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封信 古刹谜踪

亲爱的彼得:

我们最关心的那只“小白”,我们算是找到了。它是只小精灵,可惜被日本鬼子利用了。不过我们并没有责怪它,因为它根本不清楚人世间会有这么多的险恶。我和丁当他们想好了,下次抓到它之后,就不能再放它回去“冇田”公馆那个魔窟了。

彼得,那天我们摆脱了鬼子宪兵的追击,准备到上封寺见小宝,结果却有了意外的惊喜,我们在寺庙里竟然见到了一个刺杀“冇田”的大英雄。你肯定想知道是谁了,听我说说那天的事情吧!

你是知道的,自从谭铁匠被“猪面八”带着日本鬼子抄家后,因一时火上脑门,就此归西。死后又有债主过来追债,房子被抵押后,小宝无家可归,只能流浪街头,后来就落脚在了上封寺。

他被赶出家门时,身上还带着一块“袁大头”,那是谭铁匠临终时给他的最后一点遗产。在流浪街头的日子里,当他看到那些跟他一般可怜的小叫花子饿着肚子时,他总会买点面包或稀粥之类的接济一下他们,到了最后,他也身无分文了。不过,由于小宝十分义气慷慨,慢慢地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便与他熟络起来,大家都尊称他为大哥,并热情地邀请他一起来到上封寺这间破寺庙栖身了。

那天我们专门拣僻静的小巷小路前去,一路上倒没有遇到什么幺蛾子了。没多长时间,我们就看到了绿树掩映中上封寺高耸的房顶了。

“站住,你们是干啥子的?”就当我们迈步要踏上庙前台阶的时候,旁边一棵大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细佬哥拦住了我们。他的手中也拿着跟铁蛋身上一样的弹弓,眼神里透着犀利和机警。

“咦,丁当,怎么是你?”那个细佬哥看清楚来人,原来是早就认识的好伙伴,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猴子,是我哟,你爬到这大树上干吗?是取鸟蛋吗?”丁当不由问道。

这小子原来叫猴子,看上去有七八岁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如鸡窝,身材瘦得跟竹竿,黑黝黝的脸上镶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跟机灵的小猴子没有两样。

“不,当然不是,我是在站岗放哨。”猴子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答道,“前两天,一群二狗子带着几个鬼子兵到我们庙里来搜查,说要抓什么共党抗日分子,好在小宝精灵得很,叫我在这里放哨,大家才能及时地撤了出来,让鬼子们扑了个空。”

“真的,有鬼子来过这里?”我惊讶地问道。

“这位朋友是谁呀?你还没给我介绍呢。”猴子没有回答,却用手指着我问丁当。

“哦,你看,我只顾着问你事情了,呵呵。”丁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歉意地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叫铁蛋,这次是跟我一起进城来找小宝商量事情的。”

“靠得住吗?”猴子用两只手做成喇叭状,放到丁当的耳朵边悄悄地问道。

“铁蛋是我的生死兄弟,刚才我们还跟鬼子干了一仗呢!”丁当怕我听不到,特意把音量提高了八度强调道,接着他又将我们如何进城,如何到了“冇田”公馆,如何死磕那个鬼崽子,以及鬼子宪兵来抓他们,他们又怎样逃了出来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猴子一边听一边“哇哇”地叫着,嘴巴张得老大老大,眼神里剩下的全是羡慕和佩服。

“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看到猴子吃惊的样子,丁当不由得意洋洋起来。

“相信,相信。”猴子连忙答道,“那他们两个人呢?”

“也是我们的朋友,一个是不怕事大的小胖墩,一个是胆小如鼠的钱多多。”

“我就是小胖墩。”小胖墩很满意丁当的介绍,赶紧站前一步说道。

“谁,谁说我,我胆小如鼠?我不,不也跟,跟着你们一起打鬼子吗?真,真是的。”钱多多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心里面是十分不服气的。他想,胆小是人的天性,那有什么错的。

“是,是,不胆,胆小如鼠。”丁当赶忙纠正过来。大家听了倒觉得很滑稽,反而都笑了起来。

“自从你离开后,我们这里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现在带你们进去吧,小宝就在里面。”

我和丁当相视一笑,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寺庙里。小胖墩向钱多多做了个鬼脸,也紧随其后,一起走了进去。

