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流涌动与旧影重现

“星耀晶案”攻坚小组的临时据点藏在市局后身那栋鲜少人至的老档案楼深处。楼道里那股陈年纸质霉味刺得人喉咙发痒。

唯一的光源,是门缝里艰难透进来的一丝楼道感应灯的惨白光芒。

房门发出喑哑的呻吟,老陈侧身闪进来。他肩头湿漉漉的,裹着一身外面冰凉雨夜的潮气,目光沉沉扫过整个房间——技术组几台拼接运转的设备屏幕上滚动的复杂数据流,映亮了林昭含、赵峰几张年轻面孔上的凝神肃杀。

空气沉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绷紧气息挤得凝滞不动。

老陈粗糙的拇指无声划过裤缝,压下心口沉甸甸的石头。他开口,声音低得像硬生生从磨刀石上擦出来:“都记死了:这间屋子,这场行动,连同我一起,都不存在。

对任何人,包括家里,都只有‘查旧档’,明白吗?”

“是!”低沉的回应汇成一股坚韧的力量。技术小李键盘上的敲击速度骤然飙升,又猛地收住。

老陈的目光钉子般落在林昭含身上:“‘星耀晶’要炸开,突破口就在琨庭67层。

常规路是死胡同。我要个撬棍,从最硬的壳上钻进去!有没有问题?”

林昭含的后背猛地挺直,近乎绷紧,军姿的烙印在这一刻显露无遗。“没路就砸路!”

“好!”老陈目光如电,“小李,动作必须绝对干净。

钻透67楼的铁壳子,特别是那个V-67-α,撬一条‘缝’出来!不管那缝后面连着哪路神仙的王八洞!”

小李头发早已抓得如同鸟窝,但他紧盯屏幕的眼神像一头狩猎前的独狼。

一串命令在指尖急骤落下,敲击声在逼仄空间里爆开,仿佛骤雨疾拍窗棂。

老陈重重一拍身边堆满杂物的旧办公桌,沉闷的撞击让桌上灰尘簌簌惊起。“星耀晶案的底子,绝不能浑浑噩噩的烂透!”

桌上的老旧座机电话骤然响起,铃声尖利地撕开房间的死寂。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冻结,连小李指尖上跳跃的键盘敲击也猛地刹停。

老陈眼中厉芒一闪,盯着那台沾满油渍和锈迹的老电话几秒钟。这台线,只通一个人。

他抄起听筒,没吭声。听筒里短促地传来两声敲击,节奏清晰,正是预定好的安全信号。

“讲。”老陈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他沉默地听着,脸上的皱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又松开。末了,只挤出两个字:“明白。”

听筒撂下,发出“咔哒”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却如同炸雷。“半小时后,局后巷废弃小仓库,”

老陈目光在林昭含脸上停了停,语气斩钉截铁,“你去拿件‘要紧包裹’。”

雨在逼仄的废弃仓库里演奏着沉闷的协奏曲。冰凉雨水沿着锈蚀的彩钢板不断淌下,在地上蜿蜒聚集,倒映着高处悬着的唯一一盏白炽灯惨淡的光晕。

林昭含独自立在仓库深处堆叠的破旧木箱与蒙尘废弃机械构成的阴影里,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漫上来。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截绷紧在冰水里的钢筋,

眼神却锐利如锥,反复在仓库入口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扫视。

皮鞋踏破积水的声音突兀地从雨幕深处传来。啪嗒,啪嗒,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得稳而冷。

一道被门边投下浓重黑影缓缓渗透、勾勒、具形——挺括的黑色大衣,肩线如同裁纸刀切过。

他踏入仓库的光晕下,面孔终于从暗影里浮出。秦川没有打伞,细密的雨珠沾湿了他鬓角一丝不苟的鬓发,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林队。”秦川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他手中一个小巧的银色物件转了一圈,倏地向她飞来。

林昭含五指精准地凌空截住飞来的U盘,触手冰凉光滑。她低头快速扫过插进带来的保密终端,屏幕幽蓝光芒短暂映亮她下颚紧抿的线条。

权限日志清晰显示张信宇只有B级访问权,与那精密绝伦的特种涂层失之交臂,但其系统维修的残留记录,却触目惊心。

背景调查档案看似精美无缺,“完美”得如同精心涂改过的高仿赝品。

“完美得像是等着被人戳破的鼓面。”秦川补了一句,目光落在她终端屏幕上,“张信宇背后拖着的尾巴,可不止一条。”

林昭含抬起眼,目光像冰棱刺向他:“为什么?”

