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宴惊魂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整个锦绣苑。数百道目光，凝固在汉白玉高台上那个狼狈的身影上。赤霞云锦宫装前襟那大片刺目的鲜红，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灼烧着每一双眼睛。

苏玉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捂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张精心描画、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豆大的汗珠混着唇角的血丝滚落。她周身赤红光晕疯狂乱窜，如同失控的烈焰风暴，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她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苦嘶鸣。

“呃啊——！”又一股灼热的逆血涌上喉头，她强行吞咽，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再不见半分天之骄女的仪态。

“瑶儿！”主母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上去想要搀扶，却被苏玉瑶周身狂暴紊乱的火灵力狠狠弹开，踉跄后退，钗环散乱，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惊恐和茫然。

镇国公苏擎天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因震怒而微微发抖，脸色铁青如铁。他环视下方那些震惊、探究、甚至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股被当众打脸的羞愤直冲天灵盖！今日是他苏家、是他女儿名扬皇都的大日子！竟出了如此丑事！

“太医！快传太医！”他暴怒的咆哮声终于打破了死寂，如同滚雷般在庭院中炸开。几个王府供奉的、略通医理的低阶修士慌忙从人群中挤出，战战兢兢地冲向高台。

整个锦绣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天！玉瑶小姐这是怎么了？走火入魔？”

“不是说天品灵根吗？怎会如此不稳？”

“刚才还好好的…这…这太突然了！”

“玄渊仙尊在此，怎会让她出事？”

“莫非…这灵根融合…有问题？”最后一句低语如同毒蛇，在无数人心中悄然滋生。

惊疑、议论、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那些先前谄媚的嘴脸，此刻写满了惊愕、怀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天品灵根的神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苏玉瑶痛苦的鲜血染上了浓重的阴影。

玄渊仙尊依旧负手而立，如同独立于这场喧嚣之外的冰山。他那双冰冷漠然的眸子，并未落在痛苦挣扎的苏玉瑶身上，也未理会暴怒的苏擎天和惊恐的王氏，而是穿透了下方混乱攒动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仆役群边缘，那个正低着头、试图随着慌乱人流向月洞门退去的瘦小身影——苏晚！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带着洞穿一切、俯瞰蝼蚁的冰冷意志，狠狠钉在苏晚身上！

嗡！

苏晚浑身剧震！仿佛被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她体内的混沌灵根应激般疯狂旋转，幽蓝光芒在丹田内爆闪，竭力抵抗着这股令人窒息的意志侵蚀。每一步后退，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沉重无比！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被发现了！而且是被最恐怖的存在直接锁定！

跑！必须立刻离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被锁定的恐惧！苏晚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楚和血腥味让她强行挣脱了那意志枷锁带来的凝滞感！混沌灵力不顾一切地灌注双腿，她不再掩饰身形，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矮身钻入旁边一群正慌乱后退、撞翻了酒坛的仆役之中！

哗啦！酒坛碎裂，醇香的美酒四溅，更加剧了现场的混乱。

“哎哟！”

“谁推我！”

“小心碎片！”

仆役们的惊呼和推搡，瞬间在苏晚身后形成了一道短暂的混乱屏障。

高台之上，玄渊仙尊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那缕混沌气息的反抗，比他预想的更坚韧。他并未动怒，反而如同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一分。他并未出手阻拦，也未出声示警，只是那锁定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混乱的人群，依旧紧紧追随着那道融入阴影的瘦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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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一片混乱狼藉。

“滚开！没用的东西！”苏玉瑶如同受伤的母兽，猛地挥开一个试图给她把脉的供奉修士。那修士被狂暴的火灵力扫中，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惊恐后退。

“瑶儿！瑶儿你冷静！让大夫看看！”王氏哭喊着，却不敢再靠近。

苏擎天脸色铁青地看着供奉们束手无策，又看向下方宾客们各异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涌上心头。他猛地转头，目光带着最后的希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投向那如同冰山般矗立的玄渊仙尊：“仙尊！瑶儿她……”

玄渊仙尊终于微微侧首，冰冷的目光扫过痛苦蜷缩的苏玉瑶，如同在审视一件出现瑕疵的工具。他的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波澜，清晰地传入苏擎天、王氏以及靠得最近的几人耳中：

“根基不稳，心魔反噬。强融外物，必有此劫。”

“强融外物”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苏擎天和王氏的耳中！两人身体同时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周围几个听到的供奉也骇然低头，噤若寒蝉！这是直指核心！点破了苏玉瑶这天品灵根的真正来源！

苏玉瑶更是浑身剧颤，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玄渊仙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和恐惧！他…他竟当众点破？！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玄渊仙尊对她的怨毒目光视若无睹，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墨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苏玉瑶眉心。

