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风声起,我真该死啊!

·竹林中·

身着湛蓝衣装的男子漫无目地走着。

他一头灰白长发面容却并不显苍老,剑眉星目看似锐利,瞳中又带着些许恍惚,似是因为什么让其失了神。

抬头望天,弯月朦胧。

看着这一切,白发男子心中升腾起莫名的烦躁,蹙起眉头,随意折断手边细竹对着面前一挥。

瞬息间,锋锐剑气划破静谧夜空,贯穿整片竹林,迷雾自他身前分开,清冷月光终于照亮他那古朴面庞。

两侧的白雾如同海浪般翻滚,想要将这片空地铺平,却被第二道剑气再次荡开。

星空倒映在他的眸中,可他紧握手中细竹,仿佛从明月中看到了什么身影。

“登峰造极?无用!”

“魂力!才是根本!这蹉跎二十年磨炼的剑术,有何用!”

他发疯似的不断舞动细竹,明明无锋,剑影却在轨迹上不断划过,本可贯通密林的剑气如风般在其周身拂过,甚至无法吹落竹叶。

不过片刻,便停下了动作。

忽的,细竹在其手中化作齑粉,原本一分为二的雾气也归附平静。

抬起手,他将留存在手中的粉末随风洒下。

“魂力之差如鸿沟,剑术这桥梁虽长,但不够啊,父亲。”

低声说着,白发男子继续向着竹林中走去。

很快,便到了处没有雾气的空地,眼前一户人家,窗中烛火摇曳。

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炊烟,有肉食的味道。

摸了摸怀中的小布袋,白发男子从中拿出几枚金银钱币,而后踩着枯黄竹叶,走向那小院。

没等出言问询,就见屋门打开,一个孩童站在那里半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好像刚睡醒一般。

看到是孩子,他尽力露出了个和蔼的微笑发问。

“你家大人呢?老夫想借宿一段时间。”

此地很是僻静,方圆百里无城池,仅有一处靠河的小村庄,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刚巧有人家,不如直接住这里来的省事。

张巽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衣着虽然色调朴素,但料子很不一般。

练剑的人气质锐利,看样子上香时在林中乱施剑气就是他。

白发用剑,好像有点印象。那本书里的内容张巽所记不多,能有印象,那必然很重要。

卜算的没错,确实是个大人物。

“一银魂币一天,管早晚两顿,嫌贵往西走五里有个村子。”

“好。”白发男子直接点头答应。

他负手看着那半大的孩子给自己开了门,却未见有大人出来,不由有些疑惑。

将钱给了这孩子,本打算上手摸摸头,不过想起还不熟络,这么亲密的动作多少有些冒犯,便顺势将伸出去的手背在身后,自我介绍起来。

“老夫尘心,是个普通的魂师,这些钱看着算吧,不够再补,老远就闻到肉香,能给我来点么。”

说着,便走进屋内,不过还是很礼貌的没有释放精神力肆意感知。

但光看布置便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扫视一圈,没有多人住过的痕迹,还有很多地方积着灰,看样子打理好也就只是在近日而已。

见此尘心皱眉问了起来。

“小娃娃,就你一个么,你家大人呢?”

正在锅里捞肉的张巽闻声,随手推开旁边小祠堂的门,尘心便顺着他动作看了过去。

入眼便是下位两尊被月光照亮的牌位和碗里供奉的肉食,香烛已经燃了小半。

结合现在的话,一股莫名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尘心不由僵住身子,脑海中嗡嗡响起惊雷,心道。

‘牌子上写的是父母?那我还问这么多遍!我真该死啊!’

