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基督的眼泪 安达卢西亚的岩蔷薇
- 采香者:世界香水之源
- (法)多米尼克·罗克
- 6774字
- 2025-04-23 11:22:47
四月的一个下午,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安德瓦洛郡乡村的一个拐弯处,岩蔷薇花田的景象令我赞叹不已,我预感到自己即将着迷于这片土地上的香气及收集这些香气的人。20世纪80年代末,在驶离韦尔瓦后经过的第一个村庄,山丘上就已经是长满岩蔷薇的景色了。道路的海拔在桉树丛中逐渐升高,车辆在树木枝条掩映中蜿蜒前进,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又过了一个村庄,继而出现了一片分散的绿色大橡树,仿佛一座恢宏港口的哨兵,它们将影子铺在长满岩蔷薇的土地上,艳阳之下,这些花朵灼灼其华。
我已从法国驱车行驶了1300公里,疲倦使我对偶然发现的风景格外敏感。我到安达卢西亚是为了在当地建立并启动一套蒸馏和萃取装置。这是我第一次沉浸于香水的世界,这份工作、这片土地,以及这里的气味和传统,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的。我能讲基本的西班牙语,但我需要让别人理解自己,需要招募团队,还需要组建一个小工厂并为其提供物资。我们的挑战是要满足一个大型香水制造集团对岩蔷薇香脂的需求,对于这个目标,我们离成功还相去甚远。
在这春日里,山丘上布满了大片的白色絮块团,仿佛一场不真实的大雪撒满了田间,之后安达卢西亚的阳光才出现。在三月和四月间,岩蔷薇花朵盛开。这些白色的花外表似虞美人,如纱织般柔嫩,但花期只有两三天。我走入这片挤挤挨挨的花丛中,它们生得如此茂密,令人难以前行。岩蔷薇长到我的腰部,有时更高,枝条上的叶子已经闪闪发亮。从花期开始,岩蔷薇就会分泌一种树脂,即著名的劳丹脂,在整个夏天,劳丹脂会覆盖着当年的新芽以保护它们免受高温炙烤。山丘上弥漫着一股美妙的香气,虽不如7月时浓郁,但已令人上瘾。劳丹脂的气味和它的黏性一样强烈。它的气味热烈,几乎是动物性的[4],浓郁持久,令人惊奇。从岩蔷薇中提取的香脂在香水中十分常见,其类似龙涎香的香调在东方的和谐之韵中必不可少。劳丹脂在娇兰神秘的“蝴蝶夫人”(Mitsouko)中至关重要,娇兰在1919年掀起了一场“西普”[5]调革命,他们史无前例地将花香调与充满异域风情的辛香气味融合。岩蔷薇花朵的香味虽融入了其他味道中,却依旧“美艳绝伦”。岩蔷薇花有五片白色的花瓣,中心是一株黄色雄蕊,在每片花瓣的底部都有一处胭脂红色的斑点,安达卢西亚人称之为“基督的眼泪”。岩蔷薇花是安达卢西亚人的财富。
我在安达卢西亚找到了自己的事业,这些年来,凡是在气味“生长”的地方,我都忙碌其中且醉心不已。植物赠予我们香水,这些香水产生于距香水店铺十分遥远的地方,产生于自然界的时间长河之中。植物生长于土地中,之后被收割、加工、运输,汇集之后被神秘地组合,最终成为小瓶中的灵剂。打开香水瓶之时,是惊喜与愉悦的短暂时刻,是这些香脂讲述自身故事的瞬间。这究竟是树胶的香气,还是花朵的脆弱之美,抑或是身处独特植物王国的奇妙感觉?这个春天的下午,我开始了一段香气和情感之旅,这场旅程从未真正结束。