“啊——！”苏玉瑶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感觉识海如同被冰锥刺入！一股冰冷霸道的力量强行镇压而下，蛮横地梳理着她体内狂暴乱窜的火灵力，如同用铁钳强行扭正一根烧红的钢筋！痛苦瞬间倍增，却也奇迹般地暂时压制住了那即将爆体的混乱！

她周身乱窜的赤红光晕被强行压缩回体内，虽然依旧不稳地波动着，但至少不再外显。她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喘息，眼神涣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那冰冷力量的绝对服从。

“静心调息三日，不得妄动灵力。”玄渊仙尊的声音如同判官敕令，冰冷得不留余地。他不再看苏玉瑶一眼，目光重新投向下方混乱的庭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苏擎天和王氏看着女儿暂时被镇压的惨状，听着那冰冷无情的“不得妄动灵力”，心沉到了谷底。三日？今日这场万众瞩目的生辰宴，彻底成了整个皇都的笑柄！苏家耗费无数心血营造的声势，一朝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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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苑通往杂役后院的偏僻小径。

苏晚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炼气境的灵力在经脉中奔腾，让她每一次点地都轻盈迅捷，落地无声。身后锦绣苑的喧嚣和混乱，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越来越远。然而，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锁定感，却始终未曾消散！

她知道，玄渊仙尊的目光，如同天眼，依旧悬在她的头顶！他不出手，却比出手更令人心悸！这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种绝对的掌控！

必须摆脱他！否则，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苏晚猛地拐入一条堆满废弃花盆和杂物的死胡同。尽头是高高的围墙。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股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

混沌灵根在丹田内疯狂旋转，幽蓝色的混沌灵力被催发到极致，试图隔绝、扭曲、甚至吞噬那股锁定她的冰冷意志！然而，那意志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浩瀚如渊，她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仅仅能让那锁定感出现极其微弱的、瞬间的波动！

就在她心神紧绷到极限之时！

嗡——！

识海深处，那枚沉寂许久的混沌神符虚影，猛地一震！一股苍茫古老、包容万象的气息骤然爆发！

这股气息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本源的宣告，一种位格的彰显！如同沉睡的巨龙，于微末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

就在混沌神符气息爆发的前一瞬！

一直牢牢锁定苏晚的那股浩瀚冰冷的意志，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被某种更古老、更本质的存在所干扰，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就是现在！

苏晚眼中厉芒爆闪！抓住这千载难逢、转瞬即逝的契机！混沌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并非外放，而是如同漩涡般向内坍缩、收敛！所有的生命气息、灵力波动，甚至心跳、体温，都被强行压制到近乎消失的极限！整个人瞬间变得如同路边的顽石，墙角下的阴影，彻底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敛息！混沌灵根赋予她的、源自《混沌衍天经》的保命秘术——归藏诀！

那股冰冷浩瀚的意志在凝滞了一瞬后，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再次扫过这片区域。它扫过那堆废弃的花盆，扫过冰冷的墙壁，扫过墙角那片不起眼的阴影……却如同扫过一片虚无，再未捕捉到任何属于苏晚的独特气息。

那意志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错觉般的疑惑波动，最终如同退潮般，缓缓收了回去。

死胡同里，死寂无声。

苏晚依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近乎停止。冷汗早已浸透衣衫，紧贴在背上，冰凉一片。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那股恐怖的锁定感彻底消失无踪，她才如同虚脱般，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

成功了！

借助混沌神符那神秘气息的干扰，加上归藏诀的敛息奇效，她终于暂时摆脱了玄渊仙尊的意念锁定！

她不敢有丝毫放松，立刻检查自身。施展归藏诀对精神和灵力消耗巨大，丹田内的混沌气旋都黯淡了几分。但此刻不是恢复的时候。

苏晚迅速观察四周，选定了围墙外一处枝叶茂密的古树树冠作为落脚点。她后退几步，助跑，脚尖在墙壁上连点数下，身轻如燕，如同展翅的夜枭，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稳稳落入浓密的树冠之中，身影彻底消失在外界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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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阁顶层，露台。

玄渊仙尊负手而立，目光淡漠地投向苏晚最后消失的那片围墙方向。他那张万年冰封般的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

方才那瞬间的凝滞和目标的彻底消失，并未引起他丝毫的恼怒。反而，一丝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兴味，在他眼底深处悄然晕开。

混沌的气息……

那股在他意志锁定下，骤然爆发的、极其微弱却又本质高绝的古老波动……绝非苏晚自身所能拥有！那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印记被激活，某种位格上的本能防御！

