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陨日,烬火燃

  • 焚星纪元
  • 剑威
  • 11207字
  • 2025-06-20 15:06:03

灵枢屿的天工城在沸腾。

八十年前“神陨之战”的纪念日,是这座机械与气功共舞的岛屿上最盛大的节日。高耸入云的青铜齿轮塔被万千盏浮空灯笼映照,旋转的巨轮将七彩的光斑泼洒向全城。街道上人流如织,机关兽驮着花车隆隆驶过,喷洒出带着檀香味的蒸汽,孩童们追逐着投影在空中的初代英雄幻象,发出阵阵欢呼。欢庆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覆盖在岛屿上空的透明能量护罩,震得赤炎藏身的废弃高架齿轮通道都在微微颤抖。

他缩在巨大传动轴投下的阴影里,右臂上沉重的金属抑制器冰冷地贴着皮肤。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光明和喧嚣,这里只有机油陈腐的气味和齿轮咬合时单调的咔嗒声。透过钢铁网格的缝隙,他能看到远处中央广场上巍峨耸立的雕像——那是他的父亲,初代十二强者之首,“焚天”赤武。火焰形态的能量流被永恒的青铜凝固,环绕着父亲刚毅的面容,直指苍穹。雕像基座下,人潮汹涌,鲜花堆积如山。

“……赤武大人!永垂不朽!”一个孩子尖细的嗓音穿透嘈杂,带着全然的崇拜。

赤炎猛地攥紧了拳头,抑制器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永垂不朽?是的,英雄永远活在雕像和传说里。而他这个英雄的儿子,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被自己的火焰灼伤,被放逐在这片父亲曾誓死守护的土地边缘。掌心那枚小小的铜牌,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无比,上面“赤武”二字深刻依旧。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一个名字,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山。

“嗡——!”

一阵尖锐的蜂鸣毫无预兆地刺穿庆典的喧哗,从岛屿中心最高的那座青铜齿轮塔顶爆发出来!紧接着,覆盖全城的半透明能量护罩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巨兽。欢庆的声浪瞬间被掐断,代之以无数惊疑不定的呼喊。

“怎么回事?护罩不稳定了?”

“天工核心塔的警报?”

赤炎的心脏骤然一缩。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狂欢的人潮,死死盯住岛屿中心那座被称为“灵枢之心”的巨塔。塔顶,那根指向天空的巨大能量收集柱——天启柱,此刻正剧烈地震颤着!柱体表面原本流转的柔和蓝光,被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光芒粗暴地侵染、吞噬。那红光越来越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嗡鸣,每一次闪烁都如同沉重的心脏搏动,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赤炎的心脏,仿佛有滚烫的铁水瞬间注入他的血管!他右臂上那沉重的抑制器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内部构件疯狂运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苏醒的熔岩之蛇,不受控制地贲张、灼烧!

“不…不行…”赤炎闷哼一声,死死用左手抓住右臂抑制器,试图将它更深地压进皮肉,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股即将破笼而出的狂暴力量。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视野边缘开始发红、扭曲。那来自天启柱的诡异嗡鸣,如同最恶毒的催化剂,疯狂地搅动着他体内本就躁动不安的火焰血脉。

“看!那是什么?!”下方街道上,有人惊恐地指向天空。

暗红色的光流如同粘稠的血浆,从天启柱顶端喷薄而出,并非射向宇宙,而是像一根根扭曲的巨鞭,狠狠抽打在岛屿边缘的能量护罩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被红光击中的护罩区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紧接着,大块大块的能量碎片崩解、坠落,在半空中化为燃烧的流火,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狠狠砸向岛屿边缘的棚户区!

灾难降临得如此之快。

燃烧的护罩碎片如同陨石雨般砸落。脆弱的棚屋在高温和冲击下如同纸片般被撕裂、点燃。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瞬间被淹没在惊恐万状的尖叫和哭嚎之中。浓烟滚滚而起,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迅速弥漫开来。

“护罩破了!”

