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在修持咒法。
二层独栋的空间很大，可以合理安排出客厅、卧室、修炼室、书房......陈星竹喜好看书，包罗万象，各式各样，咒灵可以二十四小时活动，能够将时间利用到极致。
修炼室内，昏暗宁静，室温宜人，一座白陶瓷香炉中燃烧着上好的醒神香料。
草木香气沁入鼻腔，徐墨掌心握着弹珠般模样的瑰红色咒玉。
咒力渗入大地，形成地脉网络，而网络节点之中又会诞生出咒玉矿脉，挖掘且加工成咒玉、咒元，便是咒术界天然的通用货币。
精纯的咒力从掌心渗入，进而漫入全身，徐墨不敢怠慢，闭目苦修咒法，观想尸观变化，美人化白骨，骷髅生血肉，循环往复。
这即是通过观想法，摄取人之七情六欲，炼入到精纯咒力中，打入自身的烙印，进而化为己用。
前三关的修行，皆是如此，正如他课上所言‘摄七情入咒，拿六欲炼法，合为咒法’。
徐墨修持观心咒，渐渐却不再刻意观想，但体内‘观心咒’依旧运转不断，他好似坠入到了意识空间的深处，一处沉静似镜面的心湖之上，已然进入了一种无念无想的彻悟状态。
倏忽之间，时间飞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徐墨徐徐睁开双眼，这才注意到有几条提示信息：
【观心咒（入门99/100）→观心咒（精通5/100），咒力积累速度上升↑】
【获得附加特性：心绪封锁（防止他人窥觑情感波动）】
“六年来，日积月累，苦修不辍，才有了今晚的顿悟。”
徐墨心中欣喜，走出修炼室，来到客厅。
晨光透过窗帘射入屋内，撒下些许微光，鸟鸣声混杂着人声，隐隐入耳，他这一练，就一夜过去了。
清晨的早饭是韭菜盒子加炭烤生蚝，陈星竹买的，浓郁的蒜蓉酱香气填满了客厅与餐桌。
在贴满了星空壁纸的天花板下，他与她正对而坐享用着早餐，中间的橡木餐桌将两者对等分开，宛若一副暗示着生与死的画作。
对于咒灵来说，只要她想，层次在其之下的存在根本观测不到她，从饭店顺走食物，再扔下些俗世纸币，轻而易举。
难得这位咒灵宅公主会自行觅食，还带了他的份，徐墨吃得干干净净。
末了，他满足感叹道：“星竹，能够主动投喂咒术师，在咒灵界，你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咒灵公主目光嗔怨，幽幽说道：
“哼嗯，那也得某人天天都记得补魔才行。”
徐墨沉默。
咒灵派系的咒术师与咒灵类似于某种互利共生关系。
咒灵提供能力，咒术师以自身咒力供养。
但问题是，自身咒力不会凭空产生，需要修炼，需要吸收外界咒力再通过修持咒法转化为自身咒力......
徐墨倒是愿意天天上供，但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
“下次一定。”
徐墨表情认真，随后熟练地擦嘴起身：“我去上班了。”
“说漂亮话的人只会用空勺子喂你。”陈星竹撇了撇嘴。
望向健步如飞逃跑出门的咒术师，咒灵公主气气。
“徐墨！今晚！今晚再不补魔，人家一定诅咒你！”
......
......
熟门熟路前往咒术师学院，徐墨踏进教学楼，找到教室，推开有些掉漆的木门，走了进去，里面人已到齐。
今天是这批学徒们得传咒法的日子，不过，第一咒的修行自然会由修成第二咒的中位咒师言传身教，还轮不到徐墨这样的下位咒师操心。
徐墨身旁，昨天下午偶遇的陆迟咒师也在。
望向一名面貌普通的清瘦少年学徒，陆迟的眼神中透露着鼓励之色。
这是他负责培养的学徒李川。
在咒术学院，导师不仅要上大班课，还得接收学院安排的学徒，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李川正襟危坐，看上去颇为沉稳，但频频投向门外的视线中还是夹杂着按耐不住的期待之色，其他学徒也差不多神情。
忐忑、期待、渴望......
“唉，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会想到我最初学咒法的时候，一晃竟二十年过去了。”
“说起来，上午来得时候你猜我碰到谁了......是江咒师，每次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总是觉得，她看着你的时候，实际上根本没看你，视线完全是透过你，在看向其他东西，说起来，你俩挺像的......”
“对了，今天来得应该是姜咒师，姜咒师可是激进派，时常出入咒术界，据说他的第二咒就是来自于咒术界。对了，还有一些流言蜚语，除了正妻外，他在外面还养着一名年轻女性，只是听说啊，我也只是听人说的......”
......
陆迟咒师话语不停，往往七八九句后，徐墨才附和一声，并熟练的过滤掉了八卦信息。
“第二咒......咒术界......”