上封寺比丁当离开那时更加破败荒凉,到处是破砖碎瓦,周围长满了野草。进了大殿,被炸弹震塌的一角,露出了一片暗蓝色天空。泥塑的观音菩萨虽然依旧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可是他的头颅已经不知哪里去了。哎,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大殿隔开前后两部分,前殿挤了十三四个跟我们年龄相当的细佬哥,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的,看到猴子带着我们几个人进来,都纷纷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他们大多数都认识丁当,丁当也高兴地热情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猴子没有停步,而是带着我们一起进了后殿。后殿一角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眼睛闭着,身子抖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嘴里还说着听不明白的胡话。靠着后门边上,一个小孩正蹲在地上生着炉子,炉子是用破砖头垒成的,上面放着一个缺了一个角的瓦锅,有热气从里面冒了出来,整个房子迷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

“小宝,小宝,你看谁来了?”猴子语气里带着兴奋。

“丁当,是你?”蹲在地上生火的细佬哥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丁当的手抓住,“自从你出城后,我们都很想念你呢!”

“我也一样,每天都在想念着大家呢。”丁当也答道。他跟小宝的感情看来并不一般。

猴子看到他们寒喧着,便笑着跑出大殿,继续爬树上站岗放哨去了。丁当向小宝引见了我跟小胖墩、钱多多。当听到说我竟然敢和“冇田”的鬼崽子较量时,不由夸赞道:“铁蛋,你真勇敢,顶呱呱的。”

“哎,可别笑话我了,没有将那家伙打倒在地,我的脸都不知要放哪儿了。”听到小宝的赞誉,我浑身不舒服,身上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其实,你小宝才是英雄呢!那天,我跟舅爷送酒到县保安队长‘方冇德’家时,看到你不但救了两个同伴,还用石头砸伤了他家的大狼狗呢!”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时我还瞧了你们一眼,你那时跟‘老酒胡’站在一起。”小宝点了点头,回忆道。

“对,那是我舅爷,当时,我是想上前帮助你们的,可我……”想起那一天的事,我感到十分惭愧,当时要不是舅爷拦住我,我肯定冲上去了。

“哟,听你们说话好像英雄见到英雄,我心里都有点酸酸的味道呢!”丁当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我们俩,眼珠子忽闪忽闪的。

彼得,可不是吗?天下英雄都是惺惺相惜的。

听到丁当这么一说,我和小宝顿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小胖墩和钱多多在旁边也笑了起来,他们心里其实都有这种想法,就是什么时候自己也要做一回英雄。当然,他们不知道,在跟鬼子作斗争的时候,他们都也已经是了不起的小英雄了。

“对了,听猴子说,我们这破庙也来了鬼子?”丁当转换了话题,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小宝问道。

“嗯,是的,还好有惊无险,我们及时转移了。”小宝说道。我看到,自己虽然和小宝年龄相仿,可是真遇到这样的大事,他却要比自己冷静和成熟多了。刚才在“冇田”公馆附近,由于自己一时的意气专断,不顾危险要挑战那个鬼崽子,结果几个人差点被鬼子宪兵抓了起来。

“那个英雄哥哥真的是……”丁当努了努嘴,眼睛瞧着躺在干草堆上的那个年轻人。

“嘘!”小宝赶紧接过话来,没让丁当说下去。他从香案上拿起一只破碗放到地上,然后将瓦锅上的药汤倒在碗里。

“你们跟着我过来。”小宝两手端起碗来说道。我们几个围来到干草堆旁蹲了下来,只见那个人双眼紧闭,额头不时渗出冷汗,嘴里似乎在一直念叨着什么。

“他又昏迷过去了,还说着胡话呢。”小宝满脸无奈地说道,“我们弄不到药给他治病,脚上的伤都脓肿发臭了。”

“我怎么觉得他很面熟呢?”我心中狐疑地问道。你看他脸庞光洁白皙,却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浓密的眉毛还充满着叛逆,我不由冲口而出,“这不是我家表哥胡杰吗?是他,就是他。”

小宝和丁当被我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大跳,“你刚才在说什么呀?”

“他是我舅爷家的儿子,我家表哥,叫胡杰,他怎么会在你们这里?”我说道。

“你确定没看错?”小宝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虽然表哥很少回来,可我怎能看得错呢?”我拍着胸脯保证道。舅爷家里还有一张他的相片呢!他那卧蚕眉,高鼻梁,白脸蛋,陌生人看一眼都很难忘记,何况是表哥呢?