“跑啊——!”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混乱像瘟疫一样炸开。刚才还沉浸在庆典中的人群彻底失控,如同被惊散的蚁群,互相推搡、践踏着涌向自认为安全的内城方向。哭喊、咒骂、哀求……所有声音都淹没在建筑倒塌的轰鸣和火焰燃烧的咆哮里。

赤炎所在的废弃齿轮通道也在剧烈摇晃,粉尘和锈屑簌簌落下。他死死抓住一根冰冷的钢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视野里一片赤红。下方炼狱般的景象和体内狂暴翻腾的火焰形成可怕的共鸣。那些奔逃的身影,那些被压在废墟下的手臂,那些在火中徒劳拍打的身影……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呃啊——!”一声绝望的惨叫从下方不远处传来。

赤炎猛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汹涌的人潮撞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后面无数双慌乱的脚踩踏淹没!婴儿的啼哭尖锐刺耳,妇人的脸上写满了濒死的恐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赤炎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被这绝望的哭喊彻底冲垮。

“滚开!!!”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赤炎喉咙深处炸开!压抑到极限的力量终于彻底失控!右臂上那坚固的金属抑制器,如同被内部引爆的炸弹,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轰然炸碎!灼热的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没有束缚的右臂,瞬间化作了熔岩的源头!狂暴的赤金色火焰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将他整条手臂包裹!那不是有序的燃烧,而是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宣泄!火焰呈现液态般粘稠的质感,带着焚尽一切的恐怖高温,扭曲了周围的空气。通道内冰冷的钢铁构件被这火焰舔舐的瞬间,立刻发出滋滋的哀鸣,表面迅速发红、软化、甚至熔化成赤红的铁水滴落!

失控的火焰并未停留。如同挣脱囚笼的怒龙,顺着赤炎狂乱挥舞的手臂,一道粗壮无比的火柱咆哮着冲出废弃通道,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砸向下方的混乱街道!

“轰——!!!”

火柱落地,如同引爆了一颗凝固汽油弹!恐怖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将附近奔逃的人群狠狠掀飞!赤金色的火焰呈放射状疯狂蔓延,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倒塌的棚屋木梁、散落的布匹杂物、甚至来不及逃开的人身上的衣物!刺鼻的焦糊味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烟尘。

火焰的中心,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冒烟的浅坑。连一声最后的惨叫都未能发出。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紧接着,是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哭嚎。

“怪物!是那个怪物!”

“赤炎!是赤炎!他又失控了!”

“灾星!他烧死了人!烧死了阿莲和她孩子!”

“杀了他!这个带来灾祸的怪物!”

无数道目光,带着极致的恐惧和刻骨的仇恨,如同淬毒的利箭,穿透弥漫的烟尘和跳跃的火焰,死死钉在高架通道上那个被自身烈焰包裹的身影上。那目光,比下方燃烧的火焰更加灼热,更加疼痛。

赤炎呆呆地站在原地,右臂上失控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映亮了他惨白如纸的脸。他看着自己火焰肆虐的右手,又看向下方那个焦黑的浅坑,以及周围无数双写满憎恨的眼睛。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离他远去,只剩下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

他做了什么?

他…又杀了人?

用父亲留给他的…焚尽一切的力量?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体内失控的火焰,只剩下刺骨的麻木和窒息。右臂上的火焰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精神的崩溃,不甘地摇曳了几下,终于缓缓熄灭,只留下皮肤上大片狰狞的红痕和袅袅升起的焦烟。抑制器的残骸碎片深深嵌进皮肉里,混着血和烧焦的组织,带来迟滞的剧痛。但这痛,远不及心口那片被撕裂的虚无来得深刻。

“抓住他!别让这灾星跑了!”下方,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开始捡起燃烧的木棍和石块,红着眼向上攀爬。

赤炎猛地一颤。他最后看了一眼父亲雕像的方向——那青铜铸就的火焰依旧在遥远的广场上空燃烧,永恒而冷漠。然后,他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野兽,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焦黑冒烟的右臂,踉跄着冲进了齿轮通道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身后,是燃烧的废墟,是绝望的哭喊,是刻骨的诅咒,是这片他父亲曾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对他最彻底的放逐。

黑暗的齿轮通道深处,成了赤炎唯一的庇护所,也像一座活动的坟墓。他背靠着冰冷、布满油污的传动轴粗大轴承,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喉头灼烧的痛楚。右臂的剧痛已经麻木,变成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焦糊感的钝痛,嵌在皮肉里的抑制器碎片像无数根冰冷的毒针。更痛的是心口那片被撕开的空洞,阿莲和她孩子最后的身影,被火焰吞噬的瞬间,还有那些憎恨的目光,一遍遍在脑海里灼烧。

