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次军火采购

冬季的朝阳给素有“十里洋场”之称的外滩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金红。

南京路上车水马龙,电车叮当作响,人声鼎沸中夹杂着各种腔调的外语,空气里弥漫着油脂、香水、汽车尾气和隐约的雪花膏混杂的特殊气息。

卫远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服,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脚下锃亮的黑色小牛皮鞋踏在光洁的人行道上,发出沉稳的轻响。

他这副十足西洋精英派头的打扮,在这“十里洋场”的街头并不算突兀。

此刻,卫远目光不断扫过街道两侧琳琅满目的橱窗,最终驻足于一间门面颇为气派的商行前。

鎏金的招牌上写着“美伦洋品商行”,低头再次确认了手中纸条上的地址无误,卫远整了整领带,推开了那扇擦得透亮的玻璃门信步走了进去。

一阵夹杂着淡淡的雪茄、皮革和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商行内部宽敞明亮,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柚木地板,头顶是华丽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通透明亮。

环绕大厅的是清一色实木玻璃柜台,内里铺设着深色天鹅绒,商品分区明确:一边是熠熠生辉的金银首饰、切割精美的宝石,以及各式设计前卫、镀金镶钻的西洋腕表。

另一边则是些当时堪称奢侈的高端货品:美国进口的“Victor”牌带大喇叭的留声机,标着“Columbia”字样的唱片,泛着金属冷光的“Standard”打字机,造型优雅的银质咖啡具,小巧精致的珐琅彩化妆盒,贴着洋文标签的法国香水,甚至还有一两架造型精巧的黄铜望远镜。

显然,这是一家转营洋货、面向富裕阶层的高档商行。

一名穿着整洁制服、袖口雪白的年轻店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看点什么呢?是手表、留声机,还是……”

卫远冲他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我先随便看看,有需要再叫你。”

说完就踱步到腕表柜台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玻璃橱窗内陈列的欧米茄、浪琴等品牌,偶尔指着其中一款或那台锃亮的留声机询问价格,如同一个对洋货颇有兴趣的普通富家子弟。

店员见卫远只是闲逛,便礼貌地退到一旁,但目光仍不时留意着这位派头十足的客人。

如此这般将商行大致浏览了一圈,卫远心中已然有数。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那个退到一旁店员,招了招手。

店员快步上前:“先生?”

“麻烦请一下你们史老板,”卫远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说有笔生意想和他谈谈。

店员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看着卫远那份沉稳自信、不容置疑的派头,丝毫不敢怠慢:“先生您请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老板。”

说罢,他快步转身,匆匆登上靠里的楼梯,消失在通往楼上的转角处。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位约莫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在店员的引领下走了下来。

此人正是“美伦洋品商行”的老板史志鸿,史老板大约四十五六岁年纪,梳着整齐的分头,发际线已略显后退,额头宽阔饱满。

身着一套深灰色条纹西装,内配白色硬领衬衫和金色条纹领带,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角雪白的手帕。

他的脸盘有些圆润,眉眼精明,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商人的和气笑容,但眼神明亮锐利,透着长年浸淫商海打磨出的沉稳与世故。

“哎呀,这位先生久等了。”

史志鸿走近,主动伸出手,声音洪亮带着些南方口音,“鄙人史志鸿,是这里的东家。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有何指教?”

卫远与他有力地握了握手:“史老板客气了,在下卫远。确实有笔生意想和您合作。”

卫远边说,边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封封了口的信函,递了过去,“这是周家口‘永昌号’王掌柜给您的亲笔信,史老板一看便知”

史志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接过信拆开,快速浏览起来。

作为上海外滩地带为数不多由国人全资经营、且规模不小的洋货商行老板,史志鸿在行内人脉颇广,王掌柜正是他相熟多年的北方同行。

信里王掌柜盛赞卫远是个“渠道神秘”、“手眼通天”、“货品极硬”的人物,并提及了之前手表和钻石交易的成功。

看完信,史志鸿脸上的疑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热络的笑容。周家口的王掌柜是他的故交,信誉可靠,能让他如此郑重推荐的人,绝非等闲。

