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酒红色发尾

既然男女主角先后退场，围观的同学们也没有了继续逗留的理由，等待了一会儿，很快就像树倒弥散的猴子一样各自回家了。

张见诚返回学校的时候，只有王子轩一个人站在铁门旁边，伸着脖子左顾右盼，目光相对时流露出一分惊喜二分惊诧七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陈柏玥呢？”

“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我给她挑了一件文胸作为礼物，已经解决了。”

张见诚漫不经心地耸耸肩。

说完这句话后，张见诚似乎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声。

一颗发丝波浪般卷曲的脑袋猛地凑到他的面前，王子轩像敲木鱼一样‘笃笃’地敲着那里：

“你看我的头。”

“咋了，你秃了？”

张见诚低下头认真观察那颗脑袋上的发缝。

王子轩一瞬间破功，他再次猛地抬起头，差点撞上张见诚的鼻梁：

“我的意思是说，你看我这么聪明的脑袋，是像会轻易被你蒙骗住的吗？”

王子轩拍打脑袋的幅度愈加猛烈。

夕阳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细碎地洒在他脸上，照亮他占领智商高地的灿烂笑容。

这一年高考大家发挥的都不错。

陈柏玥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建邺大学，张见诚考上了省内第二好的东海大学，王子轩考上了省内211院校建邺师范大学的三本独立学院，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张见诚开朗地笑了一下。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顾及王子轩的自信心，又不好说。

好在王子轩主动放弃了这个智慧的话题，他蹭近了一些，眼睛里都是‘我想要八卦’的表情：

“那么你现在和陈柏玥是男女朋友了吗？”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否认了，应该不算吧。”

张见诚抬头看着初秋澄澈的天空。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指尖，那上面还残留着几许飘忽不定的百合淡香。

回想起陈柏玥柔嫩的掌心，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地轻柔起来，可惜王子轩再一次一惊一乍地惊扰了他的遐思。

“这么说你表白失败了？那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

“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已经化伤心为动力，计划再给小玥儿来一次惊心动魄的浪漫告白……”

王子轩侃侃而谈，眼角眉梢都是脑神经在高速运转的痕迹。

张见诚微微低下头，瞥了一眼陷入轻度意淫的发小，打断了他：

“我为什么要表白？现在不就是最好的状态。”

王子轩畅快的语调立刻像被人按了开关键那样戛然而止。

“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他机械地重复着张见诚留下的箴言，灵动的眼睛中只剩下茫然。

他的CPU被干烧了！

张见诚百无聊赖地环抱着肩膀。

短短几分钟内他竟然再一次出现了无法和王子轩交流的情况，当然这主要是两个人的情感经历差别太大的缘故。

恰巧这时，一辆路虎揽胜从路边驶来，一张和王子轩相似度超过80%的脸从敞开的车窗中一闪而过。

张见诚便轻咳了一声：

“你爹来了。”

王子轩僵掉的各个关节也像上了发条的锡兵一样逐渐活动了起来，他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推搡张见诚：

“你骂我干什么？”

王子轩站立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外街，对此张见诚表示理解，只是温和地强调道：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真是你爹。”

“当我是傻X？”

王子轩反手搂住张见诚的脖子。

出于身高差的原因，要完成这个动作，他需要微微跳起来并身体前倾，所以看上去就像往张见诚怀里坐一样，对此张见诚只能红着脸躲避。

“哔——”

路虎车在背后发出响亮的鸣笛。

王子轩的亲爹老王坐在方向盘前，车门敞开。

看着自家儿子主动和另外一个高大男孩当街进退缠扭的动作，王爸的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好奇与惊愕。

……

路虎车停在路边，王爸和张见诚亲切地交谈。

对于那些不了解张见诚，或者不清楚他秉性的人来说，张见诚的外表可谓是相当具有欺骗性，很容易就会被归结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或者‘阳光开朗大男孩’之类的范畴。

正如他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别人家的孩子’。

“东海大学法学系啊，太厉害了见诚，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王爸和张见诚寒暄的时候脸上带着由衷羡慕的笑意。

这样的笑意一直维持到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耷拉着肩膀的好大儿，然后他就完成了一次经典的川剧变脸。

王爸怒其不争地敲着王子轩的脑壳：

“都是一起长大的，咋差距就那么大呢？”

“看看人家见诚，985的高才生。再看看你，数学外语加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你老子血压高，生你真不如生块叉烧！”

“爸，你咋不看看你自己呢？”

王子轩捂着头大声抱怨：

“人家张伯伯辞职创业之前是矿大教授，你初中二年级都没读完，从基因上就落下一大截，让我怎么比？”

“我日你妈的……”

王爸微张着嘴巴惊呆了，未能说出口的话便直接变成了鸟语花香。

万万没想到这口锅竟然能扣回到自己头上，当下就忍不住揪起王子轩的耳朵大力旋转：

“你为什么不扯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去呢？”

张见诚在旁边笑得眼睛都没边了，笑够了之后才劝说王爸：

“王叔叔，我建议您以后憋闷的时候就把子轩打一顿出气，总之他还要跟您拿生活费，不敢反抗的。”

“我看这个主意不错。”

王爸点头表示认可，暂且饶恕了在一旁龇牙咧嘴的王子轩，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嘭’地一声打开车门：

“上车，叔叔送你回家。”

“不了，我去医院找我妈一块回家。”

张见诚‘乖巧’地说。

张见诚的亲妈刘曼每周三和周五在彭城二院神经内科坐诊，离一中就隔着两条街。

王爸听完又是一阵感慨，戳着王子轩的额头嗟叹：

“太孝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见诚一半懂事啊？”

留下这样一句话，王爸拎起王子轩塞进副驾驶，在儿子无语的白眼和张见诚欢快的笑容中开着路虎绝尘而去。

欣赏了一出精彩的伦理喜剧后，‘大孝子’耸耸肩膀向着校园深处走去。

今天是周六，刘主任根本不在医院。

……

漫步在旧日的林荫小路上，十二年前关于彭城的记忆在脑海中慢慢复苏。

看着熟悉的教学楼和褪色的布告栏，再结合这一天曲折离奇的经历，张见诚不禁好奇，重生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荡到那一个晴朗秋日的午后，自己豁出命抱住的那个女孩，希望她是没事的吧。

张见诚想着幽凉的玫瑰香味，想着那双狐狸那样上挑的眼睛。

心中有浅淡的情愫在蔓延。

这样想的时候，张见诚已经走过了教学楼后身放体育器材的杂物房，不知是否是出于幻觉，他竟然真的在视野中看见了一抹酒红色发尾。

张见诚停住脚步。

关于阮菲的所有遐想，在见到她真人的一刻全部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碎掉了。

张见诚进入了醍醐灌顶般的贤者时间。

刻在DNA里的肌肉记忆瞬间觉醒，如芒在背的感觉从脊椎爬上来——他只想起了阮菲的可爱，却忘记了阮菲的难缠。

张见诚淡定地转过身，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这个时候，如烟雾般缭乱的柔媚嗓音突然从他离开的地方传来：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