徐墨心中默默盘算。
在咒术学院，想得传第二咒，非得是立下大功不可，但几乎不可能，毕竟，大功哪儿轮得到下位咒师。
再者便是家族家传，师徒口口相授。
除此之外，便是前往咒术界，全凭自身机缘。
“但这机缘......可是拿命上去赌啊。”
咒术界虽然也有秩序，但其本质依旧是一个黑暗森林，弱肉强食、巧取豪夺的事情屡见不鲜。
甚至，高阶位的邪术师，血祭一城以炼咒法的惨事虽然极少，但并不是没发生过。
再加上，天知道大限将至的咒术师，晚年能干出什么事来......
“不能赌，更不能拿命去赌......只要输一次，就万事皆休......印记已经快充满了，我还有神秘仪式......”
很快，徐墨的思考被室内的骚乱打断。
“来了。”
听到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陆迟神色肃穆，正了正衣领，起身迎去。
随着教室门被拉开，一位咒术师走进教室。
“姜咒师！”
徐墨眼皮一跳，浑身绷紧，包括李川在内的学徒连忙起身，噤若寒蝉。
进门的咒术师身足一米七，普通身高，身披黑色长袍，面相亲和，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蛇形黑戒，看上去平易近人。
唯独粗眉下眼窝深邃，眼眸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潭，不带感情，且身周好似有股无形气场，迎面走过来，气场如影随形压过来，令人胸口沉闷，极具威慑力。
至于跟在姜咒师身后，亦步亦趋的灰袍学徒，则被众人选择性忽略了。
咒术学院说是学院，实际上是代咒术界的势力，司掌这方俗世。
在法位咒师轻易不涉足俗世的情况下，修成第二咒的中位咒师地位之高，实力之强，仅在于上位咒师之下。
对于中位咒师，徐墨只是知道，他们已经修成第二咒，咒力性质发生变化，实力远超下位咒师。
“旭东兄！”
陆迟笑脸相迎，态度真挚且诚恳：
“附近新开了一家海鲜馆，要不，咱们晚上一起去搓一顿去？”
“陆咒师，稍后再说吧。”
姜旭东笑容和睦，语气却略显平淡，对着徐墨微微颔首后，转而看向一众学徒：
“正事要紧。”
“也对也对。”陆迟附和点头：“毕竟学徒们都等着呢。”
“都坐下吧。”
姜旭东的声音不大，面容也十分亲和，但被他视线扫过的学徒无不神色紧张，两鬓冒汗。
“我今天来做什么，想必你们都应该知道，咒法不可轻授，是以下位咒师传法，中位咒师授咒，是本学院的传统！”
闻言，学徒们激动异常，甚至都敢于抬头直视向姜旭东，眼中饱含期待。
‘中位授咒，下位传法......’
徐墨心中默念，微微怅然，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就是不知道，再过个三四年，这些个学徒又会是何种感受。
“今天，我代学院传你们第一咒‘观心咒’，第一咒是用来修炼咒力，护持心境，抚平杂念......是以又被称为根本咒，持心咒，切记，一念离真，皆为妄想，境随心灭，心随境无。”
第一咒！
观心咒！
姜旭东神态平静，语速不紧不慢的讲解着有关第一咒的内容、要点，台下学徒无不聚精会神，生怕听漏了一句。
于俗世中，耳濡目染之下，有哪个不想成为咒术师？
即便皆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却也知道此刻的重要性。
就连徐墨也凝神听着，边听边对比自己的修持，一时间也略有所得。
【旁听中位咒师授咒，观心咒熟练度＋1】
咒力资质决定咒术师的修行速度，但也并不绝对，若是悟性超绝，将咒法修持至极高深层次，同样也对修炼有益，可以加快修行进度。
日光东升又逐渐西落，讲到最后，姜旭东环视一圈，平淡中不夹杂着任何感情的视线令下方的学徒们低头俯首，皆觉得胸口发闷，心慌难止：
“在学徒阶段，修行便是‘持心咒，养咒力’，直至破入第一关，开始‘摄七情，炼六欲’......至于能不能练三咒，破九关，终证法位，就看你们自己的缘法了！”
一番话讲完，姜旭东授咒结束，便随手指了指身旁伫立的高壮学徒：
“姜成，你留下，看看他们有没有其他问题，能解答的尽量帮着解答。”
“好的，导师！”
再跟徐墨、陆迟打过招呼，姜旭东转身便已离去，跟前路渺茫的下位咒师不同，中位咒师法位有望，时间即命，他自然不会过多浪费。
“徐咒师，轮到我们了。”目送姜旭东离开，陆迟收回略带艳羡的视线，叹了口气，平复心情，差不多的年纪，姜咒师已修持第二咒，法位有望，自己却不得寸进，兴许，几十年后，姜咒师依旧风华正茂，而自己恐怕......
昔日一念之差，竟残酷至此。
徐墨平静点头，看向众学徒。
在修持第一咒的过程中，差距便会日益突显，天赋好悟性优的学徒，可能都不需要导师护持，便能自然进入到修行状态，运转咒法，修炼出咒力。
而天赋差悟性平平的学徒，却是无法契合观心咒的意境，难以投入，找不到状态的话怕是连外界咒力都感应不到，更别谈修行了，这时候便需要导师进行引导。
当然，也可能是其天性不契合观心咒，但当下，学徒也没得选......咒择人，非是人择咒。
日光彻底西落，临离开教室前，徐墨回头望了一眼室内，陆迟在耐心指点李川，而姜成在夕阳光线下闭目苦练咒法，颇有成效的样子。
“姜咒师这弟子看样子快破入第一关了......如此迅速，这是使了什么手段？投入资源了？都姓姜，难不成是亲儿子？”
......