我还保留着对约瑟法的记忆。一个夏日午后,在长满岩蔷薇的山丘上,这位吉普赛母亲正带着她的女儿们在烧劳丹脂。在安达卢西亚夏天的火炉旁,她戴着草帽,手中握着长柄叉,在一些煮着岩蔷薇枝条的罐子旁忙碌,她的罩衣沾上了树脂,面庞被烟雾熏黑。看到我来了,她大声喊道:“嘿,法国人,你的西班牙语怎么样?”我们谈到了太阳和火炉的双重热量让人难以忍受,之后聊到她为我准备的树胶。“你让我们承受了如此灼人的痛苦,你应该给我们全身喷上巴黎的香水!什么时候送我们香奈儿?”她边笑边对我说。在她的口中,香水是一个奢华世界的缩影,她能做的只有想象。总之,她的感叹表明熬制岩蔷薇的人与最终产出的小瓶香水间的遥远距离,它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尽头,但却共同属于一个故事。
岩蔷薇是一种自然生长在环地中海地区的小灌木,从黎巴嫩到摩洛哥处处可见它的踪影。在酸性土壤上,它们很快就占领了荒芜的土地。不论在何处,只要条件适合,它们就能繁衍数百甚至数千公顷。从前它们多见于塞浦路斯和克里特岛,如今则主要生长在西班牙,尤其是安达卢西亚的西南部,在那里岩蔷薇在栓皮栎树下一直延伸到葡萄牙。
劳丹脂是他们最早用来生产香水的原料之一。公元前1700年,美索不达米亚的泥板上就已经记录了劳丹脂。埃及人也对它有所了解,并将其与乳香和没药一起焚烧。在古代[6],收集劳丹脂是一段美丽的故事。在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跑遍田间的山羊群晚上归来,羊毛浸满了这种树脂,牧羊人用梳子将其收集之后做成用于燃烧的膏。后来,人们要借助绑有皮带的耙收集劳丹脂,先用这种耙搅拌枝条,再用刀收取树胶。当我结束拜访从田间返回时,我的外套上粘了树胶,我愉快地想象着塞浦路斯的牧羊人,想象他们晚间在火焰旁从皮带上刮去树胶,将其做成球状,这就是如今棒状香的雏形。
我从约瑟法和其他吉普赛人那里得知,树胶的生产仍是一项十分艰苦的工作,需要用到碱和硫酸。生产树胶曾是萨拉曼卡地区的专长,但后来就转移到了西班牙南部以及埃斯特雷马杜拉和安达卢西亚长满岩蔷薇的地区了,并最终留在了这座半岛临近海洋的那一端。
安德瓦洛郡是韦尔瓦省最深处的一块地区,毗邻葡萄牙。这是一片历史悠久的矿场,在古代盛产锡矿和银矿,自19世纪以来则出产黄铁矿和铜矿。但在20世纪80年代,力拓河的矿区关闭了,很快,剩下的就只有被铁矿染红的河流以及河流的名字,世界上最大的矿产公司力拓集团保留了这一名称。如今这里残留的只是一片蕴藏着金属的土壤——有时人们还觉得大地在震动,以及一种不惧苦难的农民矿工文化。这是一块有着深厚传统的土地,这是一群团结在其根源周围的民众。采矿、狩猎、马匹和弗拉明戈,在这铺砌着整洁路面的白色村庄,每年前来朝圣的人摩肩擦踵,给这里的生活带来真正的集体感。
我们选择将工厂建在古斯曼镇。古斯曼镇位于这块腹地的十字路口,汇集了所有优势:采矿是在广阔的露天开采,除了乌鸦叫声的回音外别无他声;生产著名的伊比利亚火腿需要伊比利亚猪种,其养殖正是从这里开始;人们在古斯曼镇、加的斯或是赫雷斯驯养骏马,周末骑着它们外出游行;闲时到长满岩蔷薇的山丘上打一打栖息在那里的山鹑;早晨在小酒吧吃蘸着橄榄油的烤面包;逢着节日,无论老幼都会跳起塞维利亚舞,总有人弹起吉他唱起歌,来上一段代表安达卢西亚灵魂的弗拉明戈。
我雇佣了一个由十多个村中的工人组成的团队。他们很高兴在矿区关闭后找到了工作,他们也继承了强大的工人文化,包括工会运动。安达卢西亚人着重传统,是讨人喜欢的伙伴。在第一次土方作业完成一年后,工厂开工了,工厂前面成捆的枝条堆成一座小山在太阳下闪耀,等待被研碎和蒸馏。远在乡间就能闻到这里散发出的岩蔷薇的气息。散步的人们从路上遥望着工厂,看着自己那变成香水产地的村庄,就像当初看着他们的矿区一样骄傲。从开采黄铁矿到萃取岩蔷薇,毫无疑问,这片土地是如此的不凡。