“哎呀!原来是卫先生!失敬失敬!”史志鸿放下信纸,热情瞬间升温,紧握着卫远的手摇晃了几下。

“王兄的朋友,那就是我史某的朋友!王掌柜的信里可是对您推崇备至啊!快请!楼上会客室详谈!”史志鸿热情地侧身引路。

二楼的会客室更加幽雅精致。红木家具,真皮沙发,墙上挂着几幅写意的水墨山水,与角落一架老式座钟和玻璃橱柜里的几件西洋瓷器相映成趣,恰是那个时代海派文化与西方文明交融的典型风貌。两人分宾主落座。

卫先生是喝茶还是咖啡?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和正宗的蓝山。”史志鸿殷勤问道。

“茶就好,谢谢史老板。”卫远答道。

史志鸿立刻招呼侍立一旁的店员:“去,把我那罐上好的明前龙井泡一壶来!”

趁着店员离去的间隙,卫远并不客套,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逐一取出几样用绒布包裹严实的样品,轻轻摊开在红木茶几上。

一块包装精美的腕表,一粒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火彩的钻石裸石,以及一支标注着外文的玻璃安瓿瓶——里面正是白色的“盘尼西林”粉末。

史志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先是拿起那块腕表并非史志鸿常见的任何欧美品牌,其造型前卫流畅,表壳材质极为特别,非金非钢,闪烁着深邃的光泽;表盘布局异常新颖,带有从未见过的多功能小表盘。

更令人称奇的是那深蓝色的鳄鱼皮表带和硬挺精美的合金表盒,处处透着一股精密科技感和现代奢华,他浸淫洋货生意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新颖的款式。

接着,他又拿起那颗钻石,对着灯光仔细端详,这几颗钻石样品个头均在2克拉左右,但那切割角度之精确,火光之璀璨,纯净度之高,完全超越了史志鸿以往经手的任何南非、印度宝石,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支安瓿瓶上,眉头微蹙,三支小巧的玻璃安瓿瓶,瓶身标签是简洁的英文和令人费解的分子式,里面装着白色粉末,旁边附着一张简单的英文使用说明书。

卫远特意指着它们:“史老板,这是盘尼西林,现在战场上的救命神药。”

虽然“美伦”不主营药品,但“盘尼西林”这个在欧美都堪称神药、他岂能不知?

这是比黄金还硬、在魔都黑市上有价无市的神药!盘尼西林的稀缺和高昂成本,即便是在魔都一般人也不太容易能搞到。

“卫先生,您带来的这些……”史志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卫远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史老板,这次我来上海,主要是想出手一批货。手表一千块,钻石一万粒,还有这‘盘尼西林’五百支。都是和样品同品质的货。”

“一千块表?一万粒钻?五百支盘尼西林?!”饶是史志鸿见多识广,也被这庞大的数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位卫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莫非是某家实力雄厚、行事隐秘的洋行暗中扶持的代理人?否则哪来如此庞大且品质顶尖的货源?

史志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

他知道,以“美伦”一家之力,绝对吞不下这批货,尤其是那块烫手的盘尼西林。他立刻堆起笑容:“卫先生,您真是大手笔!佩服!不过,这批货数量确实巨大,尤其是那救命的盘尼西林,更需仔细查验。

您稍坐片刻,请务必喝杯茶休息一下。我需要找几位信得过的朋友一起来商议,您看如何?”

卫远淡定地点点头,端起刚送上来的龙井茶,浅浅啜了一口:“史老板请便。”

史志鸿转身走向角落的电话机,拿起听筒,拨通了几个号码,压低声音,但语气急促:

“喂,老徐吗?……是我!史志鸿!天大的事!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叫上老贝、季院长,到我商行二楼来!立刻!马上!……来了批货,保证让你大开眼界!金子都不如!……对!赶紧!”

