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宋王府。
烛火昏黄,将墙壁上那对扭曲纠缠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着满室半旧褪色的“囍”字,金边早已黯淡无光,只余下一种陈腐的、令人窒息的喜庆。空气里弥漫着情欲未散的甜腻,混杂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恨意。
苏念晴瘫软在冰冷的锦被上,身体像是被拆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剧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脸上火辣辣的指印还在灼烧,耳边是他离去时那句淬了毒的宣判:
“……不必将她视作主子。王府里,不过多养了一条狗罢了。”
狗?
她,苏念晴,堂堂尚书府嫡女,十三岁起便倾心于那个清冷如月的宋王李文辰,用尽手段,赌上家族颜面,才终于嫁入这王府正妃之位。整整一年,她像个虔诚的信徒供奉着冰冷的神祇,以为终有一日能焐热这块寒冰。结果呢?
呵,他竟需要饮下烈性之药,才能忍受与她肌肤相亲!药效一过,便是毫不留情的抽身离去,仿佛沾染了世间最污秽的毒物。那一巴掌,那满地的狼藉,那刻入骨髓的鄙夷眼神——“本王只是厌恶你,如同厌恶逐臭的蝇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所有的坚持,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手腕上残留着他粗暴留下的青紫,却远不及心底被碾碎的痛楚。
“呵…呵呵……”她低低地笑起来,笑声空洞而悲凉,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满腔的怨毒和自毁的冲动。她猛地拔下鬓间那支沉甸甸的、象征着王妃身份的金簪,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视线模糊中,簪尖对准了腕间跳动的青色脉络。
就是现在
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猛地从头顶炸开!眼前骤然爆开一片刺目的白光,无数混乱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狂暴的洪流,蛮横地冲撞进她的脑海!
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的仪器灯光,复杂的分子结构图……“Alpha-7型神经刺激因子反应异常!”“博士!容器压力超标!快撤——!”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浪!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属于另一个“元卿凌”的记忆——二十二世纪最年轻的病毒学与生物医学双料博士,被誉为“脑域开发之光”的天才,在突破性实验的关键时刻遭遇意外爆炸……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两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对撞、撕扯、融合。古代苏念晴的痴情、屈辱、绝望,如同碎裂的琉璃;现代苏念晴的冷静、理性、骄傲,如同冰冷的钛合金骨架,强硬地支撑起濒临湮灭的意识。
“王妃自尽了——!”侍女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夜的死寂。
纷乱的脚步声,模糊的人影晃动。手腕传来尖锐的刺痛,有人粗暴地按压、包扎。混乱中,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她混乱的脑海:
“嚎什么丧!要死,也等王爷休了她,滚回元家那破落户再死!别污了王府的地界儿,更别给王爷招晦气!晦气玩意儿!”
是李文辰的乳母,杨嬷嬷。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上,此刻只有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混沌的意识被这极致的羞辱猛地刺激了一下。古代苏念晴残留的悲愤和现代元卿凌骨子里的傲气瞬间拧成一股尖锐的力量!
“水……”喉咙干涸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燎般的痛。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杨嬷嬷叉着腰,三角眼里淬着毒光:“呸!有本事寻死觅活,没本事自己找口水喝?真当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王妃娘娘了?王爷的话你没听见?你就是条狗!狗想喝水,自己趴水沟边儿舔去!”她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扭着肥硕的腰身,摔门而去,留下满室冰冷的死寂和浓重的药味。
剧烈的头痛还在持续,但意识却在这种极致的屈辱和身体强烈的求生本能下,被强行拉扯着,一点点归位、清晰。
苏念晴——现代的苏念晴——艰难地撑起仿佛被卡车碾过无数次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哀鸣,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她几乎是爬着滚到了桌边,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勉强抓住冰冷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冷透的茶水。
“咕咚…咕咚……”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带着陈茶特有的苦涩,却如同甘霖,瞬间浇熄了喉咙里的火焰,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靠在冰冷的桌腿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目光缓缓垂下,落在左手腕上那圈厚厚包扎的白布上,点点刺目的暗红正从里面洇透出来。
痛,真实而尖锐。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冰冷,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清晰的、属于李文皓的指印。又抚上干裂渗血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咬破他嘴唇时,属于他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荒谬!
难以置信!
她,一个在尖端实验室里与病毒和基因打交道的科学家,一个致力于突破人类大脑极限的探索者,竟然在实验爆炸后,灵魂穿越了时空,附在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却被丈夫厌弃羞辱至自尽的古代王妃身上!
记忆融合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古代元卿凌的痴恋、隐忍、不甘、绝望,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李文皓那双冰冷、鄙夷、充满恨意的凤眸里,定格在他那句“多养了一条狗”的冷酷判决上。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理性的怒火,取代了原本属于这个身体的绝望和悲伤,从这具残破躯壳的最深处,缓慢而坚定地升腾起来。
她看着手腕上渗血的伤口,眼神不再有迷茫和怔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审视,一种属于二十二世纪顶尖头脑的、近乎冷酷的评估。
“苏念晴……”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质感,冷硬,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绝,“痴情?愚蠢!”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象征着宋王府无边黑暗的夜色。那双曾经盛满痴情和泪水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淬炼过的寒冰,锐利、清醒,燃烧着一种陌生的、名为“生存”与“反击”的火焰。
“既然老天爷让我在这具身体里活下来……”她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唇,尝到了铁锈味和自己的血味,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足以劈开黑暗的力量:
“那么,从今天起,我的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宇文辰!”
地狱开局?不,这是她的淬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