带我熟悉这个地区的人叫胡安·洛伦索。他养猪,同时也是农田的管理者,在他的帮助下,植物的枝条和树胶才可能成为工厂的原材料。他是地道的安德瓦洛人,兼具农民、养殖者、猎人的身份,话不多的他热爱自己的土地,并且了解关于岩蔷薇的一切。他头戴鸭舌帽,目光澄澈,有着田间工作者的双手,是这个地区的典型代表。自从我能够听懂他的安达卢西亚方言后,我们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他住在山丘中一座美丽的农场里,四周掩映着葱郁的橡树,白色屋子在矿区道路的尽头若隐若现,他在那里养了几匹马,还有上百头品种优良的猪——这些未来的火腿的品质是以在橡树下自由放牧的天数来衡量的。20世纪80年代末,橡果火腿还不像今天这么知名。橡果赋予了火腿中的肉和脂肪独特的味道,彼时它虽只是一种鲜为人知的当地食物,但造访者却不由地被其味道所征服。
胡安·洛伦索逐一为我讲解当地的事物。一直以来,拉普埃夫拉都是岩蔷薇的核心产地。当人们任其生长时,岩蔷薇的高度会超过两米,茎会形成十分坚硬的木材,传统上面包师用它来加热烤炉。几十年来,这里的景色体现了农牧业间的平衡。岩蔷薇在橡树下生长,在冬天橡果则用于给猪添膘。若是岩蔷薇太老了,就将其拔出,重新耕地以播种小麦或燕麦。第二年,荒地会再度被岩蔷薇占据,两三年新长出来的茎叶就会铺满土地了。这种管理方式非常适合该地区广阔的地域,尤其是那些数千公顷的农田、富裕人家的私有土地,或是塞维利亚或马德里狩猎公司的土地。该地区的野味十分有名,而岩蔷薇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它庇护了成群的山鹑和野兔,野猪也总在落满橡果的地方出没。
我还从胡安·洛伦索那里得知,制作劳丹脂是吉普赛人的专长。他们在安达卢西亚定居已久,甚至可以说一直以来就在安达卢西亚,他们从印度北部和巴基斯坦出发,沿着其中一条路线走到尽头,最终在这里落脚,这是一段延续了几个世纪的迁徙,一段鲜为人知、充满悲剧的历史。在安达卢西亚的这片区域,有一些吉普赛人人口众多的村庄,这些吉普赛人是岩蔷薇的收集者、树胶的生产者。几年后,因要去种植玫瑰,我前往保加利亚并在那里发现了其他吉普赛人的村庄。在欧洲的另一端,保加利亚人称这些移民为茨冈人,茨冈人在玫瑰生产中的重要作用就如吉普赛人在树胶制作中的作用。欧洲大陆两端都有吉普赛人社群,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扮演的角色呈现出令人惊奇的对称性。他们定居了下来,一只脚踏进了当地的文化圈,另一只脚仍留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中。他们安静且不卖弄,从不将自己的历史外传。我问到关于他们过去的问题时,他们总是用玩笑或笑声来回应。他们是从何时开始制作树胶的?从他们的父辈就已经开始了,其他的事则不得而知。在这个地区,烧煮树胶是近来的事,20世纪50年代才开始。长时间以来,人们在西班牙中部的塔霍河畔采集岩蔷薇,之后才转移到南部,在南部地区移民建造了在欧洲无与伦比的岩蔷薇园地。吉普赛人在欧洲西部采集岩蔷薇,在欧洲东部采集玫瑰,他们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且仍在不断被边缘化,但他们在任何地方都是采集者。这些群体在这神话般产品的源头有着卓越的功劳,却常常被忽视,但他们在意吗?
