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血色废墟的余波

林小墨跟着陈长歌猫腰钻进废弃仓库时,手背的水泡正随着跑动一下下跳着疼。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她扶着斑驳的砖墙站稳,余光瞥见陈长歌背对着她将佩刀插回鞘中——刀身擦过刀镡的轻响,比外面渐远的脚步声还清晰。

“周天明的人来得比预想快。“陈长歌转身时,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在他下颌勾出冷硬的线,“他们没追进废墟,是在等什么。“

林小墨扯了扯被烟火熏黑的袖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未愈的伤口。

方才在剧院地下室,那团红光烫穿皮肤的灼痛还在神经里窜,她想起《镇邪录》里关于怨髓的记载:千人怨气凝作髓,本是镇邪之物,可若被邪术逆炼......她突然抬头,“那红光和城中心的钟声频率一样。“

陈长歌的眉峰动了动:“你是说铜钟?“

“方才废墟坍塌时,钟声刚好变急。“林小墨摸出怀里的青铜镜,镜面映出她泛白的唇,“怨髓需要引动器,而铜钟的震波......“她顿住,镜面上忽然浮起一层水雾,像有人对着哈了口气。

凉意从后颈爬上来。

“姐姐。“

小女孩幽灵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蛛网的雪。

林小墨转身时,看见囡囡正飘在半人高的位置,半透明的裙角沾着细碎的晶尘——是方才爆炸的怨髓碎片。

她的眼睛不再是幽蓝,此刻泛着浅淡的灰,像被雾气蒙住的玻璃珠。

“我听见地下通道里有人说话。“囡囡的手指向仓库角落,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破木箱,“他们说'钟楼的机关要赶在血月前修好',还说'沈少爷的人已经清过场了'。“

林小墨的呼吸陡然一滞。

沈青冥的名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她想起废墟里那截云纹衣袖,想起沈家商行表面的慈善面具下,那些被遮掩的血债。

陈长歌的目光已经扫向角落,靴尖轻踢开最上面的木箱——下面是块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的锈水,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地下通道。“陈长歌蹲下身,指尖叩了叩石板,闷响里带着空洞的回声,“周天明在诡都经营二十年,这种密道少说有十条。“

林小墨蹲到他身侧,用银簪挑开石板缝隙的积灰。

锈水沾在银簪上,腾起一缕青烟——是掺了尸油的毒锈。

她皱了皱眉:“血月祭典......血月当空时怨气最盛,他们要在那时唤醒沉睡者?“

“所以必须现在查。“陈长歌抽出刀背,轻轻一撬,石板“咔“地错开半寸。

霉湿的风裹着更浓的腐臭涌出来,混着隐约的脚步声,像有人在极深的地方拖行重物。

囡囡忽然飘近,透明的手按在林小墨手腕上:“我帮你们看着上面,要是有人来,我就吹灭你们的火折子。“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骄傲,“我现在能碰动小物件了,姐姐教的聚气诀很有用。“

林小墨喉咙发紧。

她摸出怀里的桂花糖,剥了糖纸塞进囡囡手里——幽灵虽尝不到甜,可看她捧着糖笑的样子,总让林小墨想起自己小时候,躲在祠堂梁上偷吃供品时,阿娘无奈又温柔的眼。

“小心。“她低声说,囡囡用力点头,转身飘向窗口,发梢扫过陈长歌的刀尖时,带起一串细碎的银铃般的轻响。

陈长歌率先爬进密道,靴底蹭着湿滑的砖墙。

林小墨跟着下去,刚触到底部的青石板,就被墙上的刻痕惊得顿住——那些符文歪扭如被碾碎的蜈蚣,每道都渗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闻,是铁锈混着血腥的甜。

“傀儡咒的实验场。“她指尖轻触刻痕,暗褐色碎屑簌簌落下,“用活人血养咒,符纹没长成就被强行切断......“她想起班主临死前说的“沉睡者“,后颈泛起凉意,“他们在练什么邪术?“

陈长歌的刀在前面划出火星,火折子“噗“地亮起。

昏黄火光里,通道尽头的墙面上浮起淡青色的微光——是隐形阵法。

林小墨摸出青铜镜,镜面朝着微光倾斜,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游走,突然“叮“的一声轻响,微光骤亮又熄灭,露出一道半人宽的岔路。

“阵法用的是镜花水,怕光。“林小墨收了镜子,掌心沁出薄汗,“应该是防止外人误闯......“

“有人来了。“陈长歌突然按住她肩膀,将她往身后带。

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混着铁链摩擦石壁的刺响。

林小墨屏住呼吸,看着陈长歌的刀缓缓出鞘三寸,寒光在他身侧划出半弧。

脚步声在岔路口停住。

“操,这路封了十年了。“粗哑的男声带着酒气,“沈少爷说清过场,该不会是骗咱们?“

“少废话。“另一个声音更沉,“血月还有三天,就算爬,也得把机关图送到钟楼。“

铁链声再次响起,渐去渐远。

林小墨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被阵法隐藏的岔路——那里的黑暗比别处更浓,像张等着吞咽活物的嘴。

