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在鼻腔里结成硬块，沈星盯着走廊电子屏滚动的红色欠费提醒。手机在掌心发烫，MCN机构的对话框里躺着三条未读语音。父亲打着石膏的腿悬在床沿，止痛泵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沈星家属，来护士站补签文件。“广播声惊得他手一抖，手机滑进装着换洗衣服的塑料袋。转身时撞上推着治疗车的护士，棉签和碘伏瓶撒了一地。
“赶着投胎啊！“护士的呵斥声中，他瞥见走廊电视正在播放自己的抖音视频。超市货架在屏幕里倾斜成45度，他给临期饼干配音的搞怪声音回荡在病房区：“这位选手虽然只剩三天寿命，但身价直接腰斩......“
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沈星冲进楼梯间时，手机弹出主管的微信语音：“立刻回超市，否则按旷工处理。“
货梯的钢丝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星在五楼仓储层被浓重的烟味呛住。主管肥硕的身躯堵在通道口，手机屏幕几乎戳到他鼻尖：“解释解释？“
视频暂停的画面里，主管后颈的黑色痦子清晰可见。那是上周拍的“超市冷知识“视频，他正在往进口红酒上贴中文标签，镜头扫过标签下若隐若现的“2020年生产“字样。
“王哥，这是......“
“啪！“一叠A4纸砸在胸口，沈星接住时看到自己的考勤表。红笔圈出的地方写着“7月12日早班，擅离岗位23分钟“，那是他躲在冷藏库拍“零下18度吃雪糕挑战“的时间。
主管的鳄鱼皮鞋尖碾着地上的烟头：“你小子能耐啊，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掏出钥匙串上的U盘插进电脑，监控录像开始播放沈星在卫生巾货架前调整自拍角度的画面。
“知道现在多少人打电话到总部投诉吗？“主管的唾沫星子喷在显示器上，“工商局要来查临期商品台账，电视台记者堵在楼下要采访'网红员工'。“他突然拽住沈星工牌挂绳，“你那个破账号，挣了不少吧？“
沈星的后背撞上堆满泡面的货架，红烧牛肉面的包装袋发出簌簌声响。主管的拇指划过他手机屏幕上的收益提现记录，肉褶里的金戒指闪着寒光：“小沈啊，你说要是有人举报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搞副业......“
仓库的电子钟跳到17:30，夕阳从通风窗斜射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长条。沈星摸到裤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MCN机构发来的合同电子版正在自动下载。
“今天开始你调去夜班。“主管的皮鞋跟敲打着水泥地，“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带手机上岗......“他忽然凑近，蒜味混着口香糖的薄荷气息喷在沈星耳边：“听说你爸撞的是陈局长的车？“
沈星在更衣室抖得拉不开铁柜门。视频账号突然涌入大量恶评，最新视频底下有人刷屏“超市蟑螂精“。私信列表里躺着陌生账号发的照片：父亲跪在宝马车前，车牌号被打上血红马赛克。
夜班打卡机泛着绿光，沈星把手机藏在收银台验钞机下面。凌晨两点的超市像被抽干空气的鱼缸，他的手指在货架缝隙间摸索，将微型摄像头粘在进口食品区角落。
“夜班守则第三条，“对讲机突然炸响，主管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生鲜区每半小时检查一次冷柜温度。“
沈星推着巡检车经过熟食区时，摄像头红灯在黑暗里一闪而过。他在三文鱼刺身柜台前停住，手机镜头对准标签上模糊的包装日期。冷柜玻璃映出他浮肿的眼袋，还有身后缓缓靠近的阴影。
“你在干什么？“主管的吼声震得头顶声控灯骤亮。沈星转身时碰倒促销堆头，黄桃罐头像保龄球般滚向四面八方。主管的皮鞋踩住正在直播的手机，屏幕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监控室里，主管把玩着沈星的员工卡：“你说这段视频传上网，大家是信你偷拍商业机密，还是信我维护公司权益？“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沈星安装摄像头的画面，角度刁钻得像是早有预谋。
晨光刺破雾霾时，沈星坐在劳动仲裁办公室外的塑料椅上。调解员翻看他提交的夜班排班表：“你说主管强迫你连续工作十六小时，有证据吗？“窗外飘来对面小吃摊的油条香，他忽然想起今早本该更新“打工人的第十种泡面吃法“。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MCN机构发来的最后通牒：“热度不等人，请今天内确认独家签约。“同时进来的还有银行扣款失败的短信，父亲的治疗费像柄生锈的锯子在他神经上来回拉扯。
回到超市取离职证明时，沈星在后勤通道撞见主管往黑色SUV后备箱塞纸箱。褪色的“捐赠物资“封条下，露出儿童奶粉包装的边角。他摸出备用手机连按三次快门，镜头里主管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出一道弧光。
当晚的直播标题叫《超市不能说的秘密》，观看人数在二十分钟内突破十万。沈星把脸藏在卡通口罩后面，说话时背景是万家乐超市的消防疏散图。当展示主管往红酒瓶身贴假标签的特写时，评论区突然开始刷屏“右下角！看右下角！“
回放录像时，沈星浑身血液凝固——主管办公室的玻璃倒影里，赫然露出父亲交通事故认定书的复印件。文件左上角有个鲜红的“不予受理“印章，日期正是他抖音粉丝破万的那天。
暴雨砸在防盗窗上，沈星蜷缩在出租屋的床垫上刷新舆情。话题#超市打假侠#冲上同城热搜第三，但置顶视频却是万家乐官方账号发布的声明：“已对违规员工严肃处理......“配图是他签字的离职协议，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他晕开的蓝色指印。
凌晨三点，门铃响得像催命符。沈星从猫眼看见两个穿皮衣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正在嚼口香糖，下巴有道蜈蚣状的疤。他退回房间时碰倒直播用的环形灯，支架砸在地板上的巨响惊醒了整层楼的声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