰“地在掌心绽开。

他状似随意地摇着扇子,扇骨却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特有的青光——

但凡习武之人都认得出,这看似风雅的物件,实则是三十六根薄如蝉翼的玄铁刃。

“这位兄台,“他声音不疾不徐,靴底却将一片碎渣碾入砖缝。

“街道纵马,怕是不妥。“

另一名赤焰弟子突然指着马腿惊呼:“师兄,马脚扎了东西!“

只见骏马后蹄沾着几片晶亮的碎渣,在灯笼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木栾看似茫然不知,面露讶色。

“方才酒楼伙计打翻了一盘糖霜点心,莫不是...“

她目光扫向路边,几片沾着糖晶的碎瓷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为首的大汉正死死盯着扇面上用银线勾勒的山川——

那是千嶂堂一脉独有的纹样。

不行,不能让千嶂堂的人发现他们此行的目的。

大汉脸色微变。

“走!“

他猛扯缰绳,三匹马却像醉汉般歪斜着跑远。

街边卖灯笼的小贩揉了揉眼睛:“怪了,那碎渣怎会泛着蓝光...“

待人群散去,尘骁用鞋尖拨弄路边真正的糖渣,盖住地上那点幽蓝痕迹。

“阿栾,“他压低嗓音,“这...“

“马儿自己绊的。“

木栾截住话头,发间绒花随转身的动作轻晃,活脱脱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她扶起惊魂未定的妇人时,一粒银芒悄然滑回指甲上。

木栾扶着妇人微微倾身,轻轻拂过沾在孩童衣服上的尘土。

“可伤着了?“声音轻软,像是怕再惊着他们。

妇人搂紧怀中的孩子摇头。

夜风忽地打了个旋儿,一道深蓝色身影自灯影阑珊处走来。

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黑线绣的流水纹——乍看素净,细瞧却每道水纹尾都藏着精巧的针脚。

他生得极俊,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高束的发髻用一根乌木簪固定,几缕散发垂在颈侧,更添几分清冷疏离。

“多谢二位救了家母与幼弟。“

他拱手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苍白瘦削,却隐约可见经络中流转的内力。

声音清润,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意,像冬夜檐下悬的冰凌。

“在下孤舟。“三字说得极轻,尾音却像石子入潭,在夜色里荡开细微的涟漪。

那妇人怔怔地望着孤舟,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紧紧搂住怀中的孩子,将脸埋进孩子细软的头发里,肩膀微微发颤。

“前面醉仙楼的鲈鱼羹最是鲜美。“

孤舟抬手一指,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色疤痕。

“若二位不嫌弃,容我聊表谢意。“

木栾眼神询问,瞥见尘嚣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孤舟的视线。

他的眼型生得极特别,内眼角微微下垂,外眼角却扬起一道锋利的弧度,像把未出鞘的薄刃。

木栾心头蓦地一颤。

“姑娘可是应了?“孤舟忽然笑了。那笑意先是从眼底漫上来,衬得那张清冷的脸显出几分少年气。

醉仙楼二层临窗的雅座,恰好能望见玄水阁的飞檐。

鲈鱼羹的热气在三人之间袅袅升起,尘嚣就舀了满满一勺,吹都不吹就往嘴里送。

“烫!“他吐着舌头扇风,一脚蹬在桌腿上,震得杯盘叮当响。

“孤舟兄,玄水阁阁主平日也爱吃这醉仙楼的鱼羹么?还有没有别的喜好?“

孤舟用汤匙轻轻搅动羹汤,乳白的汤汁打着旋儿。

“阁主饮食清淡,喜好这一口鲈鱼羹。“他舀起一勺,鱼羹在勺中微微颤动。

木栾放下竹筷,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孤舟公子,“她声音轻缓,像是随口闲聊。

“江湖上门派各有所长——赤焰宗善枪善棍,断金盟善刀善鞭,为何独独玄水阁...“

她指尖在桌上虚划,一道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用剑?“

尘嚣正叼着鸡腿,闻言突然笑出声:“阿栾你这就不懂了。“

他扔出骨头,不偏不倚扎在桌面水痕中央。

说不定人家阁主小时候被枪捅过,被鞭抽过,就觉着还是剑...

手指比划着刺剑的动作,差点戳到路过的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