仓库顶棚被雨砸得噼啪作响,如同无数急促的鼓点。秦川的大衣肩头洇开一片更深的水渍。

“张振海手里的东西,”秦川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后移开,“那把悬着的刀,足够让磐石和我都碎成齑粉。

我需要刀鞘,林队。或者说,需要另一只手,狠狠把他拉下水!”

雨声骤急。

“你给的‘刀’,就不怕先割了我的喉?磐石的系统和警方的机器,天生水土不服。”

“磐石可以出技术,”秦川的声音低沉清晰,“一支队伍,‘暗河’。绝对可靠,技术水准顶尖。

让他们嵌入你们的行动流程,目标是,深潜到琨庭67层的数据核心。作为交换……”他微微停顿,目光像锋利的冰片划过雨夜的空气,

“磐石要一张安全网。同时,在非核心、不损害你们调查的前提下,信息共享。”他向前迈了一步,阴影如活物般包裹住林昭含的身体,“想想星耀晶案!

想想那条碎掉的人命!林昭含,这案子下面埋的,恐怕不只是一条血路!它通向深渊!”

林昭含的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却比不过心头剧烈撕扯的灼痛。

破案,抓住真凶,将那些在黑暗中肆意吞噬的巨鳄拖入日光下……这个念头像滚烫的烙印,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她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锋,牙关紧咬,喉头艰涩滚动了几下。片刻之后,那紧绷的颈线,才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下去。

“只限于技术支援与指定情报通道。你的人,我的人全程盯死!”她声音喑哑,如同被砂纸磨砺过,“越过一步……”

“我的剑,会第一时间斩断我的手指。”秦川截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深暗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情绪,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从捕捉。

他微微颔首,动作干脆地转身,大衣下摆在溅起的冰冷积水里划出果断的弧线,

步履踏破积水的声音再次响彻雨幕,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警局秘密据点内灯火彻夜通明,所有窗皆被厚重的遮光绒布遮蔽,连一只蚊子也休想窥见内里的分毫。

空气中只余下服务器散热风机嘶哑的低鸣和键盘持续敲击的哒哒声响。

“头儿,磐石的‘暗河’接入加密通道了!‘三眼鱼’,ID认证通过!”小李声音急促,死死盯着主屏幕上忽然爆闪而出的十几行快速流过的深绿色字符。

新信息流如同冰河初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气势强横注入本已饱和的数据管道。

“盯死传输链路!权限限制加码!”林昭含猛地直起身。

“收到!次级防护墙权限启动,监控窗口架设!”技术警察的动作立刻跟上了指挥。

几乎在这防护墙刚刚架设完毕的同一刹那,“暗河”传来的指令流没有丝毫停顿,闪电般刺入警方探测琨庭内部网络的核心位置!

速度之快,精准度之高,如同早已与警方的脉络融为一体。林昭含背后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

技术组的屏幕上,琨庭内部网络结构图边缘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视的节点上,猛然闪现出一组新的数据坐标标记——V-67-α保险箱!

其远程温控指令的路径开始如蛛网般被飞速解构追踪,每一条路线都被无情标记、解析。

“锁定…锁定路径跳板!”小李嘶哑着喉咙喊出来。

屏幕陡然变幻,三维数据通道结构中,代表指令来源的光点闪烁着极度危险的红光,它狡猾地绕开琨庭自身的主服务器,

也远远甩开了警方先前紧盯的租赁方空壳公司的服务器,最终钉死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废弃服务节点之上。

那服务节点的所有根信息源如同解冻的古老卷轴,在屏幕上骤然铺展开来。

指挥中心刹那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行清晰无误的源地址上凝固冻结——

沧澜市政务云综合服务平台。民生服务模块……老旧端口。

那不起眼的端口在屏幕上被放得巨大,如同深渊的凝视。冰冷的寒意猛地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空气凝固,连风扇都仿佛停止了转动。

“……通知老陈!”林昭含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狠狠坠落下来,“保护伞的位置……

怕是高得我们伸手都难摸到!”

