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觉寺法会......”
沉默片刻,庄洪知道此时继续装傻充愣,没有丝毫意义。
光是和金鸡村的买卖,就足够蛇司抄没庄氏钱庄了!
他坦率道:
“我的确知道一些东西。”
陈圣精神一振:
“请讲。”
斟酌片刻,庄洪简单叙述道:
“这一次大法会,是昭觉寺的大悲方丈一力促成的,据我所知,昭觉寺的目的很简单——找一个人。”
“找谁?”
“具体不得而知。”庄洪摇了摇头:“只知道那人一定在西蜀,且一定是当世俊杰,如此大法会,他也一定会来。”
顿了顿,庄洪继续道:
“至于西蜀王封锁附近道路的事儿,据我了解,是与内行司的一次合作,其目的,恐怕是针对昭觉寺。”
陈圣微垂下脑袋,遮掩猛烈收缩的瞳孔!
西蜀王,和内行司合作?
可那行走大太监找上自己时所说的,分明是内行司也摸不清西蜀王封路的谋划、意图,才要自己马踏昭觉寺!
大太监的话和庄洪的话,完全冲突,完全矛盾,有一个人在说谎——陈圣更倾向于是行走大太监。
他说谎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的是......我!
陈圣脑海中似有电光闪过,他猛然侧目,与灵槐对视,显然灵槐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迅速整理思绪,追问道:
“西蜀王联合内行司针对昭觉寺?”
没等庄洪回答,灵槐先开口了:
“的确很有可能。”
她若有所思道:
“据我所知,二十二年前,西蜀投降于大庆,根本原因便在西蜀王。”
“当年的西蜀王,是蜀国大将军,是三千多年前南蛮孟获的后人,他与庆朝里应外合,将蜀国王室屠戮殆尽,献出了西蜀,换来的是大庆第一个异姓王之位!”
陈圣蹙眉:
“这与昭觉寺又有何干系?”
“昭觉寺是后汉的皇家大寺,后汉覆灭后,汉朝遗民以蜀地天险为凭依,坚持了三百年,直到西蜀王反叛......而这三百年里,昭觉寺也一直是蜀国的皇家大寺。”
灵槐语速很快,目光炯炯有神:
“西蜀王带领西蜀归附庆朝后,蜀地内的反抗者在最短时间内被剿灭一空——除了昭觉寺。”
“昭觉寺乃天下五大寺之一,昭觉寺的大悲方丈也是佛门五大佛宗之一,过去二十二年,尽管昭觉寺不听不闻蜀王号令,但蜀王也不敢碰昭觉寺!”
听到这里,陈圣这才明白了过来,昭觉寺的地位太特殊了,更有佛门大宗坐镇......
门道五境,命火、封炉、五重身、五藏宗师、神气大宗,大宗已然是门道内的最巅峰。
按照师父所说,再往上,就只有【仙人】矣。
思索片刻,陈圣问道:
“既然前二十二年不碰昭觉寺,今朝,怎么又有这个胆子了?”
庄洪斟酌着开口:
“这便是其中的问题,昭觉寺可未曾衰弱半分,既然冒险,必有更大的利益在。”
陈圣若有所思,指关节有节奏的轻叩着扶手。
一滩浑水。
但自己已经卷进来了......必须想办法脱身。
内行司,内行司。
他睁眼问道:
“庄公子是否知道,西蜀王和内行司的人,打算怎么做?”
“不知。”
庄洪很坦然:
“不过我得到的消息,西蜀王不会直接插手,似乎是和昭觉寺有什么约定,至于内行司......”
“昭觉寺在佛门中的影响力很大,我猜测,内行司最大的可能无非是牺牲一两个大太监,以此师出有名。”
陈圣疑惑,牺牲一两个大太监?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内行司会故意激怒昭觉寺,让昭觉寺的和尚对内行司的太监出手,如此,朝廷便顺理成章的直接扫平昭觉寺?”
“对!”庄洪肯定的点了点头:“佛道儒几乎可以说三分天下,无论南庆还是北楚,上上下下皆有三教中人,平白无故是动不了昭觉寺的,要师出有名!”