“他是胡杰哥哥,是铁蛋的表哥,我们本村的人,都认识他哟。”小胖墩向前一步仔细地看了看,也兴奋地说道。

“没,没错,是,是胡杰哥哥,没,没错。”钱多多也在一旁肯定地说道。

那脸蛋,那鼻子,那眼睛,变不了。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拿他当勤奋上进的榜样来激励孩子,所以大家没有说不知道的。

“是,这脸蛋跟‘老酒胡’还真有点相似。”丁当揉了揉眼睛,也在一边说道。

“你是说这个人,就是有名的酿酒师傅‘老酒胡’的儿子?”小宝不由低下头来认真的看了看躺在干草堆上的那个人,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由于他以前并不认识我,当然不晓得“老酒胡”就是我的舅爷。

“谁?谁?”被我们刚才一阵子囔囔吵吵的,躺在干草堆上的年轻人被吵醒了,他警觉地睁开双眼,由于身子还使不上劲儿,本想挣扎起来,结果又歪倒下去。我们几个人赶紧上前使劲地将他扶了起来,然后让他靠着墙坐好。

“表哥,是我啊,我是铁蛋,你难道不认识我啦?”我对他说道。

“哦,铁蛋,来啦,是我,表哥,可我现在,现在……”他有气无力地苦笑一声,艰难地说道。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十分纳闷。听龙队长他们说过表哥刺杀“冇田”的事迹,难道就是那次受伤的吗?

表哥将自己在省城读书的情况简要说了个大概,跟“锄奸队”龙队长说的差不多。不过他补充了一件事,说跟着鬼子“冇田”司令官的那个汉奸翻译杜光之所心成了“独眼龙”,就是胡杰他们当时在省城惩诫的结果。在一次带着日本鬼子下乡扫荡回来,受到鬼子奖赏的杜光哼着小调,得意地去自己的老相好家过夜,想不到,却被早已埋伏多时的“锄奸队”成员堵在了一个偏僻的死胡同里。被“锄奸队”摘掉一只眼睛后,这家伙变得老实了一些,有好长一段时间是不敢明着跟日本鬼子出去干坏事了。想不到这家伙坏心仍然不死,跟着日本鬼子躲到这山区小城继续胡作非为来了。

当然了,这许多曲折传奇,表哥哪里可能会告诉家里,让舅爷、舅娘担心呢?舅爷一家人完全不晓得,我自然也不晓得,他们都以为表哥还在省城勤奋读书呢!

“小日本占我山河,窃我资源,杀我同胞,国将不国,国人还能安心读书吗?”表哥眼里像是要冒出火苗。

“不,当然不能!”我和小宝、丁当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对,看到家乡被日本鬼子铁蹄践踏,我想,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决不能做缩头乌龟,所以就回来了。”表哥挪了一下身子继续说道,“可是这次,由于我们的疏忽大意,刺杀‘冇田’不成,还被鬼子跟踪追杀,我和‘刘半仙’走散了,要不是小宝他们,我可能已经掉入了鬼子的魔窟。”

“我认识你们‘锄奸队’的龙队长他们,他们炸毁鬼子军火船后,都回省城避风头去了。”我接过话来。我和丁当一起配合龙队长炸了鬼子的军火船后,就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当然表哥和“刘半仙”刺杀“冇田”后怎么样了,也没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你们认识龙队长?”表哥一听,倒十分激动起来。显然他也已经很久没联系过龙队长了。

“那当然!”我自豪地把我和丁当如何在浮桥码头看到龙队长他们,然后又怎样合作炸毁日本鬼子军火船的事情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说到紧要处,丁当也骄傲得挺起了腰杆,嘴角边很自然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铁蛋哥,记得下次打鬼子也一定要带上我哟!”小胖墩听了这些英雄故事,觉得十分过瘾,也十分神往。

“当时,我,我就在码头,卸,卸货呢,那爆炸声,可够大,吓得我差点掉,掉河里去。”钱多多表示知道这一回事。

“你们比我还了不起啊!”表哥伸出大拇指赞扬道。

“表哥是怎么受伤的呢?”我不由关心道。

“刚才说道,因当时刺杀‘冇田’司令官没有成功,我和‘刘半仙’各自撤退,结果我在鬼子追杀过程中被子弹给击中受伤了,而‘刘半仙’至今也不知其下落,后来……”表哥回忆道。

“我来说吧!”看到胡杰说话还比较吃力,小宝接过话来,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小宝回忆道,那天他们正在寺庙前一起学甩棍子,以便今后要饭的时候,作为防身之术。教棍术的师傅也许你想不到,其实就是刚才那个藏在树上放哨的猴子。他说这一套棍术叫做“打狗棍”,是收留他的一个走江湖给人相面的老师傅教的,可惜老师傅带着他逃难的时候病死了,他也沦落到了这里,加入到了小宝的队伍当中了。

小宝说,正当他们练得起劲时,突然听到两道沉闷的枪声,破空呼啸而来,他一声令下“风紧,扯呼!”当他们全部进入菩萨庙,要把庙门关上的时候,胡杰就神色慌张、酿酿跄跄地跑了过来,他的肩膀上流着血,把上衣都染红了。