作为管理者,胡安·洛伦索要在其庄园中选择适合砍伐的地块。和他在一起的一天很早就从酒吧开始了,还有一小杯浓咖啡、涂了橄榄油的面包和当地的奶酪。果不其然,吉普赛人也加入了,漫长的商谈开始了。人们不是用西班牙语交谈,而是用安达卢西亚语,讲这种语言时人们会吞掉几个音以显得更加铿锵有力!我们将参观广阔田产中的一些田地,评估枝条的质量、可用性以及数量。胡安有自己的策略,可以不用付钱就得到岩蔷薇:他在即将种上小麦的田间劳作几小时,以此为交换。他认识这个地区所有的吉坦部落村庄,这是不可或缺的关系,因为树胶是属于家族的故事。胡安把我介绍给他们,我外国经理的身份似乎有了某种担保的价值。我们预订了这些家庭整个夏天将要生产的树胶,以桶计数。
离小路几公里开外的远处乡间,一两个吉普赛家庭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夏季建立了一个劳丹脂生产站,他们成功拿到了进入私产田地的通行证。建立这个生产站需要附近有水源,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靠近几条夏天仍在流动的小溪之一,溪边的野生夹竹桃就是夏季其仍不干涸的标志。这个季节的工作坊由十多个200升的旧油罐组成,在油罐周围要挖一条沟,以在工序最后收集烧煮产生的水。
上午用来砍伐枝条,趁着夏天的气温还未使劳作变得不可忍受。砍伐岩蔷薇看似简单,但要做得又快又好还不至于筋疲力尽就是一门艺术了。工具是一把厚镰刀,刀片上有锯齿。我们只收枝条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当年生长的部分,这部分因渗出的树胶而呈红色,且依然柔韧。应避免砍伐的位置过低而碰到坚硬的木质茎,因为这部分不仅难以碾碎,而且产出很低。经验丰富的收割者动作令人印象深刻:他们抓住几根茎,像砍树枝一样用镰刀砍断这些茎——动作很快,非常快。一把把茎留在地面上,直到足够扎成一捆。收割者的皮带上拴有细绳,以便将岩蔷薇捆扎成束。晨曦中,采集者在太阳下弯着腰,在田间前进,之后用长柄叉将成捆的枝条装满驴车,高高堆起。这种“仪式”与法国许多乡村五十年前收割干草和收获粮食的过程非常相似,在别处现已不多见了,而这里农民的生活却从未改变,就算岩蔷薇比麦子更难收割,也只好认了。
人们将驴车停在油罐附近卸货。妇女们准备好了烧煮岩蔷薇,这将持续到晚上。人们用前几天生产中已熬干的枝条给装满水和碱的容器加热:枝条堆在罐子旁,然后点火。炎热的午后呈现出惊奇的景象,火苗和烟雾在太阳下升起,熏得黑黢黢的油罐中的东西逐渐沸腾。妇女们用长柄叉把上午收割的枝条放入罐子中。一小时后,茎和叶的树胶已经溶解,可以将火灭掉并将枝条取出了。剩下的就是更为精细的操作了,由一家之主来完成。他身着运动短裤和人字拖,衬衫上沾上了树胶,拿起一桶硫酸并将其小心地倒入另一个桶中,之后倒入每个罐子中。随着酸中和了罐子中的物体以及树胶的沉淀物,每个罐子都在冒烟、沸腾。此时在罐子的底部出现了一层厚厚的劳丹脂。在长棍的搅拌下,这层劳丹脂失去了水分和空气,最终变稠,如美丽的米色黄油一般。
作为见证人,我见证了这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场景并被其深深吸引,在操作者表面的漫不经心背后,我看到了历代人无声的遗产,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始终是艰难的,风险也一直是一种与命运的游戏。在一天快要结束时,产出的两三桶树胶送到了我们的工厂。经过干燥,树胶成为具有珍贵香气的衍生物。岩蔷薇的香气如此强烈,以至于采集者整个夏天都会带着它们的气味,这缕香气也随着我回到朗德省。