约莫半个小时,会客室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史志鸿引着三位年龄与他相仿、气质迥异的人物鱼贯而入。

其中两位同样西装革履,一副职业经理人的精明干练。一位个子高瘦挺拔,面容严肃,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是徐嘉盛,美国慎昌洋行在上海负责进口业务的资深买办,主管重型机械(如电梯、发电机、汽车等)和医疗设备(作为美国通用电气的代理)。

另一位个子稍矮,身材敦实,圆脸上带着些商人式的和煦笑意,眼瞳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是贝翰思,任职于法国永兴洋行,主业是生丝出口、保险以及代理法国化工染料。

这二人除了给洋人打工,他们自己也都开了规模不小的商行做副业,只是实力比起“美伦”略逊一筹。

另一位则穿着一身质料上乘的深灰色杭纺长衫,外面罩着件黑色团花马褂,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色圆框近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儒雅沉稳,正是法国天主教会创办的广慈医院院长——季家祥。

史志鸿特意请他来,就是为了鉴定那至关重要的盘尼西林。

史志鸿热情洋溢地做了介绍:“各位,这位就是卫远卫先生!卫先生,这位是慎昌的徐嘉盛徐买办,这位是永兴的贝翰思贝经理,这位是广慈医院的季家祥季院长,都是沪上有名望、说话有份量的朋友。”

一番客气寒暄之后,众人目光也随着史志鸿的介绍聚焦到茶几上的样品。

徐嘉盛拿起手表,反复端详其结构和材质,又对着灯光调试表链,神色凝重;

贝翰思则对钻石情有独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高倍放大镜,仔细检验那几颗钻石的切工、色级和净度,眼神越来越亮,脸上的喜色也愈发浓郁;

季家祥则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盘尼西林安瓿瓶,仔细观察粉末状态和标签细节,眉头微蹙,神情严谨。

一时间,会客室内只剩下细微的检视声和偶尔吸气的轻响。

几人心中的震惊与史志鸿初见时一般无二,各自脑海中都在飞速运转:这卫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手里怎么会有如此惊人数量、如此顶级品质的货?魔都何时藏了这样一条过江猛龙?回头必须动用关系好好查一查此人的底细!

但同时,巨大的商业利益摆在他们面前,尤其是那品质超乎想象的钻石和可遇不可求的盘尼西林,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引着他们的心。

待众人初步验看完样品,气氛更加微妙。史志鸿轻咳一声,作为东道主开口道:“卫先生,既然大家都是王掌柜介绍的,又是诚心实意谈买卖,还希望卫先生给个实在价。

卫远微微一笑,语气平稳:“好说。我卫远做买卖讲的就是一个诚意和长久。腕表,每块200块大洋;钻石,每颗100块大洋;盘尼西林,每支要么一根小黄鱼(一两金条),要么折合120块大洋。这个价格,诸位应该清楚魔都的行情。”

卫远报出的价格,与之前在周家口给王掌柜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因在魔都这个大城市而加价。

这个价格一出来,徐嘉盛、贝翰思和史志鸿飞快地在心中盘算起来。

手表和钻石的品质远超预期,这个定价相比上海当下欧美高端品牌的市场零售价(手表动辄三四百大洋甚至更高,品质相仿的钻石也价格不菲),简直是良心价!可以说,留出了巨大的零售或者运作空间。

至于盘尼西林的价,考虑到其稀缺性,黑市有时能炒到天价,这个定价也属于能接受的范围。

“手表和钻石,这价格很公道!”史志鸿当先表态。

贝翰思眼中精光闪烁,立刻接口:“卫先生痛快!这些钻石的品质,这个价简直是友情价了!有多少我要多少!”徐嘉盛也点点头:“卫先生的价格确实实在。不知您手上的手表和钻石,打算出多少?”

很快,手表和钻石的配额就被瓜分完毕:

手表5000块,史志鸿(美伦洋品商行):吃下300块,徐嘉盛拿下1000块,贝翰思拿下1000块。

钻石10000颗,史志鸿要了2000颗,徐嘉盛要了1000颗,贝翰思则是把剩下的7000颗全部包圆。

贝翰思任职的法国永兴洋行本身就涉及奢侈品销售和高档珠宝拍卖,品相如此之好、价格如此诱人的钻石,在他眼中就是一座金矿!转手就是巨额利润,这笔买卖堪称“捡漏”。

合约达成,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当目光转向那500支盘尼西林时,室内的轻松氛围瞬间收敛了几分。即便季家祥在场,徐嘉盛、贝翰思和史志鸿三人的态度也明显变得更为审慎。

毕竟这是关系到人命的药品,真假、效力至关重要。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安静品茶的季家祥。

季家祥放下茶杯,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看向卫远,笑容温和中带着医者的严谨:

“卫先生,史老板诸位。这腕表、钻石,都是眼力可判的物件。但药品一道,关系性命,马虎不得。”

