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开史莱克

日子在压抑和冰冷中缓缓流淌。

柳夜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排挤和刁难的浪潮冲刷，岿然不动，只是眼底的寒意，日渐深沉。

这天，史莱克学院接到了一个委托任务，酬劳颇为丰厚，弗兰德决定由赵无极带队，让学员们进行一次实战历练。同时，奥斯卡也即将达到二十级，需要获取第二魂环，这次任务正好可以顺路在猎魂森林寻找合适的目标。

出发前，玉小刚特意找到了弗兰德。

“二龙那边……最近似乎有些家族事务要处理，暂时脱不开身。”玉小刚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弗兰德点点头：“嗯，她之前跟我提过。这次任务虽然不算太难，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有赵老师带队，应该没问题。”

玉小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恢复了那副“大师”的严肃表情：“学员们的安全最重要。尤其……是某些不太稳定的因素，需要多加留意。”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柳夜。

弗兰德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柳二龙的缺席，像是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拼图，悄然嵌入了某个未知的计划之中。

队伍踏入了索托城外的猎魂森林。

森林外围还算平静，学员们在赵无极的指导下，处理了几只不长眼的低级魂兽，气氛稍显轻松。

唐三依旧是团队的核心，蓝银草的控制愈发娴熟。戴沐白白虎附体，冲锋在前。马红俊的凤凰火线提供远程支援。小舞和朱竹清负责袭扰和刺杀。宁荣荣的七宝琉璃塔提供着全方位的辅助。奥斯卡则随时准备着他的恢复香肠。

柳夜依旧被安排在队伍的边缘位置，沉默地挥舞着夜殒，解决一些漏网之鱼。没有人主动与他交流，他也懒得开口。

随着逐渐深入森林内部，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阴森，魂兽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赵无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都打起精神！这里已经接近千年魂兽的活动区域了！”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为奥斯卡寻找一只适合的千年魂兽。

根据玉小刚提供的“理论”，某种擅长精神迷惑或制造幻境的魂兽，其魂环或许能给奥斯卡的食物系武魂带来意想不到的辅助效果。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粉红色雾气，毫无征兆地从密林深处弥漫开来。

“不好！屏住呼吸！是粉红迷雾！”赵无极脸色一变，立刻大喝提醒。

但这雾气扩散得太快了，而且似乎带有强烈的迷惑效果。

实力稍弱的宁荣荣和奥斯卡瞬间感觉头晕目眩，精神恍惚。

就连唐三，运起紫极魔瞳，也只能勉强看清数米内的景象，而且感觉精神力正在被快速消耗。

“吼！”一声充满暴戾气息的兽吼从雾气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带着腥风，猛地扑向队伍侧翼的宁荣荣！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魂兽，形似巨猿，但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黑色甲壳，双眼血红，獠牙外露，正是以力量和防御著称的千年魂兽——魔甲猿！

更糟糕的是，这魔甲猿似乎并不止一只！雾气中，隐约还能听到其他沉重的脚步声和低吼！

“荣荣小心！”距离最近的奥斯卡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却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戴沐白怒吼一声，第三魂技白虎金刚变发动，迎着魔甲猿冲了上去！

“砰！”一声巨响！

戴沐白竟然被那魔甲猿一爪拍飞，撞断了好几棵大树才停下，口中溢出鲜血！

千年魔甲猿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料！

“可恶！”马红俊凤凰火焰喷吐而出，但落在魔甲猿的黑色甲壳上，只是溅起一片火星，收效甚微！

唐三的蓝银草试图缠绕，却被魔甲猿轻易挣断！

“是魂兽群！至少三只千年魔甲猿！”赵无极脸色难看，他被另一只魔甲猿缠住，一时间难以脱身。

局面瞬间失控！

那只击飞戴沐白的魔甲猿，再次咆哮着扑向了失去保护的宁荣荣和小舞！

小舞瞬间发动瞬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但她身后的宁荣荣，却因为粉红迷雾的影响和惊吓，呆立在原地，眼看就要被魔甲猿的巨爪拍中！

