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蛰伏与暗涌**
南城,“烂泥塘”。
这名字恰如其分。这里是北平城最底层、最肮脏、最混乱的角落。狭窄泥泞的巷道如同蛛网般纠缠,低矮破败的窝棚挤挤挨挨,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垃圾腐败的恶臭、劣质煤烟的呛人气息和底层挣扎的绝望味道。这里是逃荒者、苦力、小偷、暗娼、亡命徒的聚集地,也是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和藏污纳垢的天堂。日本人的悬赏令和巡逻队,暂时还未能彻底渗透进这片如同巨大沼泽般的区域。
林峰和林枫,在小六子七拐八绕的带领下,最终藏身在一个靠近臭水沟、几乎半塌的破窝棚里。窝棚的主人是个烂赌鬼,早就不知所踪,里面除了一张破草席和满地狼藉的垃圾,一无所有。但这里足够偏僻,足够混乱,也足够“安全”——至少暂时没人会关心两个新来的、满身晦气的“外乡人”。
左臂的伤口在老根叔的黑玉断续膏作用下,剧痛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这是新肉在生长的征兆。林峰知道,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他暂时无法全力施展。他如同受伤的猛虎,在这狭小恶臭的空间里蛰伏,每日除了由林枫(用从汉奸那里夺来的钱购买)带回来最廉价的食物果腹,就是一遍遍地擦拭那杆“汉阳造”和那把刻着“林”字的苗刀,眼神冰冷地凝视着刀锋上流转的寒光。收音机里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绝望——二十九军主力已撤出北平,日军兵临城下,这座千年古都的沦陷,就在旦夕之间。
林枫每日出去打探消息,带回的除了绝望,就是汉奸更加猖獗、日军更加嚣张的恶行。悬赏一百大洋捉拿“关外凶徒”的告示贴满了稍微像样点的街口,林峰那模糊但特征(左臂伤、使刀)明显的画像,如同耻辱柱般钉在那里,引来无数贪婪或畏惧的目光。
“哥…城里…城里已经乱了套了…”这天傍晚,林枫带回的消息带着更深的寒意,“有…有消息说…日本人…明天…明天就要开进北平城了…一些…一些汉奸组成的‘维持会’…已经开始在街上张罗…准备…准备迎接‘皇军’了…”他说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林峰擦拭苗刀的动作猛地一顿!刀锋映照着他眼中瞬间爆燃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怒火!开进北平?迎接皇军?爹还在他们手里生死未卜!家仇未报!国恨滔天!这群畜生!这群数典忘祖的败类!
一股狂暴的戾气在他胸中左冲右突,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猛地站起身,牵动左臂伤口一阵麻痒刺痛,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如电般射向窝棚外那片被暮色笼罩、更显污浊混乱的“烂泥塘”!
“哥!你要干什么?”林枫被弟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心头一跳。
“等天黑。”林峰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野兽磨牙,“找几个不开眼的汉奸…祭刀!”他需要发泄!需要用仇寇的血,来平息胸中那焚天的怒火!也需要用行动告诉这座即将沦陷的城市——抵抗,并未停止!他林峰,还在这里!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淹没了“烂泥塘”。没有电灯,只有零星几点如鬼火般的煤油灯光从破败的窗户里透出。白日里的喧嚣稍稍沉寂,但各种窃窃私语、争吵哭骂、以及某些角落传来的不堪入耳的声音,构成了这片区域独特的夜曲。
林峰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的窝棚。他换上了一件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短褂,遮住了包扎的左臂。苗刀用破布仔细缠裹,背在身后。“汉阳造”太长,目标太大,被他留在了窝棚深处。今夜,他要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他的存在!
他凭借着猎人的本能,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梭,耳朵捕捉着一切可疑的声响。很快,目标出现了。
在一处稍微开阔点的、堆满垃圾的空地旁,一间挂着破旧“赌”字灯笼的窝棚里,传出喧闹的喝骂声和骰子撞击破碗的脆响。三个穿着绸衫、却敞着怀、露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短枪)的汉子,骂骂咧咧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眼角有道刀疤,正是附近臭名昭著的汉奸地痞头子,人称“疤脸刘”。他最近攀上了刚成立的“维持会”,气焰更加嚣张。
“妈的!晦气!又输光了!”疤脸刘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走!去‘春香院’找那小娘们泄泄火!记维持会的账!”