尤其这‘盘尼西林’,在当下堪称神药,价值极高,更是要慎之又慎。”

按照规程,新药入市,特别是像这种来源…相对特殊的途径提供的新样本,必须要进行严格的临床实验才能确定其疗效和安全性。不知卫先生方不方便提供几支样品,交由我院进行检测?一旦确认有效,大家再来谈这交易,岂不更稳妥?也免去日后可能的纷争。”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也代表了在场所有意向买家的共同疑虑。

卫远对此早有预料,他从包中又拿出一个小巧的锡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支崭新的安瓶:“季院长所言极是。谨慎是应该的。”

卫远将这两支,连同茶几上作为样品的那一支,共三支一并推到季家祥面前,“这三支样品,请季院长带回医院严格检验。”

我会在上海逗留数日,等贵院有了明确结论,我们再议这盘尼西林的交易。诸位意下如何?”

季家祥收下样品:“卫先生深明大义,老朽佩服。请放心,本院一定尽快安排,。”徐嘉盛等人见状,也都松了口气,纷纷点头赞同。如此处理,也规避了他们这些买家们的风险。

初步敲定了手表、钻石的交易,悬而未决的盘尼西林也进入了验证流程,史志鸿等人心情大好。

史志鸿代表众人热情发出邀请:“卫先生!今日能与先生做成如此大的生意,真是缘分!晚上务必赏光,由我们几个做东,在国际饭店为先生接风洗尘!”

卫远深知在动荡的上海滩,与这些掌握着渠道、人脉和财富的商贾巨头建立良好关系的重要性,后续源源不断的生意,还需要他们来打开局面。

他当即欣然应允:“史老板、徐买办、贝经理、季院长如此盛情,卫某却之不恭!”

晚上六时,华灯绽放,将外滩映照得如同不夜之城。

位于南京西路繁华地段的国际饭店,高达24层(1934年开业时为“远东第一高楼”)的摩天大楼直插云霄,是彼时魔都最具传奇色彩的顶级饭店。

其顶层的“云楼”餐厅更是身份的象征。

巨大的包间内,凭窗可俯瞰外滩万国建筑博览会和浦江点点星火,视野极其开阔。

一张硕大的红木圆桌铺着洁白镶金边的桌布,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柔和的光芒。菜品陆续上桌,极尽奢华精致:

冷盘:四喜烤麸、镇江肴肉、水晶肴蹄、醉鸡。

热炒:上汤芝士焗龙虾(龙虾来自渤海,以法式芝士焗烤)、清炒野生虾仁(配碧绿青豆)、滑溜鱼片(精选长江刀鱼或鲥鱼)。

招牌菜:红烧大裙翅(整排上等天九翅,浓油赤酱,胶质丰厚)、清蒸松江鲈鱼(上等松江四鳃鲈鱼,清蒸保持原味,配特制葱油汁)、黄焖甲鱼(精选五年以上野生甲鱼,浓汤黄焖,滋补养生)。

汤羹:蟹黄鱼翅羹(蟹黄取自大闸蟹,配以上汤煨制的散翅)。

点心:灌汤小笼包(皮薄汤足)、枣泥拉糕、杏仁豆腐。

酒水:国波尔多陈年干红、苏格兰威士忌、陈年绍兴花雕酒。

侍者穿着燕尾服,手法娴熟地分菜倒酒,饶是卫远后世经历过不少应酬,也不得不承认这顿饭的极致奢侈。

他大快朵颐,对那入口即化的红烧裙翅、鲜美至极的清蒸鲈鱼和浓醇鲜香的蟹黄羹赞不绝口,吃得十分过瘾。觥筹交错间,气氛越发融洽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杯醇厚干红和威士忌下肚,卫远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借着酒劲和几分刻意营造出的亲昵,卫远微微侧身,靠近了坐在旁边的徐嘉盛。

“徐老哥,”卫远的声音压得较低,带着一丝看似坦率的愁闷。

“您在美国人的洋行里做买办,见多识广。小弟有件为难事,还想请您帮忙。”

徐嘉盛正夹起一块甲鱼裙边,闻言放下筷子,笑呵呵地道:“卫老弟客气了,有话直说。只要老哥能帮上忙的,绝无二话。”

“唉,”卫远叹了口气,“您是知道的,我老家在豫东周家口那边,眼下是敌占区,除了东洋小鬼子闹腾,地面上更是不太平,匪患横行呐!就我家那个庄子,前后被大大小小的土匪‘光顾’过三次!粮食、牲口、布匹,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家里那几十口子人,整天提心吊胆。实在是被抢怕了!”