吉普赛人是树胶的烧煮者,但他们的故事很快就成了过去。废水、盛夏的明火、酸和碱,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这一切都不可持续。该省和地区政府逐渐给这一生产过程制定了规章制度,几家当地企业现在也生产劳丹脂了,而且是在有安全保障的工厂中,加工过程中产生的废水也会被回收。仍有许多吉普赛人在制作树胶,但终有一天他们会满足于只做岩蔷薇的收割者,这项工作虽然辛苦,但薪水不错。不久之前,罗马尼亚人也来到了吉普赛人的岩蔷薇圣地,他们在韦尔瓦的海滨地带采摘草莓和柑橘,并试图登上山丘来寻找收入更好的工作。罗马尼亚人加入吉普赛人则是一场奇特的相遇,但这两个群体的渊源已过于久远,他们自身已经无法感知。
胡安·洛伦索经常问我——枝条产生的树胶或精油是如何进入奢侈的香水小瓶之中。“你在巴黎或纽约会提到我们吗?”他问道,“你应该帮我们把调香师带到这里来,我将告诉他们为什么安德瓦洛郡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我故作镇定地答应了,但我不能向他坦白,事实上我认识的调香师并不比他多……我的公司在朗德省,离格拉斯和日内瓦很远,我完全不了解香水业,对其运作方式及其参与者我都一无所知。我用几个品牌的名字给了他错觉,而我是法国人这一事实则赋予我声望,我努力试图延长并维护这种声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工厂的成功,一些调香师来到了拉普埃夫拉,胡安·洛伦索为此对我非常感激。他目光明亮,头戴一顶无可挑剔的鸭舌帽,带领我们惊叹不已的客人去往树胶生产站,去寻找田间的收割者。晚上,他农场里的火腿将会使他成为“明星”。
古斯曼镇因朝圣节(romeria)而闻名,这是每年四月末为显示对主保圣人佩纳圣母(Virgen de la Peña)的敬重而进行的朝圣。我刚到这里时就听说了。每年,来自安达卢西亚各处的数万名朝圣者和数百名骑士会到来,这是村庄的骄傲,是其存在的价值。在我们认识一年后,胡安·洛伦索邀请我正式参加朝圣,这意味着在两天的时间里,我要身着安达卢西亚的传统服饰并骑马上山。庆典的早晨,我们骑上马,聚集到一起,列队在山路中行进几公里,这条路旁长满岩蔷薇,最终通向山顶的圣母教堂。妇女侧坐在马上时身着骑士服,跟在骑士身后登山时则穿塞维利亚长裙。我坐在一匹骏马的马鞍上,头戴平顶帽,身穿灰色马甲,绑着皮质护腿,我觉得自己就像历史剧中的角色。我跟着胡安·洛伦索,我们五颜六色的队伍没有走在大路上,而是在桉树和岩蔷薇间的小路上,安静从容地前行。到达隐修院后,骑士们下马了,将马拴在绿橡树的树荫下。圣母的雕像一年只面众一次,由十二个当选者搬运,这些当选者的选拔复杂而严格,这是一项殊荣,有时甚至要等上十多年才能当选。几个小时后,小教堂前的空地聚集了上千人,当雕像搬运者终于出现时,热烈的氛围达到顶峰。伴随着泪水、祈祷、歌声,人们都想触摸雕像,队伍艰难地前进。这一切在我看来相当震撼人心,似乎有些不真实。这几个月来我在当地所经历的生活与文化的点点滴滴,都在这场超脱日常、超越时间的盛大仪式中获得了意义。我与岩蔷薇的故事将我带到这里,似乎命中注定。
我们成功地走近了圣母像,她就在那里,端坐在宝座上,这是一尊服饰华丽的大雕像,被众人高举过肩。在她暗红色且镶了金边的外衣上,有一大朵岩蔷薇花,绚烂夺目,所有人都能看到。在一根金色枝条的顶端,是几个白色大花瓣,在每片花瓣的基部有一个红色斑点——“基督的眼泪”。
我看得入了迷,一切似乎都变得明朗起来,在山丘之巅,圣母衣衫上的花朵就是这夏日岩蔷薇田散发出的迷人气息的化身。当微风拂动,叶片上的树胶在艳阳之下熠熠生辉,仿佛是从这富含矿产的炽热土地里流出的熔化的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