市政云平台闲置端口如一根冰冷的烧红铁钎,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脑子。林昭含把情况汇报给老陈,那头只传来压抑到极点的嘶哑指示:“稳!不准乱动!等天亮!”

她独自走出灯火通明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安全据点,外面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才觉得胸口那团灼热的、近乎窒息的闷胀感稍微松动了一丝。

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沉重幕布,街灯在持续落下的雨中晕染开模糊而扭曲的光团,雨水浇透头发,顺着后颈滑进领口,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把黏在额角湿透的发丝捋开。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突兀地闯入视野,动作迅捷地在她鬓角划过,指尖带着皮革特有的微韧质感。

林昭含猛地僵在原地,如同被冰水猝然浇透。

秦川站在她身侧台阶下方。雨幕中,他高大的身影被昏黄街灯拉扯得模糊而沉重。

他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眉峰很轻微地蹙了一下,目光锁在她湿透的鬓角和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上。

“这么凉?不怕脑袋疼?”声音穿透雨幕传来。

“用不着你操你心。”林昭含下意识地就甩过去一句硬邦邦的话,却无法阻挡他从台阶下一步步拾级而上,

直到与她面对面立在狭窄的屋檐下,彼此的气息都带着寒夜的潮湿扑面而来。

那副皮手套被秦川利索地褪下,叠好塞进大衣口袋。

他的手毫无阻隔地伸来,指节修长有力,带着刚从雨中走出的湿润寒意。目标是那个小小的、已被捏得发烫的U盘。

交接瞬间,他的小指尖外侧,似乎是无意,又仿佛是精准的操控,触碰到了林昭含捏着U盘尾端的指尖皮肤。

一丝极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电流感沿着指神经窜上去,撞进手臂。那触感分明是冰冷潮湿的,却激起肌肤下滚烫的一阵战栗。

林昭含想抽回手的意念几乎是瞬间下达的,动作却僵滞在原地。

她甚至没看清秦川如何动作——那条搭在他颈上的深灰色羊绒围巾已被解下。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他温度、浸透他身上那股清冽如雪松林初春晨曦气息的围巾,强势地、不容分说地拢上她的肩颈。

柔软厚实的羊绒裹住她冰凉的脖颈皮肤,那上面还沾染着一点点檀香,两种气息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如同埋藏多年的记忆钥匙,猛地撬开了厚重的时空门锁——

军校训练场,汗水浸透的迷彩服,摔打时坚硬地面的冰冷触感,身体极限的疲惫……还有那次冬日拉练,

她脚腕扭伤难以支撑走回,那个同样沉默的背影……带着他体温的冬季作训大衣……

围巾裹得极其扎实,末梢稳妥地掖进她外套领口内侧。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颈部下颌交界处那块敏感的皮肤,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雨还没停,别着凉。”秦川低沉开口,眼神里有东西凝着,像是夜色凝固的湖面,“明天下午三点,‘南山阁’。”他报出地名,

随后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径直转身,走入漆黑的街巷尽头。

寒意从脚底一点点爬升上来,但那羊绒围巾的暖意却霸道地锁住颈项,顽固地扩散向麻木的四肢百骸。

他留下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每一个分子都在唤醒沉睡的记忆碎片,冰冷的,滚烫的,压抑的,失控的……

林昭含的手指陷在羊绒织物里,那触感细腻温暖,却让她指尖颤抖着蜷缩起来,一种莫名的涩意涌上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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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晨曦艰难地透过厚重云层缝隙。

沧澜市西郊,名为“漱古斋”的偏僻店面如同一条懒卧在街角的假寐毒蛇。

铺面深处却另有乾坤。绕过一扇绘着青绿山水画、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沉重暗门,是另一番天地。

张振海坐在一张厚重的明式黄花梨圈椅里,指尖夹着的雪茄正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袅袅烟雾缠绕着室内一只雕琢精细的青铜香炉里逸出的沉香烟气,在阴暗的光线下盘绕纠结,像是凝固不散的幽灵轨迹。