他失败了。又一次。无论多么努力地压抑,多么卑微地躲藏,这来自血脉、来自父亲的“礼物”,最终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放逐。英雄之子?多么讽刺的枷锁。

通道外,混乱的声浪并未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嘈杂。尖锐的警报声由远及近,盖过了部分哭喊,那是灵枢屿的秩序维护力量——机关卫队出动了。沉重的、带有齿轮转动声响的脚步声在下方街道上密集响起,金属摩擦和指令呼喝的声音清晰可闻。

“封锁B7至B9区!扑灭明火!”

“优先救助伤员!把人群疏散到内城!”

“搜索赤炎!能源总督有令,失控异能者极度危险,发现后立即控制!必要时…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冰冷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赤炎的耳膜。能源总督…那个总是带着温和假面,掌控着灵枢屿命脉的男人。他的命令,就是这座机械岛屿的法则。现在,法则要抹除他了。

一丝苦涩至极的惨笑爬上赤炎的嘴角。也好。或许这才是他注定的结局。与其像个怪物一样活着,不如…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冰冷锐利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征兆地舔舐过他的后颈!

赤炎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对危险的直觉甚至压过了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麻木。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

“嗤——!”

一道幽蓝色的寒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钉在了他刚才背靠的位置!那并非实体武器,而是一道纯粹由精神念力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的能量刃!它无声地没入坚硬的合金轴承外壳,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冒着丝丝寒气的深孔。

赤炎翻滚落地,牵动右臂伤势,痛得眼前发黑,但他强撑着单膝跪地,猛地抬头望向攻击来源——通道上方一根巨大横梁的阴影处。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足尖轻轻点在布满油污的地面,没有溅起一丝尘埃。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紧身劲装,勾勒出矫健的线条,脸上蒙着同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锐利,如同淬炼过的寒冰,又像幽深的古井,清晰地映出赤炎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她的眼神里没有下方人群那种狂热的憎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锁定猎物的专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前佩戴的一枚小小的菱形金属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幽蓝光芒,显然与刚才那道念力刃同源。

“你是谁?”赤炎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浓重的戒备。体内残余的火系能量本能地开始躁动,右臂焦黑的伤口隐隐透出红光,空气温度悄然上升。

蒙面女子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冷冷扫过赤炎焦黑冒烟的右臂,扫过他脸上混合着痛苦、绝望和警惕的神情,最后落在他因翻滚而掉落在脚边的那枚刻有“赤武”的铜牌上。

她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她动了!

没有一丝预兆,她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并非高速移动带来的残影,而是如同瞬移般,毫无轨迹可循地出现在赤炎身侧!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冰冷的念力瞬间化作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向赤炎的肩膀和双臂,试图将他彻底禁锢!同时,她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幽蓝的寒光,直刺赤炎颈侧要害!动作简洁、凌厉,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绝!

“喝!”赤炎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绝望。体内那躁动不安的火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轰然爆发!尽管右臂重创,但炽热的气浪依旧以他为中心猛然炸开!

“轰!”

赤金色的火焰狂潮汹涌喷薄!灼热的气流狠狠撞上那无形的念力枷锁,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通道内堆积的油污和尘埃瞬间被点燃,腾起大片的火光和浓烟!

蒙面女子显然没料到赤炎在如此重伤下还能爆发出如此狂暴的力量。念力枷锁被强行冲破的反噬让她闷哼一声,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她刺出的手刀被汹涌的火焰气浪逼得微微一偏,幽蓝的寒光擦着赤炎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道灼热的血痕!

