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天车的马志勇,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狭小逼仄的弄堂里。
此时,弄堂里的房客们,家家户户都在屋外烧饭。
烟雾缭绕下,饭菜的香气充斥着整条弄堂,也攀上了他的鼻头。
这,让他的鼻头控制不住地酸楚。
他回到屋内,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擦了擦身子。
可这还不够。
于是,他把整桶冷水都浇到自己头上。
可这依旧还不够。
擦干身子后,他又掏出了一副掷杯筊。
阿嬷说过,遇事不决就问帝爷公。
他脱下鞋子,光着脚拿起杯筊,原地转了三圈,然后跪了下来。
“弟子马志勇,请示帝爷公。”
他双手握住杯筊,可因右手缺了拇指,拿的不是那么稳当。
“酒鬼、羊蛋、壶把三人,该不该杀。”
“如果可以,就请帝爷公,三连圣杯表示。”
吧-嗒-
杯筊落地,一个平面朝上,一个凸面朝上。
是圣杯。
吧-嗒-
两个凸面朝上。
是阴杯。
帝爷公觉得不该杀。
“弟子马志勇,再次请示帝爷公。”
他跪在地上,浑身冒着冷汗。
“酒鬼、羊蛋、壶把三人,该不该杀。”
吧-嗒-
两个凸面朝上,阴杯。
吧-嗒-
两个凸面朝上,是阴杯。
吧-嗒-
两个凸面朝上,还是阴杯。
“弟子马志勇,再次请示帝爷公。”
他浑身哆嗦,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酒鬼、羊蛋、壶把三人,该不该杀。”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三连圣杯。
帝爷公答应了,该杀。
阿嬷,帝爷公是这么说的。
马志勇站了起来,从床底下掏出一把开了血槽的短刃。
他用仅剩四指的右手按住短刃,左手拿起一块磨刀石,借着煤油灯磨了起来。
自己在被砍去右手拇指前,就已经是一阶的贼修了。
只要是带孔的锁,就没有自己打不开的。
不管那三个人,到底是体修入门,还是也已经到了一阶。
在睡梦中被抹脖子,都是会死的。
燕子,对不起。
我努力过了。
可这钱我怎么也凑不齐。
你等不到我了。
终于,马志勇下定了决心,到了明天晚上,就捅死那三个人。
第二天,天蒙蒙才亮,成功入职「喜冬馄饨」的陆鸿渐,就推着老板王喜冬的轮椅赶到了馄饨摊。
陆鸿渐的具体工作内容,简而言之,就是打杂。
用王喜冬的话来说,这活只要是个人就能做。
但其实,这活的难点并不在干活上面。
而是需要有足够的眼力见,能够及时地发现,哪里有活要做。
所以,可想而知,陆鸿渐干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好在,陆鸿渐虽然没有眼力见,但是态度非常认真。
而王喜冬也以便宜没好货的理由,说服了自己,让陆鸿渐继续干了下去。
毕竟正常来说,招个小工一天要三十块铜元,而陆鸿渐只要二十。
此外,和其他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相比,陆鸿渐至少看上去手脚干净。
“山瑞~山瑞~山瑞~”
就像昨天一样,一群孩子又围在了“山瑞”身边。
“山瑞”依旧骑着木墩,靠在墙角。
“蝈蝈,蝈蝈,蝈蝈。”
陆鸿渐此刻,刚用柴火将锅里的水烧开,正忙着把箩筐中的馄饨,按十只一份提前摆好。
“一碗菜肉馄饨,十五只的。”
马志勇在馄饨摊上摆出六块铜元,抬眼一看,发现眼前在煮馄饨的伙计,居然是陆鸿渐。
“阿舍,怎么是你啊?”
陆鸿渐此时也发现了,眼前的人正是昨天拉车的伙夫。
“我没有地方去,就只能在这里打工了。”
陆鸿渐点齐了十五只菜肉馄饨,倒进锅里,然后盖上了锅盖。
“阿舍怎么会是出来打工的人呢?”
马志勇摇了摇头。
“阿舍这种一看就是好命人家,跟我们不一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陆鸿渐也很疑惑,就好像自己脑袋上贴了标签一样,几乎在淞浦遇到的每个人,都对自己有差不多的评价。
这也导致了,他几乎找不到愿意招他的人。
马志勇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如果昨天是阿舍被抢,我大概是不会站出来的。”
“而且......”
“哎,不好意思。”陆鸿渐光顾着和马志勇聊天,忘记了锅里的馄饨。
待那十五只菜肉馄饨捞出来时,已经被煮得破了皮露了馅。
“......我重新给你下一碗吧。”
陆鸿渐看着碗里已经没了整型,糊做一团的馄饨,想了一下,决定等会儿送给“山瑞”。
“阿舍你忙吧。”
待手上的活告一段落,趁那碗糊了的馄饨还烫着,陆鸿渐端着它拐出了馄饨摊。
刚到外面,他又遇到了昨天的酒鬼三人组。
今天,他们霸凌的对象,变成了“山瑞”。
酒鬼将“山瑞”的头夹在腋下,将一块干了的猫屎往“山瑞”的嘴里怼。
羊蛋和壶把则在一旁不停逗着“山瑞”。
趁着“山瑞”张嘴回应“蝈蝈”的间隙,猫屎就被他们塞进了“山瑞”的嘴里。
被噎住的“山瑞”脸色变得涨红,俨然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陆鸿渐见状怒上心头,当下就冲了上去,把那碗还烫着的馄饨扣在酒鬼头上。
酒鬼吃痛,回头便看见陆鸿渐。
“**,你他妈活腻了?”
陆鸿渐也不废话,直接一拳向酒鬼抡去。
哪知这一拳打在酒鬼身上,陆鸿渐只感觉自己像打在了墙上,非但没有对酒鬼造成什么伤害,反而将陆鸿渐的手震地生疼。
“**,别以为老子真不敢对你动手。
你再敢管老子的闲事,管你老子是谁,老子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酒鬼,这小子身上有货啊。”
陆鸿渐只觉口袋一空,回头却发现那枚红车银棋被羊蛋拿在了手里。
一直待在一旁,坐在轮椅上看戏的王喜冬,看到银棋的一刻,脸色微变。
眼见酒鬼三人打算对陆鸿渐动手,王喜冬猛嘬了一口烟袋。
陆鸿渐周身一下子涌起了团团浓雾,酒鬼三人一接触到浓雾,就感觉耳晕目眩,喉头发紧。
这些浓雾仿佛是生了眼睛,一直以陆鸿渐为圆心,在中心位置留出了一片区域。
“点子太硬,撤。”
待浓雾散去,丢了银棋的陆鸿渐,也失去了酒鬼三人的踪迹。
该怎么办?
“阿舍。”
“我带你去找那三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