“不！”奥斯卡目眦欲裂！

唐三想要救援，却被第三只魔甲猿的攻击阻拦！

千钧一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宁荣荣必死无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从队伍边缘冲出，挡在了宁荣荣身前！

是柳夜！

他手中的夜殒战锤，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漆黑如墨，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冰冷与死寂！

“给我……滚开！！！”

柳夜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受的所有屈辱和愤怒，都倾泻出来！

他将体内所有的魂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了夜殒战锤之中！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森林！

夜殒战锤上的诡异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幽暗光芒！一股浓郁如实质的黑气，以柳夜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粉红迷雾！

地面剧烈震颤！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数道扭曲的阴影，从柳夜脚下的地面猛地钻出！

那些阴影迅速凝聚成形，化为了几具形态可怖的存在！

那是……骷髅！

三具闪烁着惨白色骨骼光泽的骷髅兵！它们眼眶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灵魂之火，手中握着残破的骨质刀剑，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还有两团更加模糊、飘忽不定的幽影，如同黑色的鬼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亡灵！

柳夜竟然召唤出了亡灵！

“吼！”

那三具骷髅兵发出无声的咆哮，悍不畏死地迎向了扑来的千年魔甲猿！

骨刀挥砍，骨爪撕扯！

虽然它们的攻击对皮糙肉厚的魔甲猿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它们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的疯狂攻击，以及身上散发的死亡寒气，竟然硬生生地阻挡了魔甲猿的脚步！

另外两团幽影则飘忽不定地缠绕在魔甲猿周围，散发出的刺骨寒意让魔甲猿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唐三、戴沐白、马红俊……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在战场上疯狂撕咬的骷髅和幽魂，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厌恶感油然而生！

这是什么力量？

亵渎生命！玩弄死者！

太邪恶了！太可怕了！

就连被柳夜救下的宁荣荣，此刻看着挡在她身前的柳夜背影，以及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骷髅，眼中也充满了恐惧，而非感激。

柳夜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召唤这些亡灵生物，对他的魂力和精神力消耗巨大。

但他没有停下！

他趁着魔甲猿被亡灵缠住的瞬间，抡起夜殒，狠狠地砸在了那只魔甲猿的膝盖关节处！

“咔嚓！”一声脆响！

魔甲猿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巨大的身体一个趔趄！

这个机会，足够了！

“撤退！”赵无极当机立断，趁着另两只魔甲猿也被这诡异景象惊住的瞬间，爆发魂力逼退对手，一把抓住唐三和小舞，同时吼道，“带上其他人！快走！”

弗兰德留下的某种通讯信号被激发，通知学院支援。

众人如梦初醒，也顾不上恐惧和思考，拉起受伤的戴沐白，以及惊魂未定的宁荣荣和奥斯卡，在赵无极的掩护下，朝着森林外围疯狂撤退。

柳夜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在疯狂攻击魔甲猿的骷髅和幽魂，随着他魂力的快速消耗，那些亡灵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

他没有犹豫，转身跟上了撤退的队伍。

危机暂时解除，但一股更加沉重和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返回史莱克学院的路上，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刻意地与柳夜保持着距离，目光复杂，充满了恐惧、厌恶和警惕。

柳夜独自走在队伍最后，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冰冷如霜。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他也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回到学院，惊魂未定的学员们各自回去休息疗伤。

而玉小刚，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尤其是柳夜召唤亡灵的细节后，立刻找到了弗兰德和赵无极。

他的脸色铁青，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正义感”。

“弗兰德！赵无极！你们都听到了！都看到了！”玉小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亡灵！他召唤了亡灵！那是亵渎生命，玩弄死者的邪恶力量！”

“我早就说过！他的武魂有问题！根基不正！是彻头彻尾的邪武魂！你们当初还不信！”