赤炎借着爆炸的反冲力再次向后翻滚,拉开距离,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他死死盯着烟尘中那道重新站稳的青色身影,焦黑的右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掌心有微弱的火苗在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烟尘稍散,蒙面女子站在原地,面纱下的气息似乎也急促了一瞬。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残留着被火焰灼烧的焦痕。再抬头看向赤炎时,那双冰眸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甚至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她额前的菱形金属片光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力量…很强,”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清冷如碎冰撞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赤炎耳中,压过了远处隐约的警报和喧嚣,“但控制…一塌糊涂。像头瞎了眼的疯牛。”

赤炎咬紧牙关,屈辱和愤怒让体内的火焰再次不安地涌动:“少废话!是能源总督派你来杀我的?”他摆出防御姿态,尽管浑身是伤,但眼神里的凶悍如同濒死的孤狼。

蒙面女子没有理会他的质问,目光再次落回那枚滚落在地的铜牌上。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抛出了一个如同惊雷般的问题:

“赤炎。你想知道八十年前,‘神陨之战’的真相吗?想知道你父亲赤武,还有我母亲青惠…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吗?”

赤炎浑身剧震!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

母亲青惠?!

神陨之战的真相?!

这个名字,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赤炎记忆深处最厚重的那扇门!那个在他幼年模糊记忆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眼神却藏着深深忧虑的女子…她不是和父亲一起,作为英雄陨落在战场上了吗?

蒙面女子似乎很满意赤炎瞬间失神的表情。她不再攻击,只是冷冷地站着,那双冰眸穿透弥漫的烟尘和跳动的火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牢牢锁住他。

“你父亲赤武的遗体,”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赤炎的心上,“根本没有安葬在英雄陵园。它被偷走了。被北边那座冰封的堡垒——永冻基因堡的主人,北帝凯撒。”

赤炎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这接二连三的惊雷彻底轰懵了。父亲的遗体…被偷?永冻基因堡?北帝凯撒?那个传说中统治着冰原,用活人进行禁忌基因改造的暴君?!

“而凯撒的目的,”蒙面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是利用所有初代十二强者的遗骸,重启当年的‘神之通道’!把那些东西…再放进来!”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霹雳在赤炎脑海中炸开!所有的痛苦、绝望、迷茫,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原始、更狂暴的怒意瞬间点燃、吞噬!

“你说什么?!”他失声嘶吼,体内的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暴涨!焦黑的右臂上,暗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在奔流,甚至压过了伤口的剧痛!通道内的温度急剧攀升,连空气都开始扭曲!

蒙面女子看着赤炎身上爆发的、几乎要失控焚尽一切的烈焰,面纱下的眉头似乎微微蹙起。但她没有后退,额前的菱形金属片蓝光流转,一层无形的精神屏障悄然护住周身。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赤炎。”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想阻止凯撒,想找回你父亲的遗骸,想知道当年的一切…你需要力量,更需要控制它的脑子。”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赤炎那条如同熔岩铸就的恐怖右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毁灭,一无是处。”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跟我走。离开灵枢屿。否则,你只会死在这里,死在你无能狂怒的火焰里,或者死在能源总督的机关卫队枪下。选择权在你。”

通道下方,机关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和搜索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冰冷的探照灯光柱开始扫过外围的钢架结构。

前方,是神秘莫测、意图不明的蒙面女子,抛出了一个关于父亲、母亲和灭世危机的惊天秘密。

身后,是步步紧逼、格杀勿论的追兵,以及一座将他视为灾祸根源、充满憎恨的孤岛。

烈焰在赤炎焦黑的臂膀上狂乱地跳跃、嘶吼,将通道壁上斑驳的油污映照得如同扭曲的鬼脸。烟尘弥漫,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机油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远方庆典残留的喧嚣早已被灾难的哀嚎和卫队的冷酷指令彻底取代,如同隔着一个世界。

蒙面女子那双冰封般的眼眸穿透烟与火,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额前那枚菱形金属片,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稳定地流转,像一颗冰冷的星辰。

父亲被窃的遗骸…母亲尘封的名字…北帝凯撒那亵渎英雄的疯狂计划…重启神之通道的灭世危机…

这些信息如同狂暴的洪流,冲垮了赤炎心中绝望的堤坝,却又瞬间被另一种更庞大、更混乱的情绪所填充——惊骇、狂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赤武之子”的微小火种。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焦黑狰狞、如同熔岩地狱入口般的右臂。抑制器的碎片还嵌在肉里,每一次微弱的能量躁动都带来钻心的灼痛。就是这条手臂,刚刚又夺走了无辜的生命。失控的力量,带来的只有毁灭。