“老大英明!”旁边两个跟班谄媚地笑着。
三人摇摇晃晃,朝着“烂泥塘”边缘一处挂着暧昧红灯的破院子走去。那里是暗娼聚集的地方。
林峰的眼神瞬间锁定了他们!维持会?汉奸!就是他们!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远远缀在后面。待到三人走进一条更加狭窄、两侧都是高墙、没有灯火、堆满杂物和垃圾的死胡同时,林峰动了!
速度!爆发力!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扑向猎物!
他脚下发力,几步便悄无声息地拉近了距离!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握住缠裹着破布的刀柄!猛地一抽!布条滑落!冰冷的苗刀在黯淡的月光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线!
“噗嗤!”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跟班,只觉后颈一凉,随即是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
“谁?!”前面的疤脸刘和另一个跟班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就在他们回头的刹那!林峰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身近前!刀光再闪!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抹过第二个跟班的咽喉!
“嗬嗬…”那跟班惊恐地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嗬嗬作响地栽倒在地!
“啊!是你!”疤脸刘借着朦胧月光,看清了林峰那张冰冷如铁、带着刻骨仇恨的脸!正是悬赏令上那个关外凶徒!他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拔腰间的驳壳枪!
但林峰比他更快!在他手指刚碰到枪柄的瞬间,林峰左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出,精准地踢在疤脸刘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疤脸刘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驳壳枪脱手飞出!
林峰毫不停顿!苗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刀尖直指疤脸刘的心口!但在最后关头,刀锋微微一偏,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肩胛骨!他需要活口!需要信息!
“噗!”刀锋透骨而入!
“呃啊——!”疤脸刘痛得浑身抽搐,被巨大的力量钉在了身后的土墙上!
整个袭杀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出手到结束,不过几个呼吸!干净!利落!狠辣!如同教科书般的猎杀!两个跟班瞬间毙命,疤脸刘被钉在墙上,如同待宰的羔羊!
林峰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刀子,死死钉在疤脸刘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他沾血的苗刀刀锋,在疤脸刘的脖子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说!日本人在北平城里,关押抓来的人…特别是从关东抓来的…在哪里?”林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进疤脸刘的骨髓。
“饶…饶命…爷爷饶命…”疤脸刘屎尿齐流,抖如筛糠,“我…我说…城外…城西…有…有个临时苦力营…抓来的…壮丁都…都关在那里…挖工事…城里…城里宪兵队…地牢…关…关押重犯…还有…还有东交民巷…日本兵营…也有…也有地牢…”他语无伦次,为了活命,把知道的都倒了出来。
林峰的心沉了下去。苦力营、宪兵队、日本兵营…每一个都是龙潭虎穴!爹…究竟会在哪里?
“那个苦力营…具体位置?”林峰刀锋微微用力。
“在…在西郊…卢沟桥方向…离…离铁路线不远…有…有铁丝网…日本兵…看守…”疤脸刘疼得直抽冷气,断断续续地说。
林峰记住了。他盯着疤脸刘的眼睛,继续追问:“最近…有没有听说…从关东那边…特别押送过来的人?”
“关…关东?”疤脸刘眼神茫然,努力回忆,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有…有!前两天…听…听维持会王胖子…提过一嘴…说…说关东军那边…送来一批…‘特殊材料’…好像…好像是什么…会功夫的…被…被直接送进了…送进了宪兵队地牢…说…说是要…要好好‘招待’…”
会功夫?!特殊材料?!关东军送来?!
林峰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爹!一定是爹!林大山一身硬功夫,在关东也是有名气的!被日本人当成“特殊材料”押送过来,关进了宪兵队地牢!
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瞬间淹没了林峰!宪兵队地牢!阎王殿!爹在里面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宪兵队…在哪条街?守卫情况?”林峰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刀锋再次逼近疤脸刘的咽喉。
“在…在东城…东四牌楼…往北…大…大经厂胡同…门口…有…有双岗…还有…还有装甲车…巡逻…”疤脸刘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吓得魂飞魄散。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林峰眼中的杀意再无保留!爹在宪兵队地牢受苦!这些为虎作伥的汉奸,都该死!
他手腕猛地一拧!苗刀在疤脸刘的肩胛骨中残忍地搅动!
“啊——!!!”疤脸刘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紧接着,林峰拔刀,反手一抹!冰冷的刀锋如同切豆腐般划过疤脸刘的脖颈!惨嚎声戛然而止!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满了斑驳的土墙和肮脏的地面!
林峰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迅速在疤脸刘身上摸索,找到一把驳壳枪和十几块大洋揣进怀里。他最后冷冷地扫了一眼这血腥的现场——三条汉奸的命,是他向这座城市,向那些入侵者,发出的第一声复仇怒吼!
