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端坐在幽暗的殿堂中，六色面具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展开的画卷，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指尖下跳动。
这幅《地狱百死图》画卷上，墨色浓淡相宜，朱砂点缀其间。
画卷中央，一座巍峨的森罗殿拔地而起，殿顶的鸱吻张牙舞爪，檐角悬挂的铜铃似乎随时会发出摄魂的声响。殿前“善恶分明”的匾额上，金漆已经斑驳，却更添几分阴森威严。
画卷中，戴着同样六色面具的阎王端坐正殿，文武判官分立两侧。
文判官手持生死簿，笔尖悬在一页泛黄的纸面上。武判官腰挎打魂鞭，怒目圆睁。牛头马面拖着锁链，链下亡魂面目扭曲。黑白无常飘然而立，一个黑脸吐着长舌，一个面色惨白伸舌头。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画卷中的阴兵鬼帅并非静止。
他们的眼珠会随着观画者的移动而转动，嘴角的狞笑时隐时现。整幅画卷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雾中，那些鬼卒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破卷而出。
其中一名鬼卒的样子，就是普度所化小鬼的样子。
“差不多...”阎王喃喃自语。这耗费几十心血祭炼的法宝《地狱百死图》，正是重立六道轮回的关键。
单单凭一件法宝就想重建轮回？
简直痴人说梦。
他的指尖划过画卷边缘残缺的部分，那里还缺少轮回盘的图案。
轮回早在上古时期，就被人打碎，如今天地之间飘荡着轮回的法则。在某些地方，还残留着轮回的碎片。
这画卷更像是一个“模具”，要将散落在天地间的轮回法则慢慢聚拢、重塑。就像用磁石吸引铁屑，一点一点拼凑出完整的轮回秩序。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找到一块轮回法则的碎片。
几十年来，他掘过古修士的洞府，探过幽冥地穴，甚至冒险潜入过鸿国皇室的藏经阁。直到最近，才在北边感应到那缕微弱的轮回波动。
此一去，不知结果。
阎王长袖一挥，整座森罗殿顿时化作一缕青烟没入他的袖中。眼前景象如水波荡漾，转眼间已置身于一栋普通的三层小楼内。
这正是他精心炼制的洞天法宝“阴阳界”，外显三层小楼，内藏幽冥殿堂，阴阳相生，虚实交替。
他掐了个法诀，身形渐渐模糊，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这样鸿国的神道无法锁定他，卫星无法拍下他的踪迹。
当阎王再次现身时，已是在汝阴城熙攘的街市上。
此刻的他全然变了模样，皮肤黝黑似老农，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脚踩草鞋，腰间别着个旱烟袋。
盛夏的烈日将他额头晒出细密的汗珠，活脱脱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庄稼汉。
“冰糖葫芦——”
“新鲜的莲藕——”
“西瓜，西瓜！甜里很啊——”
叫卖声此起彼伏。阎王蹲在路边，经过讨价还价之后，买了块西瓜，与寻常百姓毫无二致。
谁能想到，这个拎着西瓜的老农，就是阎王呢？
阎王拎着西瓜，穿过汝阴城熙攘的街巷，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青石板路两旁是斑驳的老墙，墙角爬满青苔，几株野草从砖缝中倔强地探出头来。
“来都来了，还拎着西瓜啊！真是客气。”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胡同深处传来。
他要见的人，正躺在门口的摇椅上，刷着手机。对阎王的到来，他似乎毫不意外。
阎王缓步走近，就在两人相距三步之时，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
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形成，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外面是蝉鸣声声的夏日胡同，里面却成了连时间都凝滞的秘境。
“阎王，我要去北边了。”阎王在门台石阶上坐下，将西瓜放在一旁。
真是奇怪，明明他是阎王，他还叫眼前的人阎王。
“哦。”躺在摇椅里的人说道：“现在你才是阎王，想做什么随你便。”
“你不去吗？”阎王的语气罕见地透着一丝犹豫。
面对这个人，一向游刃有余的阎王变得如同下属面对上司。
“我去干嘛？我又不是阎王。”他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对阎王口中的大事似乎毫无兴趣。
“这计划当初是你提出的！”阎王的声音突然提高，“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它到底是对是错？”
炼制《地狱百死图》、搜集鬼部诸将、寻找轮回碎片，都是眼前的人提出的计划。现在一切都就绪的，眼前的人却不想知道结果。
“你……是不是在利用我？”阎王的声音忽然的冷起来：“这个计划是不是有问题？”
躺在摇椅上的人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你忘了，我们是一体两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去就等同于我去，你看等同了我去。”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修为了！”他伸出自己的手，那里只有普通人的力量，却没有修士的力量了。
“什么时候？”阎王脸色一变，说道：“上次见你，还有筑基修为。”
“元神之关，羽化之关。”那人说道：“当年冲击元神失败，道基尽毁，我的修为一落千丈。不得不用法子，让你出现。”
“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未来。当初分化你的目的，是你代替我重立轮回，让我可以转世，下辈子继续修仙，冲击元神。”
“只是这几年，我的身体不如前几年有活力，我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不想再折腾了，也许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与死亡，也是一种勇气。”
阎王不语。他不知道眼前的人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从外界看去，这不过是两个寻常人在闲话家常。一个坐摇椅，一个倚门台，再普通不过。但结界之内，却是暗流汹涌。
“我不信！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服输呢？”阎王说道：“因为，我也是不服输的人！”
“你肯定是在骗我！”
那人抬起眼皮说道：“骗？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以骗你的呢？”
是啊，他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怎么可能骗一名真法巅峰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