蒙面女子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他的愤怒泡沫:“除了毁灭,一无是处。”

是啊,留在这里,结局是什么?被机关卫队像清理失控机械兽一样击毙?或者再次失控,烧死更多像阿莲那样的无辜者?然后背着“灾星”、“怪物”的骂名,带着父亲被玷污的荣耀,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

不!绝不!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不甘、愤怒和某种决绝意志的力量,猛地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右臂上狂躁的火焰似乎感受到这股意志的强硬介入,不甘地咆哮、翻腾,但终究被死死压制在皮肉之下,只留下皮肤下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裂纹般的光芒在急促闪烁。

赤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烟尘中那道青色的身影,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你…到底是谁?凭什么信你?”

蒙面女子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面纱上方,那双冰眸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淡青色光芒,如同破晓时分最纯净的天光,倏然流转而过!那光芒一闪即逝,却带着一种让赤炎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感!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被瞬间触动——那是母亲青惠,在幼时安抚他失控异能时,眼中也曾流露过的、温和而强大的精神辉光!

是她!青翎!青惠的女儿!

赤炎的呼吸骤然一窒。所有关于对方身份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这血脉相连的共鸣瞬间击碎。

通道下方,卫队搜索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猛地扫过他们头顶的钢架结构,金属摩擦声和指令呼喝近在咫尺!

“B7区高架通道!有异常能量反应!疑似目标!一队、二队!包抄上去!”

时间,耗尽!

青翎(赤炎心中已确认了她的身份)眼中最后一丝等待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她没有再问,身体周围无形的精神念力骤然增强,形成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牵引力,瞬间包裹住赤炎。

“走!”

一个字,斩钉截铁。

赤炎不再犹豫!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强忍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紧随着那道牵引力,朝着与下方追兵相反的方向——通道更深、更黑暗的尽头,亡命冲去!

身后,是卫队急促攀爬钢架的铿锵声,是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是追兵冷酷的呼喝:

“目标逃窜!开火!格杀勿论!”

“封锁所有出口!”

几道灼热的能量光束撕裂烟尘,狠狠打在赤炎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冰冷的钢铁熔出刺眼的红痕!

赤炎和青翎的身影,如同两道融入暗影的疾风,在巨大齿轮转动的轰鸣和金属构件冰冷的反光中,向着未知的、危机四伏的黑暗深处,向着灵枢屿高悬于海面之外的、被撕裂的边境断桥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

脚下的钢铁通道在机关卫队能量武器的轰击下震颤哀鸣,身后追兵的呼喝与武器充能的嗡鸣如同跗骨之蛆。赤炎每一次沉重的落脚,都牵动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焦黑的伤口在狂奔的颠簸中再次崩裂,渗出混着焦糊味的暗红液体。但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闷哼都死死压在喉咙里,只是拼命迈动灌了铅般的双腿,紧紧追随着前方那道在昏暗光影中疾掠的青色魅影。

青翎的速度快得惊人,并非单纯依靠肌肉力量,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能借力于空气的流动,每一次转折都毫无预兆,如同在空间中滑行。她额前那枚菱形金属片幽蓝的光芒稳定地亮着,如同黑暗中的航标,不仅为她指引方向,更在两人前方形成一层微弱却坚韧的无形屏障,弹开或偏移了偶尔从后方射来的、穿透层层钢架结构的流弹。

“左转!下三级!”青翎清冷的声音穿透风声和金属噪音,简洁得如同指令。

赤炎毫不犹豫,身体在高速奔跑中猛地拧转,几乎是贴着冰冷粗糙的通道内壁滑下陡峭的金属阶梯。下方是更幽深的黑暗,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冷凝水的腥气。这里是天工城巨大动力核心的废弃维护层,迷宫般的管道和停止运转的巨型压力阀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

“嗤嗤嗤——!”

