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匠

“偷人?”

凌初眼珠子一转,忙去捂张柳氏的嘴,“没凭没据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张柳氏推开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叫嚷:“乱说?我亲眼看到的!别人也看到了,天底下谁不知道,她柳三娘就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贱皮子!”

辛和钰被张柳氏吵得头疼,揉着太阳穴问道:“她一个村妇,能偷谁家的人?”

就在张柳氏准备答话时,张百田跛着步子赶来,辛和钰看清他手臂上的伤痕,心中更是不悦。

没等张百田跪下来,张柳氏扑过去撕扯他。

“你这个无赖,毁了我一辈子!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

侍从拉开张柳氏,在辛和钰的授意下堵住了她的嘴,众人的耳朵这才少了些磨难。

张百田这人,打婆娘打得狠,在外人面前却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好在辛和钰问话,他不敢不答,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打婆娘?是打了,前头那个没给我生出个娃儿,后头这个也是。”

两个女人,在他口中是连姓名都没有的物什,这副满不在乎的嘴脸,让辛和钰又想看荡秋千了。

指腹用力磨了磨扇柄,冰凉触感勉强让心头不快舒缓些许。辛和钰瞥了眼凌初,见她捏着拳头眼中藏锋,显然也是强压着揍人的念头。但她只是忍住不动手,面上愤恨是一点也没遮掩。忽而,辛和钰的心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没由来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不合时宜的笑引得凌初侧目,不明白这狗官又在笑什么。

辛和钰敛了笑意,问张百田:“张柳氏说,柳三娘曾偷过汉子,还叫旁人看见了,你可知此事?”

张百田显然是知道的,闷闷地咬了咬牙关,才不情愿地点头。

是村里一个寡妇无意中碰见了告诉他的。

“所以你根本没有亲眼看到?”辛和钰颇为失望,“哼,一群乡野刁民,大字不识几个,编排子虚乌有之事倒是能耐。”

他没了耐心,不愿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久待。张柳氏见他要走,拼了命要说些什么,被侍从摘下封口的布团后急忙喊道:“我看到了!是徐瞎子,他俩早就不干净了!”

辛和钰示意侍从放开她,“你最好拿得出证据,否则——”

“我有!我娘家村里,还有镇上人,不少都见过他俩眉来眼去的。”

张柳氏一句话逗笑了辛和钰,“一个瞎子,眉来眼去?”

“他……他不是真瞎,村长也知道。”张柳氏把话推到了村长那,村长才捡回一条命,生怕触怒辛和钰,赶忙磕头道:“是,是!那姓徐的只是眼睛不大好使,我们就戏称为瞎子。他是村里的花匠,平日里种些花拿去镇上卖,性格古怪不太与人来往,老子娘前几年死了,兄弟离村给人帮工后就再也没回来,如今家里就他一人。”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了,辛和钰不愿多留,便让村长领路,唤侍从去召徐瞎子,自己领着凌初回去用饭。

村长一家生怕惹祸上身,饭菜更不敢怠慢,辛和钰坐在桌前,甚是嫌弃地瞟了凌初一眼。

“你啊,也就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长了心眼子,让你当个婢女那是万万使唤不动的,笨手笨脚,做得了什么?”

说罢,他也不让旁人布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凌初忍下这口气,刚要退下就被叫住。

“坐下,一起用膳。”

“民女不敢。”

“这是本官的奖赏。”辛和钰抬眼,“说了不会亏待你的。”

她还得多谢狗官的赏赐了。

凌初腹诽,倒是不再推脱。村中虽无龙髓凤脑,但山中野味新鲜,这个时节甜笋刚冒头,正是最嫩的时候。

辛和钰细嚼慢咽地品着,瞥见凌初的手臂,口中山珍顿时失了味道。

“你的伤,还好吗?”他问。

凌初吃得头也不抬,“回大人,无碍,过几天就能养好。”

“那你……之前的伤,真是大伯所为?”

凌初差点噎到,猛灌了一大碗水才咽下,辛和钰有些后悔多这句嘴,却听凌初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他和他手下那群镖师,一起打的。”

一起?

辛和钰后头一哽。

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就算有些武艺又怎能匹敌一群体格精壮的镖师?

“你那个大伯——”他突然顿住,话锋突然一转,“不愧是当走狗的料,把辛家的做派学了十成十。”

这话聊不下去了,凌初也不在意。她夹上满满一筷子笋丝塞进嘴里,正嚼得欢,一抬头就看到辛和钰满脸嫌弃地睨着她。

“你这像什么样?行为粗鄙,不知礼数。何不一筷子夹走半盘菜?”

凌初鼓着腮帮子,看了眼辛和钰碗中那三两根菜叶,“大人恕罪,民女就是粗人,若碍着大人的眼,民女这就退下。”

“你就不能改改?”辛和钰气闷,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正要告退的凌初,“算了,本官与你这等下民都能同生息,传出去也是美谈一桩。”

用过饭,侍从来报,说徐瞎子家中无人,可能是去镇上卖花了。

“可能?”辛和钰斥责道:“村子就这么大,花匠出门,难道没一人看见?他若是真与案子有关,畏罪潜逃又该如何?”

“大人恕罪!”村长颤声告罪,“我们这儿去镇子上得要小半日,花草又经不起烈日暴晒,所以徐瞎子出门都是天不亮就动身。一日卖不完,得两三日才回,所以……”

侍从也附和道:“大人,属下搜寻了徐瞎子家中,细软衣物都没带走,不像是潜逃。”

“一个花匠若真要逃,有什么非要带上的?”辛和钰派了人守在村口,若徐瞎子回来,立刻将他带来审问。

今天他没留凌初侍候,还让村长多给了两只蜡烛。凌初没那么多讲究,大言不惭地说一盏油灯足矣,然而等她关上门,再次被门板上那血淋淋的划痕吓到时,就立刻把蜡烛都点上了。

今日见到了张柳氏的惨状,让她对村长的话很是怀疑。连柳三娘的亲妹都说,她是活不下去才逃走的,那村长这位老四媳妇呢?会不会也遭受过非人对待?

她们,到底是失踪、逃跑,还是……根本就没有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