他迅速用破布擦净苗刀上的血迹,重新缠裹好背在身后,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烂泥塘”错综复杂的黑暗巷道之中。只留下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死胡同里无声地诉说着复仇者的降临。
**第二节:药香暗渡**
沈公馆,绣楼。
沈清漪如同困兽,在装饰精美的房间里焦灼地踱步。窗外,隐约传来零星的鞭炮声——那是无耻的汉奸“维持会”在提前“庆祝”日军入城!这声音如同毒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父亲沈世昌已经被赵家父子彻底逼到了墙角。这三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投靠”与“毁灭”之间痛苦挣扎。府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下人们噤若寒蝉,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门外,更是多了两个赵明轩派来的、名义上“保护”实则监视她的彪形大汉!她彻底失去了自由!
弟弟沈清源也被父亲严令禁足在房中,门口同样有人看守。姐弟俩如同笼中之鸟。
“镯子…那个男人…”沈清漪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空荡荡的手腕。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凶戾如狼、却又让她鬼使神差扔出传家宝的男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左臂的伤…那么重…在日本人悬赏百元大洋的疯狂搜捕下…他能活下来吗?那个镯子…是落入了他人之手,还是…还在他身上?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确认一下他的生死?或者…那个镯子的下落?这或许是她打破僵局、甚至…接触外面那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的唯一机会!
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个深蓝色丝绸包裹的小盒子上。勃朗宁袖珍手枪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但硬闯?毫无胜算。她需要一个更隐蔽、更聪明的办法。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房间角落里那个精致的黄杨木药箱。那是她留洋时养成的习惯,备有一些常用的西药,特别是…外伤药和消炎药!阿司匹林、磺胺粉、消毒纱布…她心中一动!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形。
第二天午后,沈清漪以“受了惊吓,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让贴身丫鬟小翠去厨房熬一碗安神汤。小翠是她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从小一起长大,还算可靠。
小翠不疑有他,应声去了。
沈清漪迅速反锁房门。她打开药箱,将几片宝贵的磺胺药片仔细研磨成粉末,用一小张干净的油纸小心包好。又取出一小卷消毒纱布和一小瓶碘酒,同样用油纸包好。最后,她找出一张质地较好的素白信笺,提笔,用清秀却带着一丝决绝的小楷,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药粉内服,一日两次。碘酒外敷,纱布包扎。慎之,珍重。镯,暂存,待取。
她没有署名。她知道,如果他能看到,自然会明白是谁。
她将三个油纸小包和那张折好的字条,塞进一个更厚实的牛皮纸信封里。做完这一切,她将药箱恢复原状,深吸一口气,坐到梳妆台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而略带病容。
不一会儿,小翠端着热气腾腾的安神汤回来了。
“小姐,汤熬好了。”小翠将汤碗放在桌上。
沈清漪端起碗,轻轻吹了吹,却并没有喝。她看着小翠,眼中带着一丝忧虑和恳求:“小翠…我心里…还是慌得很。刚才…做了个噩梦…梦到…梦到外面有个受了重伤的人…好可怜…”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
小翠心地善良,闻言也露出同情之色:“唉,小姐心善。这兵荒马乱的…外面…是惨啊…”
“是啊…”沈清漪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小翠,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恳切,“小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这封信…还有里面的东西…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可怜人…他可能也受了伤,流落到南城那边了…你…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送到‘烂泥塘’那边…随便找个人…就说…是给一个左臂有伤、关外口音的汉子…或者…交给一个叫‘老根叔’的郎中也行?他或许知道…”
沈清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个请求太冒险了!万一小翠告密…后果不堪设想!
小翠接过信封,入手感觉里面是些小包,不是信纸。她看着小姐苍白脸上那真切的无助和恳求,想到外面世界的惨状,又想到小姐平时待她不错,心中挣扎了片刻。最终,善良和忠诚压倒了恐惧。她咬了咬牙,将信封飞快地塞进自己宽大的袖袋里,低声道:“小姐放心…我…我找机会…试试看…不过‘烂泥塘’那边…太乱了…”
“谢谢你,小翠!”沈清漪眼中泛起一丝水光,紧紧握住小翠的手,“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知道!尤其是…门外的…”
“嗯!我知道!”小翠用力点头,端起空碗,“小姐,您先把安神汤喝了吧,我去洗碗。”
看着小翠离开并小心地带上门,沈清漪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步险棋,她走出来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小翠确实很小心。她利用去后门倒泔水的机会,避开监视,找到了一个经常来沈家后巷收泔水、住在“烂泥塘”附近的半大孩子“鼻涕虫”。用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块银元(沈清漪给的),连哄带吓,让鼻涕虫保证把东西送到,并且只说是“一个好心的小姐给的,给受伤的关东大哥”。
鼻涕虫揣着那封沉甸甸(对他而言)的信,像只泥鳅一样钻进了“烂泥塘”的迷宫。
**第三节:夜探虎穴**
林峰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和刚刚获取的关键情报,如同鬼魅般回到了藏身的破窝棚。
林枫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看到弟弟安然回来,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林峰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杀气惊到。
“哥!怎么样?有爹的消息了?”林枫急切地问。
林峰将驳壳枪和搜刮来的银元放在破草席上,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刻骨的仇恨:“爹…很可能被关在东城宪兵队的地牢里!”