几道灼热的能量束擦着他们头顶掠过,将上方的冷凝水管击穿,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小心!”赤炎低吼,体内残存的火焰本能地想要涌出对抗这冰冷的冲击。

“别动!”青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头也不回,反手向后一挥!一股无形的念力瞬间凝聚,如同坚韧的伞面,精准地挡在两人上方。冰冷的污水冲击在无形的屏障上,四散飞溅,却未能淋湿他们分毫。

赤炎看着那被水流冲击却纹丝不动的念力屏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就是控制力…与他自己那只会毁灭的火焰天壤之别。

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在复杂的管道层中变得有些杂乱和模糊,似乎暂时被迷宫般的结构阻碍了。两人趁机喘息片刻,躲在一根粗大的、停止运转的蒸汽管道后面。

“他们…暂时甩掉了?”赤炎靠着冰冷的管道壁,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

“暂时的。”青翎的声音依旧冷静,她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的、更加沉闷的机械轰鸣和金属扭曲的巨响,冰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更大的麻烦来了。天启柱的异变撕裂了岛屿边缘的结构,通往烬土焦城的‘千钧桥’…恐怕撑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脚下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更加剧烈、如同巨兽垂死挣扎般的震动!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远超之前所有爆炸的恐怖巨响轰然传来!伴随着无数金属断裂、岩石崩塌的骇人轰鸣!

“轰隆隆隆——!!!”

整个废弃维护层都在疯狂摇晃!灰尘和锈块如同暴雨般落下!赤炎甚至能听到岛屿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结构撕裂声!

“走!”青翎脸色微变,一把抓住赤炎未受伤的左臂,精神念力再次爆发,拉着他如同两道贴地飞行的影子,朝着震动和巨响传来的方向——岛屿的边缘,亡命冲去!

当他们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锈死的检修闸门,眼前的景象让赤炎瞬间窒息。

灵枢屿的边缘,曾经由无数粗壮无比的合金巨梁和齿轮机关咬合、横跨汹涌海峡、连接外部世界的宏伟建筑——“千钧桥”,此刻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天启柱爆发的暗红能量流,如同贪婪的巨蟒,不仅撕裂了岛屿护罩,更狠狠啃噬在千钧桥靠近灵枢屿的庞大基座上!构成基座的超合金在那种诡异红光的侵蚀下,竟如同烈日下的黄油般迅速软化、熔穿!失去了基座的支撑,千钧桥那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庞大身躯,正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和断裂声!

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合金巨梁扭曲、崩断,如同巨人的肋骨被硬生生折断!巨大的齿轮从百米高空呼啸着坠落,砸进下方墨绿色的、翻涌着剧毒瘴气的海峡,激起冲天的恶浪!桥面大片大片地坍塌、坠落,断裂的电缆如同垂死的巨蛇,在空中疯狂抽打,爆出刺眼的电火花!

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正在他们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崩溃!

而在那不断崩塌、坠落的桥体残骸边缘,在弥漫的烟尘和刺鼻的金属烧熔气味中,几头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正从下方翻腾的毒瘴气海中,沿着断裂的桥墩和扭曲的钢梁,缓缓爬了上来!

它们的形态扭曲而巨大,像是被强行拼凑的噩梦。粗糙、覆盖着厚厚角质层的外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绿色,上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脓包和不断滴落粘液的孔洞。它们的肢体结构怪异,有的如同放大了百倍、长满倒刺的蠕虫,有的则像是披着甲壳的巨蝎与蜘蛛的混合体。没有眼睛,只有头部位置不断开合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发出低沉而充满饥饿感的嘶鸣。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是浓烈到实质化的腐烂与剧毒混合的恶臭!

“焦土蠕虫…”青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烬土焦城的辐射变异体…它们被天启柱的能量和断桥的动静吸引过来了!”

仿佛是嗅到了活物的气息,那几头刚刚爬上断桥残骸的焦土蠕虫,同时将布满利齿的口器转向了赤炎和青翎藏身的闸门口方向!饥饿的嘶鸣瞬间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攻击性!它们庞大的、流着粘液的身躯,开始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在摇摇欲坠的断桥残骸上,加速蠕动爬行!每一次移动,都让本就脆弱的桥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有拦路的恐怖变异巨兽,后有紧追不舍的机关卫队,脚下是不断崩塌的岛屿边缘和翻涌的毒瘴海峡!

绝境!

赤炎看着那几头狰狞丑陋、散发着致命毒气的怪物在断桥上蠕动逼近,听着身后远处再次变得清晰的追兵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灼热的愤怒,再次在胸中炸开!

