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巧合（下）

翌日下午，曹军营地。

这次的战损已经统计出来了，先行渡江的，全是曹真手下的龙骑。

还没有踏上浮桥的，加上受了轻伤，还能行走的，以及渡江之后，又乘坐小船回到北岸的，一共还不到七百人。

也就是说，有三百多人，再也不回来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从全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是曹丞相的宿卫军，可以说是中原地区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骑兵。

结果就因为这一场奇怪的“巧合”，葬送了三百多条人命。

曹真没有哭，没有掉一滴眼泪，但他的心在滴血。

这些人对他来说，每一个都是如同手足兄弟一般的袍泽，平日里不说食则同桌，寝则同床，也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最令曹真痛心的是，被他派去带头渡河的两个骑司马，一个都没能回来。

这两个人，一个叫朱赞，是曹真的同乡，也是幼年好友；另一个叫曹遵，是曹真的同宗同族，也是跟曹真从小玩到大的。

曹真从渡河回来的士兵口中听说，亲眼看见曹遵为了救人，被摇动的浮船撞到水中，然后就再也没能爬上来。

而关于朱赞，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昨天晚上的情况如此危急，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每每想到这里，曹真就忍不住鼻头发酸，但他忍耐力极强，始终没有在别人面前哭出来。

曹真将这笔血债全都记在了张飞的身上，他在心中发誓，此生一定要在战场上击败张飞，为他的这些兄弟报仇雪恨。

......

“你是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人，名叫朱赞，是曹子丹的亲信，是吗？”

面对周逸的问话，韩龙连连点头，“不错，昨天晚上在前面带头渡江的，就是朱赞和另一个名叫曹遵的骑司马。”

“那你有没有把握，替我劝降朱赞？”

韩龙想了想，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最终摇了摇头，“军师，这个朱赞和曹真是同乡，而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对曹真可以说是心如铁石，定然不会背叛曹真的。”

闻听此言，周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

韩龙双眼一瞪，怔在原地。

很快，战船在津乡码头靠岸，等到韩龙上岸的时候，朱赞的首级已经挂在码头旁边的竹竿上了。

紧接着，大军在岸上整理队形，铺开旌旗。

韩龙虽然已经投降，但兵器却没有还给他，只是给了他一副皮甲，让他跟在辎重营后面，帮着推车。

等到队形整理完毕，几千人一起喊着整齐的口号，朝着城门进发。

韩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的口号，“一二一，一二一”，就这么三个字，不停的重复。

但韩龙很快就发现，在这奇怪口号的带动下，数千人的大军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甚至连脚步都整齐划一，虽然有些人步子大，有些人腿抬得高，但足够让韩龙感到惊讶了。

大军在城门外停下脚步，韩龙忍不住向前张望，他个子不高，需要跳起来才能看得到一些旗号，但很快便被辎重营的军侯制止了他这种无视军规的行为。

这时，旁边有个年轻人告诉他，是主公特意来城外迎接将军的。

听到这话，韩龙就知道是谁了。

大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嘛！

“文直，三弟，一路辛苦！”

刘备见周逸二人下马，连忙走上前来打招呼。

周逸赶紧回礼，又与刘备身后的简雍等人一一行礼。

考虑到此时曹军还在江陵外围，不宜在城外逗留，便不再客套，匆匆进城了。

前往县衙的路上，刘备忍不住问道：“文直，听说你刚下船就杀了一员曹军俘虏？”

周逸面带歉意，“主公见谅，此人是曹真亲信，被抓之后一言不发，也没有投降的意思，在下以为多说无益，没有留下的必要。”

“哈哈~~”跟在侧后方的简雍忽然拍马赶上前来，“我记得几个月前，文直还因为战场上的牺牲痛心疾首，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雷厉风行了？先是在大校场斩了三个失期的什长，今天又直接砍了个曹营小将，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宪和先生说笑了。之前在许都，我从未亲临战场，七八年来，一直在司空府中闲居，后来才跟在曹冲身边做高谈阔论，不谙世事，因此不知道战场之惨烈。初到新野时，才有了那些反应。”

“眼下经历了这么多你死我亡的争斗，方知如今乃是乱世，强则强，弱则亡，如果我还是那般惺惺作态，恐怕很难在这乱世之中立足。”

简雍先是点头，然后与刘备对视一眼，一同笑了起来。

随后，简雍更是不吝赞美，“文直这也算是君子豹变，脱胎换骨了，主公，你说是吧？”

刘备也不答话，只是跟着大笑。

画面一转，众人来到县衙堂上坐定。

此时天色已晚，晡时已过，刘备赶紧命人摆开宴席，打算与周逸等人边吃边聊。

到了这个环节，周逸便又开始沉默寡言了，倒不是周逸又要开始“韬光养晦”，而是实在不好意思将昨天夜里的战绩算在自己头上，因此就更没有脸拿出来说了。

随着饭菜上桌，许久没有露面的诸葛亮，与徐庶联袂而至，坐在周逸上首的两个空座上。

当刘封讲到昨天夜里，他看见百里洲上起火，将点着的芦苇筏子放入江中顺流而下时，被张飞一把抢过话头。

“我来说！”

作为整个事件的亲历者，而且几乎是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人，张飞讲述的角度，似乎更有感染力。

席上众人听得聚精会神，端着羽觞的，也都不敢放下，思绪都被张飞带到了昨晚那场大火之中。

再加上张飞是全程目睹的周逸精神状态的变化，甚至了解了周逸的心路历程，在张飞的故事中，周逸便成为张飞拿来渲染气氛的工具人。

“当时，知道计划落空之后，文直就跟霜打的伽子一样站在船头，从上船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然而就在他垂头丧气的时候，江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火线，文直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撞过去。当时我心中有一种回到火烧鱼梁洲那晚的感觉！”

“撞过去之后，我们才发现，那道火线居然是曹军的虎豹骑趁夜渡河的浮桥，恰巧被芦苇筏子给点着了，又被我们开船一撞，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说到这里，张飞两手一摊，“你们说，这是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