“快,后面鬼子追来了,快把我藏起来。”胡杰对他们说道。

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跟日本鬼子作对的就是好人。小宝立即指挥大伙儿,放哨的放哨,把门的把门,他则和其他人搀扶着胡杰来到后殿,移开前面的香案,把胡杰藏进了菩萨的肚子里,然后将一切恢复了原状。

外面猴子吹了一下口哨,小宝晓得鬼子已经过来了。他向大家使了一个眼色,大伙儿便分散开来,坐的坐,躺的躺,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十分紧张,可是都尽可能装作没事儿一样。

四五个鬼子“砰”地一声把庙门揣了开来,端着枪大声嚷着:“唔果库那(不许动)!唔果库那(不许动)!”

后面进来一个鬼子军官问道:“小孩的,见到一个共党分子的没有?藏起来要死啦死啦的!”说完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劈”的手势。其他鬼子兵并没有闲着,在殿前殿后四处搜查,结果他们并没有发现一点儿痕迹。

“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一个影子往前面跑过去了。”小宝镇定地上前一步对那个鬼子军官答道。其他小伙伴也纷纷点头,表示是真的。

“叨扰了!”鬼子军官双手合十向无头观音菩萨拜了三拜,然后就带着鬼子兵出了破庙往前面追击去了。

鬼子出去之后,小宝使劲地“呸”了一声,狠狠地骂道:“真是老虎挂念珠——假慈悲!”

我和丁当他们三个人听得小心脏一会儿蹦到喉眼,一会儿又跳回原处,口里不时惊呼:“真险啊!真险啊!”一个是弱不禁风的白脸书生,一个是同龄人小宝,他们竟然都敢直面对抗小日本鬼子,我不由对他们更加敬佩了。

“我们只是认识一点儿止血草和车前草之类的草药,在寺庙周围找了一些来给英雄哥哥治伤,但作用不是太大。”小宝说完,“唉”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去找黄药师吧,他肯定能治好表哥的伤。”我说道。

“没用的,我们去过他那里,你知道吗,出了这件事后,他的仁济堂门口守着鬼子和伪军,凡是来买消炎止血药的,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抓起来。”小宝无可奈何地说道。

听小宝这么一说,大家都感到无计可施,只好坐在地上,不再言语。小鬼子真可恨,为了打击抗日分子,对药品管控十分严格,可是表哥的伤势这么重,也得要急时救治呀,否则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还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我的伤没要紧的,铁蛋,你千万不要告诉舅爷、舅娘,不要让他们为我担心。”表哥对我叮嘱道。他欠了欠身子,咳嗽了几下,痛得眉头皱了起来。

“放心吧,表哥,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我上前安慰道。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因为在我的头脑中浮现起了两个人,我想,找到他们的话,表哥的伤就一定可以治好。

当然,彼得,这两个人你肯定认识的,他们就是康哥和兰姐。彼得,你还记得县城沦陷那一天的事情吗?对,那一天,难民们像潮水般涌入教堂,彼得大叔尽可能对他们进行救护。我和你当然也没有闲着,忙前忙后帮助彼得大叔和德兰姆姆,将难民们一一进行安顿。

在这些难民中,还有两个忙碌的身影,一个是年轻帅气的哥哥,一个是漂亮妩媚的姐姐,他们穿着浅蓝色的学生制服,十分令人瞩目。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县立国民中学的学生,此时此刻他们跟我们一样,穿梭在难民当中,主动地帮助彼得大叔维持秩序,开展救助,而且还在不停地喊着口号,安慰和激励着惶恐不安的人们。

“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别看今天他们鬼子闹得狂,日后我们一定会给他算总帐。”

“对,不要慌,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光,月亮落下有朝阳,今天鬼子闹得狂,明天我们叫他死光光。”

通过几天时间的接触,我们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大概来历。那个男的叫康风,女的叫兰梅,我们都叫他们康哥、兰姐。他们都是县立国民中学的学生。他们在学校参加了共产党的一个外围组织,叫什么“歃血团”的。他们在演讲时说,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了东三省,后来野心更加膨胀,继续向外不断扩大侵略,作为县立国民中学的师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个个都义愤填膺。