难道…真的无路可逃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青翎。却发现她那双冰封般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几头焦土蠕虫身后,更远处,在断桥崩塌的烟尘中若隐若现的、一片广袤无垠的焦黑大地轮廓!

那是烬土焦城!那片传说中充斥着辐射尘暴、变异怪物和野蛮部落的死亡废土!

“没有退路了,赤炎。”青翎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赤炎的心上,“想活,想找到答案,就跟我冲过去!踩着这些怪物的尸体,冲过这座断桥!”她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最近一头正加速冲来的巨大蠕虫!幽蓝的念力光芒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发出高频的嗡鸣!

“把你的火,”她侧过头,冰眸中映出赤炎焦黑手臂上闪烁的暗红光芒,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嘶吼,“烧起来!烧掉挡路的一切!烧穿这条活路!像你父亲当年一样!”

像父亲一样!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赤炎心中最后那点犹豫和恐惧!焦黑手臂上,那压抑到极限的狂暴火焰,再也无需抑制,轰然爆发!

“吼——!!!”

赤炎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压抑了太久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赤金色的火焰不再是失控的狂流,而是带着他此刻决死意志的怒涛!火焰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右臂,甚至沿着肩颈蔓延,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圈咆哮的烈焰之环!高温扭曲空气,脚下的金属地面瞬间发红软化!

他的双眼,被跳跃的火焰映照得一片赤金!目光死死锁定前方冲来的巨兽!

青翎眼中寒光爆射!“就是现在!”

她掌心压缩到极致的幽蓝念力,如同一道无声的毁灭洪流,瞬间爆发!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锋锐无比的念力之刃,如同无形的风暴,狠狠切割向冲在最前方那头焦土蠕虫相对脆弱的关节和甲壳缝隙!

“嘶嘎——!”

巨虫发出凄厉的痛嚎!坚韧的甲壳在无孔不入的念力切割下瞬间迸裂!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体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就在巨虫因剧痛而动作僵直的瞬间,一道身影裹挟着焚尽八荒的烈焰,如同陨石般悍然撞入了战场!

“给我——开!!!”

赤炎的怒吼与火焰的咆哮融为一体!他整个人化作了一柄燃烧的重锤,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狠狠撞进了那头被念力重创的焦土蠕虫张开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之中!

“轰——!!!”

赤金色的火焰如同最狂暴的炸药,在巨虫的口腔内部轰然爆发!灼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丑陋的头颅!坚韧的角质层、恶心的血肉、剧毒的粘液,在焚星之焰的恐怖高温下,如同冰雪般消融、汽化!庞大的无头虫躯剧烈地抽搐着,冒着滚滚黑烟,带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轰然砸倒在摇摇欲坠的桥面上!

这狂暴到极点的一幕,不仅让后面几头蠕虫的攻势为之一滞,甚至连远处刚刚冲出闸门、正准备瞄准射击的机关卫队士兵都惊呆了!

“那…那是什么?!”

“怪物…两个怪物!”

赤炎从巨虫焦黑的残骸中猛地拔出身体,浑身浴“火”,焦黑的手臂上烈焰狂燃。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灼热的白气,赤金色的瞳孔扫过剩下的焦土蠕虫,如同火焰君王在巡视领地。

“走!”青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额前的菱形金属片光芒急促闪烁,显然刚才那精准而强力的念力切割消耗巨大。她不再看剩下的蠕虫,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头巨虫尸体倒下的方向——也是断桥暂时被堵住、相对稳固的一个缺口,疾冲而去!

赤炎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焦土蠕虫还在燃烧冒烟的残骸,在漫天坠落的钢铁碎片和桥体崩塌的震耳轰鸣中,如同两道逆流而上的流星,朝着断桥尽头,那片被烟尘和毒瘴笼罩的、焦黑无垠的死亡废土——烬土焦城,亡命飞跃!

身后,是灵枢屿撕裂的边缘,是彻底崩溃坠入毒海的千钧桥残骸,是追兵徒劳的怒吼和能量光束在烟尘中划过的苍白轨迹。

前方,是辐射尘暴肆虐的焦土,是变异怪物横行的丛林,是未知的死亡与…或许存在的、渺茫的答案。

风与火交织,焚尽退路,燃向未知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