陈圣和灵槐的神色都沉了下来。
庄洪很可能猜对了一半,内行司的确准备牺牲掉某人,换来师出有名——但不是某个大太监,
要牺牲的,是陈圣,是这百余红衣缇骑!
马踏昭觉寺.....别说一百红衣骑了,便是一千个,一万个,那位大悲方丈或许也能尽数拍死!
一道仙术,能叫天下极寒八十年,【大宗】再往上,便就是仙了啊......
“我知道了。”
陈圣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是内行司,一边是昭觉寺,进退两难。
他目光重新落在庄洪身上,脸上这才浮现丁点笑容:
“事情问完了,接下来,便想与庄公子谈一谈合作了。”
“或者说,本座想和庄公子背后的北楚破冰台,谈一谈合作。”
庄洪瞳孔一缩。
………………
将庄洪带出刑室,放其离开后。
陈圣端坐在内堂大位上,灵槐低声开口:
“公子,内行司恐怕是想一石三鸟。”
“一石三鸟?”陈圣好奇:“我知道大抵是想让我做出头的一只鸟儿,那另外两只鸟,从何而来?”
“您若真率红衣缇骑踏了昭觉寺,事后,昭觉寺会如何不好说,但内行司一定会凭此攻讦教化使司和陈家,此为其二。”
灵槐轻声道:
“上百红衣缇骑一口气折在了西蜀,大庆朝廷也有理由发派更多人入驻西蜀,此便是其三。”
陈圣点头,感慨道:
“是啊,死一两个太监,和死上百骑加一个安抚使官,这可完全不同。”
顿了顿,他笑道:
“这么看来,我还是非死不可了?”
灵槐微笑,看向内堂大门,目光似乎透过内堂,透过红衣狱,看见逃出生天的庄洪。
许久,她道:
“公子兵行险招,既已置之死地,或当可求得生机,只是若真成事儿了,内行司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圣端起一杯水,一边润着喉咙,一边道:
“我背后不也有教化使司么?”
灵槐神色变得肃穆:
“公子或许不知,两司一卫看似并立,实际上,权最大的便是内行司......锦衣卫、教化使司背后是陈家。”
“可内行司的背后,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那个号称九千岁、站皇帝,权利更胜过内阁首辅的全真教主!”
正喝水的陈圣猛烈呛咳:
“谁?全真教主?掌印太监?这是两个人?”
灵槐诧异摇头:
“不,是一个人。”
“王重阳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陈圣险些抑制不住声调。
灵槐抚额:
“不是王真人,是他的徒弟,当今全真教教主,总领朝政、权倾朝野的红袍大太监,丘道机。”
陈圣嘴唇动了动,久久失语。
王重阳,全真教,丘道机。
他联想到了上辈子的道门大真人,丘处机。
没记错的话,上辈子明、清两朝,还真有不少太监,将丘处机奉为祖师爷来着?
沉默间,内堂大门被敲开,有红袍上绣着两条蛇,背着一杆长枪的青年快步走来。
临近身前,这位掌领五十五骑的小蛇官单膝跪地:
“上座,一百一十二红衣骑,已齐聚红衣狱外!”
陈圣呼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百骑红衣,水准如何?”
小蛇官拳击胸膛,单膝跪地,垂头应声:
“一百缇骑,皆已筑基八百日以上,十位旗官,尽为筑基圆满,两位小蛇官,卑职是命火圆满,另一位也已命火小成。”
陈圣再问:
“百骑纵马,比之门道中人,如何?”
小蛇官答:
“若结成军中秘阵,地处宽阔之所,纵马踏煞,围猎之下,便是封炉高人,也可杀得。”
陈圣惊喜,抚掌含笑:
“本座得到消息,来此北市集镇的丐帮之中,疑有私通北楚的奸细.....去吧。”
小蛇官起身,正对着陈圣,低着头,弯着腰,就这么一步一步倒退至内堂大门处。
出门前,他抬起头,悄然看了一眼端于在大位上的上座。
上座一袭绣蛇红衣,把玩着西蜀鬼面,面庞和神情都隐没在内堂的幽暗中。
“你叫什么名字?”上座最后问道。
“于成忠!”
“好名字。”一块金字绿牌飞入小蛇官手中:“持本座令行事,有多少丐帮,便请多少丐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