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狱深处,那一抹阳光

魏叶浑身剧痛,意识模糊,闻听此言更是如遭雷击,心脏瞬间缩紧,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昏暗角落的阴影里,缓缓踱出一个身影。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量比柳晴略矮,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衫裙,容貌也算清秀,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刻薄的刁钻劲儿,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讥诮,她便是含翠。

“啧啧啧,”含翠走到近前道,“柳晴姐姐,你这活儿干得可真是‘细致’啊。瞧瞧把这‘新妹妹’疼的,小脸都皱成核桃了。”

“不过嘛……我方才听着这骨头‘咔嚓’的动静,还有这硬挺着不讨饶的劲儿……可不像咱们这些娇滴滴的‘玉’啊?倒像是……外头那些粗野小子摔打出来的硬骨头呢!柳晴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柳晴终于缠好了最后一道裹脚布,打了个死结。她这才松开手,缓缓直起身。魏叶那只被裹得如同粽子、尖小畸形的脚无力地垂着。

“含翠,母亲交代的功课,你都做完了?”柳晴冷言问道。

含翠被问得一滞,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我自然是做完了才过来瞧瞧新姐妹,关心关心嘛!”

“关心?我看你是闲得发慌,管得太宽!母亲选的人,自有母亲的道理。是玉是石,是璞是顽,轮得到你来置喙?

你若有这份闲心,不如去把昨儿那首《蝶恋花》再练一百遍!省得贵人来听曲时,你那荒腔走板的调子,丢尽了母亲的脸面!

含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柳晴这连消带打、句句戳在要害的话噎得够呛。

最终,她只是狠狠地瞪了柳晴和魏叶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悻悻然离开了。

待两只脚终于都裹好了。魏叶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惨白如纸,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晴冷眼看着他这副模样,毫无搀扶之意,只丢下一句:“忍着点,站起来。今日功课才开始。”

接下来的时光,对魏叶而言,如同行走在无间地狱。

魏叶在学习功课的同时,他必须时刻分心,在那些穿行于庭院、回廊间的女孩身影中,寻找姐姐的踪迹。

但最终,焦虑和失望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与脚上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意志。

夜晚,魏叶被柳晴带回了一间狭窄的通铺房间。房间里并排放着七八张简陋的木板床,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脂粉、草药和少女体息混合的复杂气味。

几个年龄不一的女孩已经睡下,发出轻微的鼾声或梦呓。魏叶被分在最靠墙的一张铺上。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被痛苦吞噬时——

“咕咕——咕——咕咕……”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鹧鸪鸟鸣声,透过紧闭的窗棂缝隙,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是尹德!

魏叶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从床上挪了下来。

终于,他摸到了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紧靠着高高的围墙。墙外,那“鹧鸪”声又响了两下,更近了。

魏叶对着墙缝,用气声低低呼唤:“尹大人?”

墙外立刻传来尹德刻意压低的、带着急切的声音:“小叶子?!是你吗?怎么样?可还好?找到你姐姐的线索没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魏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脚上的剧痛,白日的屈辱和恐惧,还有对姐姐杳无音信的绝望……千般委屈涌上心头。

“尹爷……是我。我……还好。刚进来,规矩多,还没找到机会细查姐姐的下落。不过,我在这里了,总会找到的。您放心。”

墙外沉默了片刻,尹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好小子!万事小心为上!保全自己最要紧!我会在附近守着,若有消息,或遇急难,便以此声为号!切记,安全第一!”

“嗯!我明白,尹爷!”魏叶用力点头,尽管墙外的人看不见。听到尹德就在附近,他心中踏实了些许。

“快回去!莫要被人发现!”尹德最后叮嘱道。

魏叶不敢久留,他蹑手蹑脚地摸回自己靠墙的铺位。其他女孩似乎都睡熟了,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发出声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就在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准备闭上眼睛,咬牙忍受这漫漫长夜的煎熬时——

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问道:“喂,你刚才去哪里了?”

那声音极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好奇,魏叶猛地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了说话的人。

是睡在他旁边铺位的一个女孩,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十三四岁的样子。她侧躺着,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没……没去哪啊。就是……就是脚疼得厉害,实在睡不着,方才去后面……茅房解了个手。”

“哦……是疼。刚开始都这样,熬过去就好了。”

“嗯……”

沉默了片刻,就在魏叶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那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喂,秀玉?你是昨天新来的吧?”

“嗯。”魏叶应道,不知她想说什么。

“我叫春芽,是去年才进来的。”

“你……想家吗?”春芽的声音低了下去。

想家?魏叶心头一涩。

家?那个早已在灾荒和流离中破碎的地方?还有……姐姐。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春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小声说了起来:“我想……可想我娘了。我家在淮河边的小村子里,有棵好大的槐树,夏天的时候,知了叫得可响了。

我娘做的槐花饼,香得很。”她的声音渐渐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也不知道,我娘现在还在不在。”

春芽吸了吸鼻子,声音忽然又振作起来:“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会一直待在这鬼地方!”

她的语气变得神秘兮兮:“我想看看大海,大海你知道吗?蓝汪汪的,望不到边!我娘说,海上有大船,比房子还大!”

黑暗中,魏叶仿佛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对自由的渴望,是绝望泥潭里开出的一朵脆弱却倔强的小花。他忍不住低声问:“你……不怕被抓回来吗?”

春芽沉默了一下:“怕!当然怕!可总不能怕就不想吧?”

二人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聊便停不下来。期间他问了春芽自己姐姐和那胖男人的事情,但依旧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睡吧,”春芽最后小声说,“明天还有得熬呢。脚多动动,习惯了就没那么疼了。”她的声音带着困意,渐渐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