“我们都快要做亡国奴了,怎能囿于一个小小的校园,去妄谈读书救国?”于是,他们这个组织便在学校成立了一个“抗日救国宣传队”,积极地走上街头,还深入到其他学校和农村,到处宣传抗日救国思想,呼吁父老乡亲们“毋忘国耻,抗日救国”、“反对内战,一致抗日”、“不当亡国奴,打倒日本侵略者”。为了宣传抗日救国道理,他们还自编自演了《抵抗》《血祭》《战友》等许多精彩的文艺节目,康哥和兰姐都曾在这些节目中出演过主要的角色。

当然,康哥和兰姐也对我的身世有了了解,晓得我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在教堂里长大。但他们知道,我也是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所以那些天,只要忙完事情,他们会拉着我坐到一边,跟我说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

“没有国哪有家?”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以前我只想到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家,常常在寂静的晚上伤心流泪,但并没有想到过,我所生活的这个国家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而这个大家庭有着五千多年的文明,在世界的文明发展史上也曾经辉煌过耀眼过,只是到了近代,由于清朝政府的腐败,闭关锁国,积贫积弱,才遭受到列强的欺凌。

康哥和兰姐有时会感慨道:“苦厄日深,为害何极!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中国人民生活现如今都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当时是听得似懂非懂,但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眼睛比以前要亮堂得多了,看事情会看得更远更宽了。

“你的父母要不是万般无奈,肯定不会弃你不顾的,我们要恨就恨这个腐朽的社会制度,恨日本鬼子的侵略。”康哥这样说道。他是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举手投足之间总能给人一种信心和勇气。

康哥和兰姐晓得的道理真多,在他们那些天的开导下,我心里的阴影逐渐消散,眼前也豁然开朗。是啊!像我这样遭遇的何止我一个人呢?你看这破寺庙里的这许多的流浪孤儿,他们的身世或许比我更加悲惨。如今的我,最起码还能跟着舅爷他们一起生活,而他们却只能在到处流浪乞讨,风餐露宿,在饥饿和死亡线上挣扎。

康哥和兰姐曾说过,中国是一个泱泱大国,人虽然很多,但像一盘散沙,如果能够把所有人动员起来,组织起来,团结起来,大家互相帮助,那力量就非常大了,谁也不敢欺负我们。

我看了看身边的丁当、钱多多、小胖墩,又看了看寺庙里小宝他们。是啊,还是康哥和兰姐他们的脑瓜子好使,人多就是力量大。

彼得,我记得天主教堂四周的花窗是由彩色玻璃拼接成图画,然后镶嵌在窗子上面的,它们五颜六色,本来很好看,然而看的时间久了,我便感到有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曾经,你的父亲彼得大叔也向我讲解过那玻璃图画上的圣经故事,他是要想引导我向往那个神秘且飘渺的天国,但是请你和彼得大叔原谅,我每一次都是假装虔诚的样子,等彼得大叔一走,我便跑出教堂寻找自由去了,只有那茂密的树林、潺潺的小溪、唱歌的小鸟、蹦蹦跳跳的小兔子……那一切对我才会产生无限的吸引力。

彼得,可奇怪的是,在与康哥和兰姐相处的这几天里,我的思想触动却十分大,原来自由并不是上帝给的,而是要自己去奋斗,自己去争取。康哥和兰姐说得好,亡国奴怎会有自由呢?日本鬼子霸占着我们中国一日不走,我们中国人便不会有丝毫的自由,你说对吗?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知道,想自由自在可没那么容易,日本鬼子可不会给你自由,不会给你快活。你看小李叔、朱明先生、黄药师、舅爷,还有山上的抗日游击队,对,还有表哥、“刘半仙”,还有龙队长他们,他们都在为中国的自由而战。

彼得,你还记得吗?兰姐个子并不高,也不过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生,但她却尽力地为抗日工作干着事情,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为什么就不能呢?还好,我跟丁当、小胖墩,我们也在为抗日干着一些小事了。我们送过情报,还跟“锄奸队”的龙队长他们一起炸毁过军火船,刚才我还和“冇田”司令的鬼崽子较量过,兰姐和康哥如果知道我也在为抗日干着有意义的事情,他们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可惜的是,我好很久没见到过康哥和兰姐了。有一次我跟着舅爷进城送酒,在经过教会医院门口的时候,见到了兰姐。我惊喜地上前跟她打招呼,还问起了康哥的事情,刚开始时兰姐一直闪烁其辞,左顾而言他,说不知道,不知道。但拗不住我的执意追问,她只好告诉我,说康哥上山参加队伍去了。而她是在父亲的周旋之下,才进了教会医院做了一个小护士。

表哥现在伤势这样严重,黄药师又请不来,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兰姐,她在医院当护士,那一定有办法医治表哥的伤。

好了,彼得,这封信就先写到这里吧!再见了。

你的好朋友铁蛋

一九四五年五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