此刻,他恨不得一巴掌抽自己脸上。

难怪孩子一直没给自己好脸色,谁家这情况被一直问,不骂都算有教养的了。

就像是如今,他父亲尘见君刚因为挑战隐世强者战败身死。

若是有不长眼的宵小之辈触他霉头,来回说这事,拔剑枭首都算他尘心今天心情好,如此说来……

心念至此,年过七十的尘心露出悲悯的目光,这孩子和自己一样啊,举目无亲。

“抱歉孩子,你一个人过,很辛苦吧。”

闻声,张巽摇了摇头,将还冒着热气的一大碗肉放在了桌上推给对方。

“习惯了。”

他语气十分平淡,六年只是今生的孤独,还有前两世呢。

面对着心态好的有点过分的孩子,尘心忽觉有点心疼,才这么大点就习惯了这种事。

“你叫什么?”

“张巽。”

“不错的名字,巽为风,你爹娘很有文化,风……”

念叨着,尘心突发奇想,假如自己有了孩子,叫尘风也不错。

嗯……醉心剑术近七十载不近女色,今日爹死猛回神,人生在世总要留个子嗣把武魂传下去,要不要找人生一个?

正巧打算隐居修行,留个孩子教着玩好像也不错,如果能像这孩子一样心性坚韧就更好了。

看着那没自己腿高的孩子,他终于伸出了方才收回的罪恶之手。

张巽偏头想躲,可惜难逃魔掌,几番挣脱未果,只能无语地任由尘心肆意蹂躏头发。

“孩子,你武魂是什么?”

尘心轻声发问,他喜欢这孩子的性格,家族武魂七杀剑只能靠血脉传承,但剑术不是。

被这热切的眼神盯着,张巽也不知对方的想法,挠了挠脸。

“应该是竹子吧。”

“可惜了。”

听他的回答,尘心不由有些惆怅,想传都找不到弟子啊。

武魂这玩意纯看遗传,没觉醒也能大致猜出来,除非变异或者……人际关系混乱。

竹子之类的,先天魂力都不一定能有,费这心思也没用。

“时间不早了老先生,吃完就休息吧。”

“好。”

片刻后,尘心走进客房。

屋子不大,除去中厅就四间房,一间杂屋,两间卧室以及祠堂。

看着小房间里简陋的竹制家具,尘心并未嫌弃,盘坐在床上便开始专注冥想。

他今年七十有二,自五十二岁突破封号,二十年均在不断精于剑术,放下了修炼。

父亲说他是天才,因为仅论剑术,同龄之下哪怕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父亲也远不及他。

可自从今天目睹了父亲与那人的一战,他才明白自己对剑术的执着有多可笑,封号之后,魂力才是一切,魂师的战斗就是魂力的战斗。

剑术,不过只是辅以战斗的罢了。

随着脑海中父亲与那人的战斗画面越来越多,尘心的魂力在体内如烘炉般疯狂运转。

心已经不静了,冥想自然也就无法持续下去。

夜半风声起,尘心随之睁开双目,他无力的躺下,不再试图修炼。

白天所见让他内心深处对剑术的信仰破灭,加上父亲的身死与那临终遗言‘勿寻仇’,让他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多重精神打击组合冲入脑海,令他心力俱疲。

正打算睡一觉熬过今夜,却听到中厅传来响声。

尘心好奇推开道门缝,一道小小的背影映入眼帘,那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祠堂门没关,只见他走入其中里静静的打扫收拾。

原本只是略扫一眼的祠堂这次尘心看的真切。

却发现中间那牌位上铭刻着“尊师张角”。

啪!清脆的巴掌声传出。

正清扫香烛灰烬的张巽闻声回首,半眯着眼,心底有些疑惑,这位莫名心善的尘老先生是在干什么?

修炼好像也用不着发出这种声音吧。

算了,与我无关。

张巽摇了摇头收拾肉食贡品,只是个仪式罢了,总不可能就这么放着浪费掉。

·旁屋内·

尘心红着老脸半坐在床上。

这孩子有师父!而且和父母一样已经故去了!

方才没注意到这个重点,自己竟然还恬不知耻的想收徒,幸亏没开口,不然老脸都要啊被自己丢尽了!

他不断喃喃自语,还时不时抽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