对面椅子上的人整个几乎要陷进柔软的靠背里去。秃鹫——一个被庞大身躯撑满椅子的中年男人,头顶光亮,稀疏的几缕头发被油腻腻地贴在脑门上。

他神经质地反复擦着汗,眼角肌肉细微地抽搐,眼神像只被关在牢笼里的老鼠,不停在张振海脸上和桌上那只黑色U盘之间来回扫视。

张振海没看他,目光落在墙上光影里一只爬动的壁虎身上。他取出一只古董煤油打火机,精巧的金属盖子发出清脆的“叮”声。

火焰无声无息地跳跃起来。

“警队那几个人,”张振海的声音低沉浑浊,像钝刀刮过粗瓷碗底,“他们昨晚动了琨庭六十七楼。胃口不小啊。”

火焰靠近雪茄,烟头瞬间红光炽亮,映亮他深陷的眼窝里一丝极其冰冷的杀机。

秃鹫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额头上的油汗在暗淡光线下泛出腻滑的光,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是…是底下人办事毛躁?我马上去清理,保证干净利索……”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语气虚浮。

“够了!”张振海猛地把雪茄往面前价值不菲的海黄小几上一顿,那截暗红的灰烬骤然塌落下来。

那只静静躺在桌面上的黑色U盘,此时被两根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推了过去,精准地停在桌板边缘一线光亮与阴沉的交界处。

秃鹫眼里的恐惧如同骤然炸裂的玻璃渣。他死死盯着那U盘,喉结剧烈滚动,嘴巴徒劳地张开又闭上,连手指碰到椅扶手都畏缩地收了回去。

张振海身体往前倾压,如同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掉桌面上那点可怜的光亮。眼神比千年寒冰冻成的刺更锐利。

“里头是‘开胃菜’,”张振海压低的声音含着致命的砝码,“那年沧澜江大桥加固工程,还有你收下的那七百万现金。

哦对了,你那个远在枫叶国念书的宝贝闺女,卡里进的钱够买下半间别墅了吧?”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棱,精准地扎进秃鹫的软肋,

“他妈的!

该死的警方,眼睛一直往琨庭的窟窿里钻,你赶紧的!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我及时弄瞎!”

他冰冷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如霜冻凝结,不留半点回旋余地。

“动作利索点。”

张振海盯着对方瞳孔深处翻涌的绝望暗流,“弄脏我的船,我和你一块沉!”

他冰冷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空洞刺骨的声响,“新身份,也要加急办了。

我和信宇,都要从这滩浑水里……干干净净地抽身。”

秃鹫的脸彻底失去了人色,一片灰败的死气沉沉地罩在上面。

破晓的光芒无力地透过厚重的云翳,落在市公安局最高层的老陈办公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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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组追踪到政务云闲置端口?”老陈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异常平静,却掩不住内里沉凝的暗涛。

他指尖烟头的红光在昏暗中急促闪烁了一下。窗外的巨大霓虹广告牌骤然点亮,刺目的光芒霸道地射入室内,照亮了他眼中一丝铁血的锐光。“很好。那条‘通道’,暂时……给它做个干净的‘封印’,让它休眠。

别惊动里面的大鼹鼠。”

“但67楼的穿透行动必须马上停掉!等!等他们按捺不住再冒头!”

同一时刻。市公安局大楼后门那条狭窄、冰冷的小巷深处。

带着林昭含体温的U盘安全抵达技术人员手中。

林昭含依旧独自一人立在废弃仓库门口。雨势渐歇,空气中混杂着雨水浸透泥土的潮腥、城市尾气的浊臭。

颈间围巾顽固地散发着微弱的雪松与残留烟草气息,如同烙印般贴附在她的肌肤神经末梢上。

指尖冰凉而干燥,但那里残留的触感仿佛从未消散。她缓缓抬起手,指腹在柔韧的羊绒围巾边缘无意识地摩挲。那力道轻得几乎无法察觉。

动作倏然停滞。

她猛地攥紧了那带着另一个人温度的织物边缘。

指尖的冰冷透过羊绒向内渗透,又被内里包裹的余暖狠狠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