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边缘人

“我们剩的抗生素不多了,你确定要给他用?”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人都带回来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戚浩翔叹道。

医务室的老头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保温箱里取出一支密封针筒,里面是珍贵的强效抗生素。冰冷的药液推入杨安的脖颈,他紧蹙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些。

戚浩翔盯着那身玄黑套装,眼神复杂。救他,到底是对是错?

小风之前就提议扒了这身怪异的衣服把人丢下等死,但那东西仿佛长在皮肤上,连匕首都留不下一丝划痕。戚浩翔心里一沉,他曾在一队流浪商人的营地听过一些传闻,这恐怕是战前的科技遗物

这人会不会来自“学院”?如果是,或许能为他们这个挣扎求生的聚落换来一丝喘息。以他的了解来看,“学院”是现在这世道最讲道理的几个组织了。

戚浩翔的目光扫过简陋营地,那些相互搀扶的身影——食物、药品、弹药,每一样都是勒紧他们脖子的绞索。

他烦躁地走出弥漫着消毒水与霉味的小医务室:“小风!”走廊空荡,无人应答。

“尹如风!”厉喝声在走廊里回荡。拐角处这才慢吞吞晃出尹如风的身影。

“你就守在这儿,”戚浩翔指着医务室的门,“人一醒,立刻叫我。”

“哦,行吧。”尹如风闷声应道,脚尖泄愤似的将一颗碎石狠狠踢飞。

胃部剧烈地绞痛硬生生将杨安从混沌中拽醒。他用尽力气才睁开双眼。几乎是本能地,他摸向腰间——空的!挎包不见了!

“扑通!”虚弱的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狭窄的病床上滚落在地。

“哎哟!”里面的动静惊动了老头。他探头一看,连忙招呼外面的尹如风:“小风!搭把手!”

两人费力地将瘫软的杨安重新架回床上。

“水……吃的……水……”杨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

老头端过桌上那碗早已凉透、凝结了一层薄薄米油的稀粥,用有缺口的勺子一点点喂到他嘴边。勉强咽下几口,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霉味和金属腥气猛地冲上喉头,激得他一阵反胃干呕,却也刺激得他清醒了几分。

“水……水……”他固执地重复着。

尹如风绷着脸出去,片刻后拿来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皮水袋,拔掉木塞就往杨安嘴里灌。

“噗——咳咳咳!”杨安猛地侧头,将嘴里的液体全喷了出来,一股浓烈刺鼻的铁锈和土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刺激得他舌根发苦。

“水……”

“这怎么不是水了?!”尹如风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恼怒,“就你们这些城里出来的人金贵!给你喝不错了!”

杨安不再说话,紧闭着嘴,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逼迫自己一点点咽下了那半碗稀粥。认命般瘫倒在床上。

戚浩翔很快就赶到医务室,看见杨安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急声问道:“老李,这家伙怎么样了?”

“刚醒,现在虚的很。”老李把空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接过尹如风手里的水瓶,混了杯盐水给杨安喝,“喝这个,这样你会好的快一点。”

几个小时后,杨安终于积攒够开口的力气。戚浩翔开门见山道:“你从哪里来的?是学院的人吗?”

“我是云洲……”杨安突然想起来,现在的时间是一百多年后,从刚刚他们给他的食物和水来看,世界经历了一场巨变,所以这男人并不是在问他的学校。

“云洲?是学院哪个派系的名称吗?”戚浩翔若有所思,他注意到杨安额上不停有冷汗滴落,“你之前承受了太多辐射,我们把你从那里带回来了。”

“辐射?这里是哪里?”杨安问出了一个令他们匪夷所思的问题。

“这里是我们的营地,在城外四十公里处。”尹如风靠在墙上,冷言说道。

杨安撑起身子,望向工作台旁边的小窗。雨后的夜晚,月光十分透亮,城市如同巨大的墓碑一样钉在沉默的大地上。

“城里的人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房间里几人对视一眼,戚浩翔担心道:“你还好吗?这种事……也能忘?”

杨安迷茫的看向戚浩翔,那愚蠢到有些清澈的眼神让他瞬间断定他是真的不知道。

戚浩翔压下心底的疑惑,向杨安解释:“一百多年前人们经历了一场全球性的核灾难,地表大多地方成为死区,人们只能撤离到地底避难,直到最近几十年才慢慢返回地表探索。”

听到这则消息,杨安头晕目眩,喉咙像被人紧紧攥住,那自己怎么没死?还能在一百多年后活过来,身体也没有一丝老化,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在他脑海里炸开,他呼吸急促:“那你们是谁?”

“灾后的第五、六代后裔。”

“为什么…就这么些人?啊啊……”痛苦让杨安叫出声来。

“因为我们适应不了‘城市’里那套活法。”戚浩翔的声音带着一种边缘人特有的倔强,“我们离开了大团体,自己抱团求生。城里管我们这种人叫‘边缘人’,或者‘拾荒者’。我是这个聚落的首领,戚浩翔。”

看着戚浩翔伸出来的手,杨安本想与他握手,身体的疼痛让他蜷缩在病床上,牙关紧咬,极力忍住不叫出声来。

老李示意让戚浩翔两人先离开,让杨安休息一段时日,等杨安状态好些再来询问,要不然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戚浩翔和尹如风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戚浩翔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包卷烟,是之前某个流浪商人给他的礼物,他一直很省着抽,到现在也就剩几根了。

他抽出一根,用匕首打出火花点上,深吸一口,尹如风问道:“翔叔,这人身上肯定有鬼,估计是从城市里逃出来的。或许是哪个高层的儿子?”

“不。”戚浩翔吐出一口烟,“他肯定不是什么高层的子弟,而且他连核爆的事情都不知道。我也……搞不清了。”

“可能是装的?”尹如风反问。

“是不是装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没看到我告诉他核爆后的那个眼神,慌乱,无助,简直和新出生的小孩一样。”

戚浩翔碾灭烟头,语气不容置疑:“无论怎样,人都已经救下来了,这段时间把他当成同伴来对待。但是在摸清他底细前不要真正信任他,这件事,交给你了。”

“我?”尹如风指了指自己,愕然道,“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