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夏夜,自冰地而来的风吹荡着,阻挠着。
天地间的白突兀地露出钢铁坚毅的黑铜色,索尔达钻头的轮轴笨重而高速转动,在威尔克斯地一条如巨龙横卧的冰川中疯狂冲击,强悍照明灯挂满了冰口前建造的钢架,星空的极夜似乎不能影响冰穴中的白昼。无数流光穿梭在冰层之中,深邃而幽美的蓝和成万吨的钢铁与合金被照耀着,爆出沉重的暗黑光泽,满天冲刷的雪花反射出夺目的白炽。人类在它黑铜色底部进行着微小移动,同时巨大轰鸣声与咆啸的风雪中夹着几道吼叫的杂音。这炽光中飘浮着的颗粒,不再是灰埃,是终寒的冰屑。远处安全屋中的人只能看到一个跃动的黑点,在苍白幕布和高邈冰川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剩下的,只有窗外狂风的呜咽与雪块撞击窗户的怒吼。
风雪似乎在随着钻头的深入越来越癫狂,无数坚冷的风倒灌入深隧的洞口,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夺路狂逃,传出的是逝者的哀哭,天神的迁舞,像是来自地狱的苦求,而人类正毫无察觉并乐此不疲地逼近着灾厄,且一直试图窥视其背后的深渊。
安全屋中一间门突然被撞开,“戈尔上将,我想您有必要看看这个了。”一位头发蓬松的青年冲入房间,慌忙向着一把摇椅跑去。
“急什么?!”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连手上端着的咖啡都未曾放下,望着窗外冲击怒吼的雪花悠悠开口。
“拿来吧。”
“噢,好。”青年弯腰将手中的电子屏放在抬起的一只苍劲手掌上后迅速立正在一旁“戈尔上将,我们发现这个冰层似乎有些奇怪,它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搏动,从“极地“那边传来的数据来看这种奇异搏动转化的波频就像心脏搏动的规律,但要更缓慢,更深长,就像这个冰层是一个活物,只是一直长眠于此,而且…”
“行了,我已经清楚,但这并不影响“极地”工程的推进,让那些家伙继续卖命干吧,他们的主会救他们的。”戈尔上将扬了扬手,“你也出去,做好我下达的命令即可,其它的你不需要在意。”
屏幕随意地扔在一旁桌子上,摇椅中的人站直了身子,望着窗外那个舞动的黑点。波频仍在不断地跳跃着,伴随着风雪的独奏曲,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同谐美,似乎这风雪的激越就是为冰层中某物的复苏而欢呼起舞。硕广的玻璃窗上赫然是两鬓微霜,身着军装的老人,他胸前挂着钻石橡叶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在一片冰雪反射的白色中闪耀着金属夺且的光辉。更令人注目的是左脸一道延续到眉梢触目惊人的疤痕,那是他自战争以来最大的荣耀,可总是会有人轻视它。黑白窗后背影流露出一股威严与沉静,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闪烁着无限的疯狂与克制。
“希格尼,我终于找到你了。”嘶哑的声音很轻,瞬间就被辗碎在风暴之中。
手中端着的咖啡向冰川中某处举杯,随后再缓缓一饮而尽,留下一丝蒸腾的白气与陶器碰撞时悦耳的轻击声。
指挥部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昏暗的房间流入了几道光,眼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子屏幕,不断闪烁着白光与蓝光,中间镶嵌的蓝色大屏幕上跃跳着红色大字,还伴随着立体环绕在耳边的机械音:“警告!警告!冰层异常波动,有塌方风险,建议停止工程。”青年站门口的拳头越攥越紧,一把冲到一个红色按钮面前猛地一掌拍下,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海拉,把最新“极地”的波频与信息传到F-0236电脑上,噢对了,还有目前南极风速,温度与冰雪情况,顺便再帮我看看今天是几号吧。”青年几乎是轻轻说出最后几个字。
在一阵激越的电流声后,“好的,尊敬的陈海明博士,已检测到等级为γ-,权限可以查阅,数据开始传输。今天是4号,祝您有一个美好的今天与明天。”
陈海明走回位子,打翻上面摆放的方便面桶与速溶咖啡包装,露出电脑前他和一个女孩在海滩前的合影,女孩大大方方地接住他的肩膀,比着一个大写的“耶”,而男孩则显得局促,双手放在胸前,有些害羞地低着点头,任海风吹起飞扬的发梢,在阳光夺目的夏天,定格下他出行前唯一的留恋。“月,我很快就会回去的,等我好吗。”
“叮,U盘收到一条新的文件。”
白色弹窗的出现收回了陈海明的目光,嗯?怎么会有视频?陈海明想着便用鼠标点开播放的倒三角,随着闪烁着雪花的屏幕逐渐恢复,音响传出嘈杂的电流声,陈海明看清了拍摄地点,是从“极地”那里传来的,应该是随行的摄像头录制的视频。它与前面两个工作人员向着冰穴深处走去,深遂前方一眼望不到头,旁边便是黑铜色高速旋转的索尔达钻头和幽黑的深蓝色冰层。时间逐渐流逝,冰壁之中竟开始出现断断续续大片的或是长条状的花岗岩和顶部逐渐增多的钟乳岩,甚至是久违的泥土。
陈海明一脸呆怔地望着这一幕,而在断续的花岗岩上,记存着些许奇怪的符号与图画,有众多用黑炭描绘的小人聚在一起,向着什么跪拜,那东西周围有一条极复古的大鱼,简陋的只有黑点作眼睛,粗糙的椭圆作为庞大的身躯,可那东西是什么?陈海明眯着眼凑在屏幕前观视,渐渐的,他把一只脚搁至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桌缘,以一种试图钻入屏幕的姿式盯着,紧锁的眉头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奈何光线与无人机线信号的频波实在不稳,那个东西始终看不清。算了,陈海明叹了口气瘫坐回椅子上,随意摆弄着鼠标。