卫远顿了顿,观察着徐嘉盛的神色,继续道:“这保家护院,总不能赤手空拳吧?我想着,弄点家伙防身,还得是好家伙!您在慎昌洋行做重型机械和军需设备的买办,路子肯定广。兄弟想托您帮忙,给弄点正经的美国产武器。”

这番话一出口,徐嘉盛原本轻松的笑意略微收敛了一些,同桌的史志鸿、贝翰思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一次性拿出上百万大洋货品的主儿,要说只是个单纯商人,他们谁也不信,现在要买武器,似乎正好印证了他们的某些猜测—此人身后的背景,只怕深得很,绝非善类。

徐嘉盛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哦?原来如此。这年头兵荒马乱,弄点家伙防身也正常,那…老弟想要些什么‘家把式’?说来听听。”

卫远仿佛早已胸有成竹,不假思索地报出早已想好的武器采购清单:

汤姆森M1928A1型:10把。每枪配2个50发弹鼓(.45口径),配3个30发直弹匣。额外再要.45口径子弹5000发。

加兰德M1半自动步枪:30支。额外要(7.62×63mm)步枪弹3000发。

斯普林菲尔德M1903(狙击型号)3支。配美国陆军制式3.5倍“Unalert”光学瞄准镜。额外要专用.30-06步枪弹1000发。

柯尔特M1911A1型半自动手枪:20支。(因其亦发射.45手枪弹,故无需额外购买子弹)。

勃朗宁M2重机枪(点50口径):1挺。配(12.7×99mm)子弹3000发。

M2型60毫米迫击炮:1门,配炮弹100发。

Mk II破片手雷:300个。

“这……”徐嘉盛听完,脸上的惊愕再也掩饰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卫远:“卫老弟!你…你这哪里是保家护院?就你这批家伙,火力之猛,拿去正面打一场小规模的战争都绰绰有余了!这……这真的只是为了对付些土匪?老哥我……”

卫远立刻换上满脸无奈和真诚:“老哥!千真万确!”

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眼中却透着一种让对方明白“你懂”的神色:

“老家那几拨土匪,人数是真不少,明里暗里还勾结着些不少势力,装备也不差。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只能备足家伙事,让那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有来无回!您放心,价钱方面,任凭老哥您开,兄弟绝无二话。”

随即,卫远再次压低声音:“该给老哥您的那份辛苦费,小弟我绝对分文不少,只会多,绝不会少!”

听到“任凭开价”、“辛苦费一分不少”的承诺,徐嘉盛心头的疑虑和一丝不安瞬间被巨大的利益驱散了。

他立刻在脑海中飞速盘算起佣金数额和如何操作:慎昌洋行代理美国军火,弄到这些并非难事,尤其在远东乱局下更是有各种渠道可以钻营。

对方出得起天价,自己又能赚得盆满钵满,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对方背景神秘?那反而好!越神秘,这条线才越值钱!徐嘉盛脸上立即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哎呀,老弟!看你说的!老哥我也是从艰难时世过来的,理解理解!”

徐嘉盛拿起酒杯,与卫远的杯子清脆地一碰,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发出“嘭嘭”的声响,“既然老弟这么爽快,这事就包在老哥我身上了!保准给你弄来最新的正宗美利坚行货!

最多三天!三天内,货到!你等我消息!”徐嘉盛很有把握的开口道。

卫远眼中精芒一闪,笑容灿烂:“太好了!那就有劳徐老哥了!我先干为敬!”

这场汇晚宴,在晚上九点多钟方告结束。

回到和平饭店的卫远已有七八分醉意,而他之所以下榻和平饭店完全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毕竟在魔都有一句话,“胆敢在和平饭店闹事,活不过三天”,这句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足以说明和平饭店在魔都的地位和安全。

眼下卫远刚谈妥了一笔总金额近百万大洋的生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洗漱完毕后,卫远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将自己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疲惫感与兴奋感交织,在和平饭店的豪华套房里,最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