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理医生

钟镇野觉得,这副眼镜,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之前的生活中,他一直为自己的“精神疾病”担心——在闻到血腥味、或是激烈运动后不受抑制地产生强烈杀意,这会让他在日常生活中格外辛苦。

若是这副眼镜真的能够存储自己的杀意、令自己心绪平和,又能在关键时刻将存储的杀意释放出来……

最重要的是,它便宜。

这副眼镜没有任何其余功效,对于一般的玩家来说,它既不能帮着对付诡异、又不能提供什么强大的辅助功能,是个很鸡肋的玩意儿,正因如此,它的价格相当亲民……至少相比于商城里的其他东西来说,是这样。

他没有犹豫,点下了屏幕上的“立即购买”。

哗啦啦——

手机弹出挥洒金币的音效,一个弹窗闪现,提示他他的积算余额如今只剩下了915分。

“也不知道,会怎么发货……”钟镇野轻笑道。

话音未落,三声敲门声,轻轻响起。

他赫然回头!

短暂地吸了一口气后,他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目光,起身、开门。

门外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摆在地上的小木盒。

钟镇野俯身拾起,动作轻柔小心地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方才在商场里见到的那副眼镜——明镜止水!

连送货上门的手段,都如此地……高效。

他关上门,将木盒放在床边,随即摘下自己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镜,指腹摩挲着镜架上细微的划痕。

“放心,不会扔了你。”

他笑着说道。

这副老眼镜,还是三年前放假回家时,老爹见自己原本的眼镜太旧、拖着自己去买的。

沉默片刻后,钟镇野拾起了新眼镜。

触感冰凉。

镜腿内侧刻着细密的梵文,在灯光下泛着哑光。

他戴上时鼻梁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这副“明镜止水”竟比原装眼镜更贴合他的瞳距,目光所及之处,窗外晾衣杆上麻雀扑棱翅膀的轨迹突然清晰可辨,连羽毛分叉的末梢都看得真切。

“真是神奇。”

钟镇野笑着,拾起了床头的水果刀。

他拇指抵住刀刃轻轻一划,血珠后,他立即将其抿入口中,熟悉的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下一秒,他的眼底血管开始发烫,后槽牙不自觉地磨蹭起来,耳边响起擂鼓般的心跳!

兴奋、冲动……

就在杀意即将上涌时,他左手抬起,轻轻拧动镜腿。

咔——

机括声比秒针走动还轻。

镜片边缘掠过转瞬即逝的梵文,像烈日下将熄未熄的火星,沸腾的血液突然被注入冰水,狂躁的神经末梢集体安静下来。

钟镇野看着指尖渐渐凝固的血痂,第一次在见血后感受到如此深海般的平静。

“哈。”

他笑了起来:“另一项功能今天就不试了。”

今天是周末,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比如心理治疗。

原本要参加诡怨回廊游戏,他是做好了完全抛弃现实生活的打算,但眼下看来,只要自己能够在副本中活下来,其实对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那个心理治疗……自己花过钱了。

得去。

为了想办法压抑住那股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意,钟镇野可是扔进了足足一个半月的工资、消费了一整个疗程。

实习律师是真的不赚钱,否则他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了。

“现在我能够存储杀意,或许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健康的评估了……不知道能不能申请把没用完的钱退了?”

钟镇野在换衣服时,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脱下毛绒睡衣时,他又一次注意到了右手腕上缠着的红绳,以及那枚坠在绳上的山鬼花钱。

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作用……

他昨晚睡得很饱,但肚子一点也不饱——甚至在副本里的两天,他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想想也是有些气,不管是八卦门还是杨玉珠,都没管他们的饭呐……

钟镇野换了身便服,在街边找了个快餐店、足足消灭了两份套餐后,才终于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了满足,精气神都旺了几分。

二十三路公交车摇摇晃晃驶过梧桐夹道的长街。

钟镇野坐在靠窗的位置,鼻梁上架着那副新得的眼镜,冬日的阳光透过泛黄车窗变得柔和,将街景染上一层老照片似的昏黄。

东阳市心康心理诊疗中心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哑光。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檀香混着咖啡豆的气息。

候诊厅铺着橄榄绿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上的挂钟嘀嗒走着,声音被厚重的窗帘吸收了大半。

钟镇野的皮鞋在地毯上留下浅浅的压痕。

三号诊室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里头米色真皮沙发的一角,上次来时墙上还空着,如今多了幅漂亮的艺术画,不需要汪好那样的黄金瞳,也能瞧出价格不菲。

那墙角的加湿器喷出带着佛手柑香气的白雾,确实比公立医院舒心不少。

“就没有花钱的不是啊……”

他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陷进沙发中,随手拿起本《心理学月刊》,心中暗道。

“唉呀,钟先生,您来了啊!”

接待员走进诊室、瞧见了他,顿时一拍脑门:“杨医生今天……”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杨医生小跑着过来,发髻松散了几缕,白大褂里套着件皱巴巴的条纹衬衫,左手还提着个塞满文件的公文包——她眼角细纹分明、头发略显花白,已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

“钟先生,实在对不起!”

她气喘吁吁地在门前站定,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笑道:“我该提前给您打电话的。”

“家里老人突然……”

杨医生边坐进自己的办公位、边掏钥匙,串钥匙哗啦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耳后的钢笔又滑落下来,在瓷砖上弹了两下。

“您看,我这……今天得临时请个假。”

她的苦笑更浓了,无奈地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下周的诊疗我给您多安排半小时补上,行吗?”

钟镇野笑笑:“没关系,我就当出来透口气了。”

他正准备起身,便见杨医生公文包里的文件夹散落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叠评估表滑到地上。

“我帮你吧。”

钟镇野走上了前。

杨医生道了声谢,两人一同捡着地上的文件,大抵是因为有些尴尬,杨医生带着客套说道:“八十多岁的人了,上周明明说好今年不回老家上坟的,现在又非得……”

“老人家想家了?”钟镇野随手捡起脚边的评估表递过去。

“要是真想家倒好了,可那地方早就荒了呀。”

杨医生接过表格,指甲边缘有些起皮:“保姆来电话,说老太太把祭祖用的青瓷碗都翻出来了,非要今天回杨厝村。”

她揉了揉太阳穴,没注意到钟镇野突然定住的目光:“我先生出差,保姆一个人根本拦不住……”

片刻后,钟镇野推了推眼镜:“令堂怎么称呼?”

他问得随意,像是客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杨医生愣住了。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下意识回答道:“我随母亲姓,她也姓杨,叫玉珠……”

说着,杨医生笑了笑:“钟先生,您总不会认识我母亲吧?”

这是个很无聊的小幽默,但诊室却突然安静到能听见加湿器的水声。

钟镇野扬起的嘴角打断了沉默。

“应该是不认识。”

他轻声道:“不过,您一个人要带老太太去祭祖也不方便吧?闲来无事,要不,我陪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