陈长歌的刀尖点了点岔路:“走?“

林小墨摸了摸怀里的银簪,触感温凉。

她想起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镇邪录》最后一页,用血写的“血月现,沉渊醒“。

此刻腐臭更重了,像有什么腐烂的东西正从地底下往上爬。

“走。“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里烧着簇小火,“沉睡者要醒,总得有人把它再按回去。“

陈长歌当先走进岔路,火折子的光被黑暗吞掉大半。

林小墨跟着跨进去的瞬间,鞋尖踢到块凸起的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她蹲下身,用银簪刮去积灰,看清那是条盘成环的蛇,蛇嘴里衔着颗极小的星。

“小心。“陈长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林小墨抬头,只见岔路尽头的黑暗里,隐约有座石砌的门。

门上浮雕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模糊,可门楣中央的刻痕却清晰如新——是道被利刃反复劈过的裂痕,像道狰狞的伤口。

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

门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于石桌被挪动的“吱呀“。

陈长歌的刀尖最先抵住石砌门的缝隙。

门轴锈蚀的闷响里,林小墨闻到了更浓的土腥气——是经年累月渗进砖缝的血锈味。

门扉推开半尺时,她瞥见门内幽暗中浮着团青灰,待陈长歌的火折子凑过去,才看清那是张石桌,桌沿盘着条首尾相衔的蛇纹,蛇目位置嵌着两枚褪色的铜铃,正是“钟楼联盟“的老标记。

“《诡都商录》提过,这联盟三十年前就散了。“林小墨踮脚凑近,石桌表面的刻痕被磨得模糊,她掏出银簪轻轻刮去积灰,“血月之夜,献祭终焉......“话音未落,石桌突然震颤起来,两枚铜铃“叮铃“相撞,震波撞在她耳膜上,像有人用生锈的锥子往脑仁里钻。

陈长歌反手将她拽到身后,佩刀横在胸前。

林小墨的青铜镜从怀里滑出半寸,镜面凝起白雾——是幻音阵法。

钟声混着杂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时而是孩童的啼哭,时而是金属刮擦石壁的尖啸,最后凝结成道沙哑男声:“擅闯者,随血月沉渊。“

“是镇灵钟的余音!“林小墨捂住发疼的太阳穴,“他们用钟声养阵,刚才我念出'献祭终焉',触发了启动词。“话音未落,密室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像有无数铁齿在墙内啃噬。

陈长歌的靴跟重重碾住地面:“机关启动了。“

“撤!“林小墨拽住他袖口就往回跑。

可刚转身,墙面的符文突然泛起幽蓝,像被浇了热油的尸斑。

地面传来细碎的龟裂声,她低头的瞬间,脚边的青石板“轰“地塌陷,碎石溅起时刮破她手背的旧伤。

陈长歌反手扣住她手腕,两人踉跄着跌进下方的黑暗,落在一片潮湿的砖地上。

火折子“噗“地亮起,映出满墙的画像。

林小墨的呼吸陡然停滞——那些画中人穿着驱邪师的玄色法袍,眉眼被鲜血涂抹得模糊,下方用朱砂写着“已献祭“,最上面一张画像的落款是“墨家林昭“,正是她阿娘的名字。

“阿娘......“她指尖发颤,鬼使神差地抚上那张画像。

鲜血遇热融化,在她掌心洇开暗红的花。

下一秒,画像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黑雾从画纸里翻涌而出,裹着腐烂的银杏叶味。

林小墨被冲击力推得撞在墙上,陈长歌的刀光已经劈进黑雾,刀锋却像砍进了棉花,只溅起几点火星。

“是生祭咒。“她捂住发疼的后颈,声音发紧,“用活人魂魄养画,血月时......“话未说完,黑雾突然消散,画像所在的墙面露出个黑洞,隐约能看见里面堆着白骨,每具白骨的额心都嵌着枚铜铃——和石桌上的蛇目铜铃一模一样。

陈长歌的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尖指向黑洞:“沈青冥在收集驱邪师的魂魄。“他声音比刀还冷,“血月祭典,是要拿这些魂魄唤醒'沉睡者'。“

林小墨摸出怀里的《镇邪录》,泛黄的纸页在火光里抖得厉害。

阿娘临终前用血写的“血月现,沉渊醒“突然浮现在眼前,她终于明白,沈家商行这些年资助的“慈善义庄“,根本是在为这场献祭收魂。

“姐姐!“

头顶传来囡囡的惊呼。

林小墨抬头,只见密室上方的塌陷口漏下月光,照见几个黑影正顺着绳子往下爬。

为首的黑衣人抬起脸,左眼戴着青铜蛇纹眼罩——正是周天明手下的“蛇眼“。

“跑!“林小墨拽起陈长歌往黑洞里钻。

白骨堆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身后传来“蛇眼“的冷笑:“沈少爷要活的,别伤了驱邪师的魂。“

黑洞深处吹来阴寒的风,混着若有若无的钟鸣。

林小墨摸出银簪在墙上划出火星,借着微光,她看见洞壁上刻满了和石桌相同的蛇纹,每条蛇嘴里都衔着颗星——和她在岔路踢到的图腾一模一样。

“沉渊......“她喃喃低语,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陈长歌的手突然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伤口渗进来:“我在。“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蛇眼“的短刀砍断了白骨堆里的铜铃。

林小墨转头的瞬间,看见所有嵌着铜铃的白骨都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