指挥室内,只有屏幕在闪烁着昏暗的光,没有一个人作声,陈海明电脑屏幕上的视频正在播放着最后一幕,那是一个搏动的,巨大的深蓝色心脏,在一块寒冰中如击鼓搏动着一下又一下,而两名工作人员迈开步于走到坚冰面前,不知疼痛撞击着,看不出任何犹豫,鲜血不断从冰面流下,又转瞬被吸入寒冰,整个晶莹亮洁的白冰慢慢开始飘浮着一根根如红丝的绸带,显得更加诡异,妖媚。他无神地看着,即使视频停止播放,那跳动声似乎仍未停止,鼓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遥远。陈海明的脸开始扭曲,双目逐渐血红。那是眼球充血与其极度痛苦的样子,他摇摆着站起,抬头望看摇晃的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可天花板开始延伸、变换,成了教堂的恢宏穹顶,无数凡人在一片灿烂的花与阳光下低首虔诚祈祷着,膜拜着那由淡黄色萎形瓦瓷拼接着成的壁画,其中顶着着金盘的神慈笑着,突然,陈海明看到神张口了。
“过来,过来”声音轻轻传来,像是天籁之音,轻旋动听。
可陈海明没动,即使他现在很混乱,但也不会轻易听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的话,怪异的是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了,很慢,几乎是一分钟跨半步的速度。渐渐的,他离所谓神越来越近了,神也笑的愈发明显,那是恶魔地笑,嘴角从口延伸到后脑,撕裂的嘴中流淌着艳红的血液,恶臭与腥臭扑面而来,熏得陈海明眼睛发酸,脚下芳草变成滚浪燃烧的血海,祈祷的人也异化成丑陋的,在血海中抽搐的畸形人类,面部残缺,露出森森白骨,脊背上的脊柱在背部蠕动,最后撕裂灰白色的皮肤,在空中疯狂抽动,他们嘶吼着向着陈海明抓去,而陈海明脑袋似乎要爆炸了,痛与痒如跳蚤在神经上滚动,熊熊火焰炙烧着他,陈海明清楚感到了那种被放在火架上烧烤的滋味,此刻他是真想对路边摊上的烤肉说声对不起。
“过来,过来。”
“靠,别叫了啊!”好烦啊,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陈海明抓头着破口大骂道。双手无规则地摆拳,正中那畜生的面门,可很快他就后悔了,那家伙的脸比钢还硬,陈海明右臂的袖子明显颤抖着,但疼痛让他也稍微清醒了点,面对阴笑的神,晃了晃脑袋后怒骂道:“还他妈真是找死啊!都说了不去了!”但神并没有因为陈海明的愤怒而忌惮,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唤。当疼痛感再次如潮水涌来时,陈海明想起了月,那个迎着海风飘摇的裙摆,他还不能死,还有人等着他呢。既然无法逃避,还不如放手一搏!陈海明开始迎着神冲去,脑海之中的怒火逐渐代替思考,假的,假的,这一切他妈都是假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此时有个教练在旁边给他掐100m,那么他会震惊的发现世界纪录竟然被提升了至少2秒。陈海明不知道他原本漆黑的瞳孔已经变得蓝寒,路上试图拉他的畸形人被一脚踏死,陈海明冲到神前,愤怒地跃起,早已完全感受不到右臂骨折的痛楚,当打在神面门的前一秒,一切都回来了,随着的是电脑被击穿,迸激着火花的电流滋滋作响。陈海明大口喘着粗气倒在了椅子上,随着自己眼前充红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明,他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带血的拳痕,看了看自己变形的右臂,有点哭笑不得。桌上的东西一团杂,散落得到处都是,只有那张照片,仍定静矗立在那里。
陈海明一脚踢向右边的同事,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不信没一个人听到。“嘭”,同事却顺势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喂,别装了行吗?”
可指挥室内只有陈海明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四周,有些过于安静了,似乎连空气也滞停不动,他下意识拧了一下自己,有痛觉,不应该是幻境吧。陈海明慢慢蹲下,缓缓将手放在同事鼻息处,没有一丝气息!他死了?手指如触电般极速收回,惊恐地向后倒去。
指挥室内不知何时多了台老式钟表正一下一下如鼓点击打着,在空旷的指挥室内回响。
陈海明慢慢靠着桌沿站起,可双腿仍止不住的发软,大半个身撑在桌子上才勉强站着,他从小连杀鸡都未能尝试过,如今却目睹了死人,怎么会死人呢?这里明明什么威胁都没有!这里总不能真如传言所说,有什么冰封怪物或是嗜血人种吧。此刻陈海明只觉寒意爬满全身,他踉踉跄跄跑向每一个人,但都无一例外,气息全绝。“不,不对。”陈海明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了门口,“还有上将,我要找他!”双手疯狂拍打着开门键,才开了条缝陈海明就拼命挤了出去。
推开房门,大圆盘的白炽灯照耀着,陈海明眯着眼抬手,望向一个窗前矗色的背影,
“上将,上将”陈海明冲过去,死死拉住上将。
“指挥内里的人,都死了!上将!”可背影未动一丝,“上将?”陈海明有些意外,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如此平淡?
陈海明开始害怕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将军的头猛地转过来,露出一张的脸,那是那个神,那个恶魔地脸,安全屋陡然消失,漫天的雪花化作燃烧的血雨,地板成了血池,陈海明在烈焰中烧炙着,再也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的摇头后退。
“过来,过来。”
陈海明跌倒在血池中心如死灰——原来从未逃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