......
这晚，墨穹裂电，雨矢穿夜。
雨。
大雨。
七路末班公交车击破雨幕，停在雨花街站台上，手握方向盘的微胖男司机打开前车门，等待站台上唯一的乘客上车。
漆黑雨夜中，路灯艰难的闪烁着，那乘客坐在长椅上，身着白裙，乌发遮面，摇摆着细长的双腿，哼唱着某种小调。
“女士，你到底走不走啊？”等待片刻后，男司机急躁的摁了下喇叭。
嘟——
那白裙女性的动作陡然停止，宛若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她缓缓抬头。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与此同时，某种唱腔音陡然压过暴雨声，刺入男司机的耳中：
“明月吐光，阴风吹柳巷，是谁在觅爱郎呀啊~”
砰。
路灯刹时熄灭。
“啊！”
黑暗宛若无声的巨兽，将公交吞没，也让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雨夜中，唯有哀怨的唱腔声不断回响。
......
......
翌日，骤雨初霁，虹霓现。
积蓄的雨水刚在枫叶上迎着日光闪亮，便被叽喳的雀鸟好奇踏碎。
枫树林道上，徐墨再度偶遇陆迟，说是偶遇，实际上同一个上班路，隔三差五便会碰见。
“昨夜那雨可真是大！”陆迟看向远方彩虹，颇为感慨：
“古人云，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没想到就连这雨也一样，暴雨虽大，却也难持久。”
“确实大。”徐墨倒是没那么多感悟，昨晚那位咒灵大公主非要雨夜看书，说什么‘雨夜赏书，方显书趣，他这俗人不懂’，有本事怎么不去借雷光看书......
“不过昨晚事不少？”陆迟压低声音，显得气氛凝重：
“有人失踪了，极有可能是咒灵作祟，还有秦老咒师也去了。”
人失踪了！
咒灵作祟！
秦老咒师竟都死了？！
徐墨心头一跳，脱口而出：
“连秦老咒师都能被咒死？！”
虽然秦老咒师也只是学院的一名下位咒师，但能咒死一位咒师，这咒灵已经不是普通的咒灵了，学院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重拳出击。
“谁说秦老咒师是被咒灵咒杀了，他老人家今年都一百多岁了，人家那是老死，是喜丧。”
陆迟哑然失笑：
“失踪的是一名公交司机，普通人。不过，秦老咒师竟寿尽了，唉，说起来，你还记得教咱们术法课的沈柏逾沈咒师吗？
他老人家今年也近九十了吧？孤老一生却还是没熬出头，只怕也没几年好活了......真是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听得非是咒术师被咒死，徐墨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说......”
俗世不是不可能生出咒灵，但受限于咒力浓度太低，咒灵的层次不可能太高......除非，是通过‘裂隙’，从咒术界跑进来的。
咒术学院的，连接咒术界与俗世的‘门户’是极为稳定的通道，然而，机缘巧合下，俗世也会出现某种‘裂隙’，能够短暂的连接咒术界与俗世。
这类‘裂隙’同样转瞬缝合，出现的概率不是没有，但极其之低，裂隙产生的概率再配上刚好有存在进入，这概率......
“不过，我听说，咒术界，有一邪术师，谋害了维米利恩家族的咒术师，啧啧啧，连血脉贵胄都敢杀，这里面肯定有内情！然后这邪术师跨洋而逃，逃窜许久，竟逃到了咱们这边。”
不想再谈论秦老咒师的事，陆迟收拾心绪，转移话题，啧啧称奇道。
好家伙！
凶人啊！
连血脉贵胄都敢谋杀！
唯有诞生出法位咒师，且延续几代，咒术力量沉淀入血脉之中的咒术家族才敢号称血脉家族，连这样的家族成员都敢杀，不是凶人是什么。
“那通道对面那边岂不是人心惶惶？”徐墨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还好，咒术界的问题，应该还波及不到俗世......吧？
“人心惶惶？”陆迟向前迈步着，表情古怪：
“不仅没有人心惶惶，反倒是群情高涨，因为，据说这邪术师可能才是中位咒师，最高不过是上位咒师，你想他谋害那血脉贵胄的目的是什么？身上又会收获有什么？”
“原来如此，财帛动人心。”
两人边谈边走，教学楼已近在眼前，徐墨了然点头：
“不过，陆咒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咒术界的事了？”
停下脚步，陆迟沉默半响，叹了口气，往教学楼走去：
“没什么。徐咒师，下次再聊吧......”
徐墨驻足在原地，目送陆迟走进教学楼，这陆咒师最近的状态不对，还老打听咒术界的事，不至于是动了心思吧......
“咒灵，邪术师。”
徐墨慢慢盘算着，心头微紧，本来今日无课，是打算修持咒法的......要不然，去校内的交易市场淘点护身之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