他将从疤脸刘那里逼问出的信息,特别是关于“关东军送来会功夫的特殊材料”直接关进宪兵队地牢的消息,详细告诉了林枫。
林枫听得脸色煞白,又惊又怒:“宪兵队地牢?!那…那可是阎王殿啊!爹他…”
“所以,我要去!”林峰斩钉截铁,目光扫过自己左臂,“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能再等!日本人明天就进城!到时候防守更严!必须趁今晚!”
“今晚?!就你一个人?!”林枫惊得跳起来,“不行!太危险了!那是宪兵队!有装甲车巡逻!双岗!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一个人目标小!”林峰眼神锐利,“只是去探路!确认爹是不是真在那里!不是硬闯!”话虽如此,他眼中那决绝的光芒却表明,一旦确认,他绝不会退缩!
兄弟俩正争论间,窝棚那破旧的木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两人瞬间警觉!林峰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苗刀柄上!林枫也紧张地抓起一根破木棍。
“谁?”林枫压低声音喝问。
“是…是我…鼻涕虫…”外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孩声音,“有…有位好心的小姐…让我…让我送东西给…给左臂受伤的关东大哥…”
好心的小姐?左臂受伤?关东大哥?
林峰和林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林峰示意林枫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浑身脏兮兮、拖着两行鼻涕的半大男孩怯生生地递进来一个牛皮纸信封:“给…给你…”说完,不等林枫反应,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像受惊的兔子般跑掉了,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里。
林枫关好门,疑惑地将信封递给林峰。
林峰拆开信封。里面是三个用油纸仔细包着的小包,还有一张折好的素白信笺。
他先打开信笺,上面是清秀而带着一丝刚劲的小楷:
>药粉内服,一日两次。碘酒外敷,纱布包扎。慎之,珍重。镯,暂存,待取。
没有署名。但“镯,暂存,待取”六个字,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林峰!是她!那个在当铺惊魂一瞥、扔给他翡翠镯子的富家小姐!她知道他受伤!她知道他藏在“烂泥塘”!她还冒险送来了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林峰心头。惊讶?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暖意?在这冰冷的血海深仇和绝望的乱世中,这来自一个陌生女子的、冒着巨大风险的关怀,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他迅速打开三个油纸包。磺胺粉!碘酒!消毒纱布!都是治疗外伤、防止感染的珍贵药品!比他之前用的土药膏好了不知多少倍!
“哥…这…”林枫也看清了东西,目瞪口呆。
林峰沉默了片刻,小心地将信笺折好,贴身收起。然后,他拿起那包磺胺粉,毫不犹豫地倒了一些在嘴里,干咽下去。又拿起碘酒和纱布,走到角落,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解开左臂的旧布条,露出已经结痂但边缘还有些红肿的伤口。他咬咬牙,将碘酒直接倒在伤口上!
“滋…”剧烈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他强忍着,用干净纱布重新仔细包扎好。
药力的清凉感和信笺上的字迹,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他抬起头,看向东城的方向,眼中的光芒更加锐利、更加坚定!
“哥,你…你还要去?”林枫看着弟弟的动作,忧心忡忡。
“去!”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现在就去!这药…来得及时!”他小心地将剩下的药收好,重新将苗刀用破布仔细缠裹背好,检查了一下新缴获的驳壳枪,压满子弹,插在腰间。
“我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林枫一咬牙,也抓起那根破木棍。
林峰看了二哥一眼,看到他眼中的坚决,最终点了点头:“跟紧我!别出声!看情况不对…自己先跑!”
夜色更深。林峰带着林枫,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离开恶臭的“烂泥塘”,向着东城,向着那座如同魔窟般的日本宪兵队驻地,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怀中的信笺如同带着微温,而那枚冰冷的翡翠镯子,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牵连。复仇之路,在药品的加持和那神秘女子的注视下,踏出了更加凶险而坚定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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