一个被挖了灵根的凡俗庶女，体内竟藏着连他都无法完全洞悉的秘密？

有趣。

不，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如玉的指尖，一缕比发丝更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色流光，如同有生命的灵蛇，正在缓缓游弋。这缕流光，并非实体，而是他一丝精纯无比的意念印记。方才在锦绣苑锁定苏晚的瞬间，他便已悄无声息地将这缕印记，如同最微小的尘埃，附着在了苏晚外泄的一丝混沌灵力之上。

此刻，这缕墨色流光正传递回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方位感应——镇国公府西北角，紧邻后山乱葬岗的荒废柴院方向。

“逃吧，挣扎吧。”玄渊仙尊低不可闻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拂过玄冰，“在绝望中绽放的光芒，才最是璀璨。本尊很期待……你这块‘磨刀石’，最终能磨砺出怎样的锋芒。”

他指尖微动，那缕墨色流光无声隐去。

目光转向阁内暖阁的方向。隔着一层轻纱，苏玉瑶压抑着痛苦的微弱呻吟断断续续传来。玄渊仙尊的眼神重新变得如同看待一件工具般漠然。

工具，就该有工具的觉悟。今日的反噬，不过是磨砺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痛苦，才能催发潜力。至于她的怨恨？她的名声？她的生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是尘埃。

他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露台上，只剩下深沉的夜色和无声流淌的冰冷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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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西北角，荒废柴院。

这里曾是堆放杂物的角落，早已被遗忘。院墙坍塌了大半，野草蔓生，荒凉破败。几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远处乱葬岗飘来的、若有若无的土腥气。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翻过残破的矮墙，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正是苏晚。

她迅速闪身躲进最里面一间相对完整的柴房。腐朽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里面蛛网密布，灰尘呛人。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涌上的疲惫和灵力透支的虚弱感。她立刻盘膝坐下，运转《混沌衍天经》。丹田内那团黯淡的混沌气旋缓缓旋转，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如同干涸的河床渴求着雨水。一丝丝微弱的清凉气息，也自腰间那块贴身存放、光芒黯淡的水灵精粹晶石中缓缓渗出，滋养着她的本源。

随着灵力缓慢恢复，意识也逐渐清晰。苏晚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锦绣苑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苏玉瑶那痛苦的惨状、当众吐血的狼狈、以及玄渊仙尊那句冰冷刺骨的“强融外物”……如同一幅幅染血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一丝冰冷而快意的笑容，缓缓在苏晚苍白的唇角勾起。

痛苦吗？狼狈吗？

这只是开始！

你靠着我的灵根窃取的荣光，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吐出来！连同你的骄傲、你的尊严、你的命！

还有玄渊仙尊……

那个如同魔神般俯瞰一切的存在。他的目光，他的默许，他的算计……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心头。

他发现了自己！甚至可能发现了混沌神符的些许端倪！他为何不动手？为何像猫戏老鼠般看着自己挣扎？

磨刀石……

苏玉瑶是他明面上的“磨刀石”，那自己呢？在他眼中，又是什么角色？

一丝寒意混合着更加炽烈的斗志，在苏晚心底滋生。无论那高高在上的仙尊在谋划什么，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和算计，她都已无路可退！

力量！

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撕碎一切阴谋，碾碎所有敌人！

她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那面从刀疤统领处得来的土黄色小盾浮现。盾面布满细微的裂痕，灵力微弱。她尝试着将一丝混沌灵力注入其中。

嗡！

小盾微微一颤，土黄色的光芒艰难地亮起，比之前凝实了一丝，盾面上的裂纹也似乎在混沌灵力的滋养下，有极其细微的弥合迹象。

混沌衍化，包容万物！连受损的法器也能缓慢修复滋养！

苏晚眼中精光一闪。这混沌灵根的潜力，远超她的想象！

她收起小盾，目光变得沉静而深邃，如同幽深的寒潭。她不再急于恢复，而是开始梳理今日的得失，分析敌我，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苏家已非久留之地。苏玉瑶的反噬和玄渊仙尊的存在，让这里变成了龙潭虎穴。必须尽快离开！

但离开之前，有些“利息”，必须要收！

还有那水灵精粹晶石…得想办法将其真正炼化带走，不能留下线索。

夜色深沉，荒废的柴院内寂静无声。只有柴房中那道盘坐的身影，如同蛰伏于黑暗中的幼兽，在无声地舔舐伤口，积蓄着足以撕碎黑夜的獠牙与利爪。

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算计中燃烧，命运的棋盘上，一颗被强行推上绝路的棋子，正悄然积蓄着掀翻整个棋局的力量。暗夜未央，杀机已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