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飞梁劫

林逸两腿夹着钢梁,活像只抱柱的树懒。秋风卷着沙粒灌进他后脖领,激得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安全绳在四十层高空晃出惊心动魄的弧线,底下传来包工头老张的公鸭嗓:“林家崽子!你爹砌灶台那会儿可没这么多屁事!“

“您老当年要是肯听我爹劝,“林逸抖开皱巴巴的蓝图,“咱村祠堂也不至于让野猪拱塌了房梁!“图纸上“承重柱间距“赫然标着个要命的数字,他摸出祖传的青铜鲁班锁比划,六十四块铜疙瘩突然“咔哒“乱蹦,拼出个箭头直指东南角。

天上炸开个闷雷,钢索“嘎嘣“断裂的声响惊飞一群麻雀。四十米长的H型钢打着旋儿砸下来,林逸蹬着脚手架蹿出去,半空中抓了把飘飞的图纸。血珠子溅在蓝图上,鲁班锁“咔嚓“裂成两半,露出内壁刻的小字:大业十四年,林氏匠坊制。

再睁眼时,他正跪在青石板上啃灰。十二道朱砂封条在眼前晃悠,每张黄符都画着只翻白眼的赑屃。戴红缨帽的官差一脚踹翻供桌,核桃骨碌碌滚到他膝前。

“林氏匠行以次充好,致皇陵地宫塌方!“官差抖开卷轴,唾沫星子喷得比塔吊喷淋还猛,“流徙三千里,即刻上路!“

林逸盯着突然年轻二十岁的双手发愣——这分明是老爹常炫耀的“天生匠人手“,指节粗大却异常灵巧。腕上铁链突然被人狠拽:“看什么看!这'天工开物'匾额可是刑部侍郎亲笔...“

“这匾要掉。“林逸脱口而出。话刚落地,房梁“咔嚓“裂响,鎏金大匾擦着官差鼻尖砸下,惊得那撮山羊胡直哆嗦。

围观人群里冒出句嗤笑:“林家小子打小就会看梁,要不怎么叫'梁上猴'呢?“林逸扭头看见个缺门牙的老汉,记忆突然翻涌——这不是族谱里记载的,祖宅隔壁卖炊饼的吴二叔么!

“反了天了!“官差抡起水火棍要打。林逸腕上铁链突然绷直,在青砖上擦出串火星子:“差爷且慢!您腰间这枚开元通宝...怕是赝品吧?“

“放你娘的...“官差的脏话卡在喉头。林逸晃了晃不知何时顺到手的铜钱:“真品'元'字第二笔带钩,您这枚勾得跟虾须似的。“说着用指甲在钱缘一划,“听听这声,掺的铅比炊饼里的葱花还多。“

人群哄笑中,官差涨红着脸抢回铜钱。林逸趁机瞄见左手背浮现的淡金纹路,竟是用蝇头小楷写着:卯时三刻,西市桥危。

这西市桥他熟得很——族谱记载祖上曾修此桥,还因独创“鱼鳞砌石法“受过嘉奖。此刻日头刚偏西,押解队伍正往桥上走。林逸盯着桥墩缝隙里滋生的青苔,忽然扯嗓子嚎起来:“桥要塌啊!“

“又作什么妖!“官差鞭子刚扬起,桥面突然拱起块条石。林逸就势往栏杆外翻,铁链子缠住岸边的歪脖柳。身后“轰隆“巨响,石桥拦腰断成两截。

“救命啊!老子花了二两银子捐的官靴!“差役头子在河里扑腾。林逸攥着半截柳枝爬上岸,发现枷锁裂成满地铜块,正自个儿蹦跶着拼成把洛阳铲。

河对岸传来吴二叔的吆喝:“林家小子快跑!你爹留的《鲁班书》埋在...“后半句被浪头打散,只见老汉往东指了指,往嘴里塞了块夹着咸菜的炊饼。

林逸撒丫子往东蹿,怀里铜钱叮当响。官差的叫骂混着更夫梆子声从后头追来:“抓住那逃犯!刑部悬赏十贯钱!能买二十笼蟹黄包咧!“

拐进暗巷时,他猛地刹住脚——前头是堵三丈高的青砖墙。正要折返,手心鲁班锁残片突然发烫,砖缝里钻出只木甲机关鼠,冲他吱吱叫两声,扭头钻进墙根狗洞。

“得,钻狗洞总比吃牢饭强。“林逸啐了口唾沫,撅着腚往里拱。青苔蹭得鼻尖发痒,忽听得墙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他屏息凝神,听见个尖细嗓子在抱怨:“王公公非要什么前朝秘宝,这破地图画得跟鸡挠似的...“

脑袋刚探出墙洞,正对上个描金漆木匣。匣盖上刻着行狂草:逆子亲启。林逸嘴角抽了抽——这字迹跟老爹醉酒时写的欠条一模一样。

匣里躺着本《天工巧技》,书页间夹着张泛黄字条:“见字如面,为父在始皇陵等你。“林逸刚要骂街,巷口传来纷沓脚步声。他抄起书册要跑,忽然瞥见墙角堆着糯米石灰,计上心来。

当夜三更,巡更的老头儿经过暗巷,瞧见墙上新糊了块告示。就着灯笼细看,噗嗤乐出声:“这是哪个促狭鬼画的?“只见通缉令上官差的画像,脑门都顶着活灵活现的王八,旁边还题着歪诗:玄武驮碑千年稳,官爷顶龟万事吉。

次日清晨·城外土地庙

林逸嚼着顺来的供果,拿炭条在墙上写写画画。鲁班锁碎片拼成的浑天仪悬在梁上,正指着东北方向。昨夜顺来的《天工巧技》摊在膝头,内页夹着张古怪图纸——画着戴西洋眼镜的兵马俑。

庙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他抄起香炉要躲,却听见个脆生生的女声:“里头的呆子,你抹墙的糯米灰掺观音土了吧?“柴门“吱呀“推开,跨进来个穿短打的姑娘,腰间别着把鎏金矩尺,“这配方顶多撑仨月,想治城墙开裂?做梦!“

林逸瞅见她袖口绣的螭吻纹,突然想起系统提示。左手背金纹倏然发亮,浮现出新字迹:工部匠娘,慕容九,擅仿古作旧,暗恋对象是城南打铁匠。

“姑娘好眼力。“他掸了掸衣摆灰土,“不过若是加三成蜃灰,再拿童子尿发酵七日...“

“呸!下流胚子!“姑娘抄起矩尺要打,忽然抽了抽鼻子,“等等,你这有焦骨粉的味道?“

破晓晨光中,土地像后的暗格微微发亮。昨夜藏的青铜匣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露出半卷泛着荧光的《河图洛书》。慕容九的矩尺突然“咔嗒“变形,尺身上浮现出与鲁班锁相同的星图。

“你果然也是...“姑娘话没说完,庙外突然传来羽箭破空声。林逸拽着她往供桌下滚,三支雕翎箭“哆哆哆“钉在方才站的位置,箭尾绑着的纸条墨迹未干:始皇陵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