“他一直在隐藏！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今天若不是情况危急，他恐怕还会继续伪装下去！”

玉小刚唾沫横飞，将柳夜的救场行为，彻底歪曲成了邪恶本性的暴露和失控。

“想想吧！今天他能召唤几具骷髅，明天就能召唤亡灵大军！这种力量一旦失控，会给学院，甚至给整个大陆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这种人，绝对不能留在史莱克！这是对我们学院声誉的玷污！是对所有学员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

赵无极皱着眉头，他是亲历者，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险，柳夜出手确实救了宁荣荣。他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玉小刚那副义愤填膺、不容置疑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同样难看的弗兰德，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亡灵之力，在魂师界的观念中，确实是禁忌，是邪恶的代名词。

弗兰德内心无比挣扎。柳夜的天赋毋庸置疑，而且这次确实是救了人。但……亡灵之力……这太敏感了。玉小刚的话虽然偏激，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史莱克学院本就举步维艰，如果传出收留了一个修炼亡灵之力的学员，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柳二龙现在不在……

“大师，你的意思是？”弗兰德艰难地开口。

“驱逐！必须立刻将他驱逐出史莱克学院！”玉小刚斩钉截铁地说道，“趁着二龙不在，我们必须当机立断！绝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狠厉。终于，终于抓到这个小杂种的把柄了！

弗兰德看着玉小刚坚决的态度，又想了想可能带来的麻烦，最终，长叹了一口气，疲惫地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决定，就这么轻易地做出了。

在一个临时的会议室里。

弗兰德、玉小刚、赵无极，以及史莱克七怪都在场。

柳夜被叫了过来。

他走进房间，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些目光中，充满了厌恶、恐惧、冷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他心中了然。

弗兰德看着柳夜，表情复杂，最终还是板起脸，宣布道：“柳夜，经过我们老师和全体学员的一致决定，因你的武魂……存在巨大的不可控风险，其力量属性与我史莱克学院‘正道育人’的理念严重不符。从即日起，你被正式驱逐出史莱克学院。”

“一致决定”？柳夜心中冷笑。

他看向史莱克七怪。

唐三低着头，似乎不忍心看他，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大师的理论不会错，邪恶的力量必须被清除。

戴沐白冷哼一声，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马红俊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奥斯卡和宁荣荣站在后面，表情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小舞拉着唐三的衣角，眼神中有些不安。

朱竹清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视线低垂。

没有人反对。

或者说，没有人敢反对。

柳夜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回到自己那间偏僻的宿舍，默默地收拾起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

几件旧衣服，母亲给的玉佩，还有那袋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金魂币。

当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最后一次走出宿舍，准备离开这个带给他短暂希望，却最终只留下无尽屈辱和冰冷的地方时。

玉小刚，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夜，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厌恶、鄙夷和病态快感的扭曲笑容。

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恶毒，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孽种！”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了柳夜的心脏！

柳夜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跟你母亲一样不知检点！”

玉小刚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报复的快感。

“滚出史莱克！这里不容纳你们这种肮脏的东西！”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柳夜的脑海中彻底炸裂！

之前压抑的所有愤怒、屈辱、不甘、痛苦……在这一刻，被玉小刚这句恶毒至极的诅咒彻底点燃！然后扭曲、升腾、最终化为了一种冰彻骨髓、永不磨灭的恨意！一种要将眼前这个人，以及所有带给他这一切的人，彻底碾碎、挫骨扬灰的决绝！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极北冰原上燃烧的鬼火，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玉小刚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唐三，扫过戴沐白，扫过马红俊，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将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表情，都一笔一划地刻进了灵魂的最深处。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转身。

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史莱克学院那破败的大门。

背影孤寂，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却仿佛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温暖。

从今天起，过去的柳夜，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仇恨。

而他与柳二龙之间那份曾经视若珍宝的母子情谊，也在玉小刚那句恶毒的诅咒下，被埋下了一道深不见底、或许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