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最后一天,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
沈言栀站在教学楼前,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云层,把外套拉紧了一些。
昨晚她复习到凌晨两点,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色。
“沈言栀!等等我!”
林小夏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挥舞着一个纸袋,
“我妈做的蓝莓马芬,给你一个。”
沈言栀接过还温热的纸杯蛋糕,甜香立刻钻入鼻腔:“谢谢,正好没吃早餐。”
“紧张吗?最后一科了。”
林小夏咬了一大口自己的那份,含糊不清地问。
“有点。”
沈言栀擦了擦手指上的蛋糕屑,“物理一直不是我的强项。”
“学霸的'不是强项'等于我们的'勉强及格'吧?”
林小夏翻了个白眼,随即压低声音,
“对了,听说周子豪他们准备了一套作弊密码,靠咳嗽声传答案。”
沈言栀皱起眉头:“监考老师不会发现吗?”
“谁知道呢,反正别被牵连就行。”
林小夏突然指向远处,“看,你家陈屿森。”
沈言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祁阳正从校门口走来,白衬衫外套了一件深蓝色针织衫,衬得肤色更加干净清爽。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朝这边看来,目光与沈言栀相遇时,嘴角微微上扬。
“他不是我家的...”
沈言栀小声抗议,耳根却悄悄红了。
沈言栀感觉很奇怪,明明自己已经不理陈屿森,但还是下意识的在意他所有的事。
“得了吧,全校都知道你们的事了。”
林小夏促狭地眨眨眼,“音乐室约会,真浪漫~”
沈言栀正要反驳,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走廊里瞬间挤满了赶往考场的学生。
她被推搡着向前走,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
快到教室门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转学生。”
周子豪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物理是你的强项吧?”
沈言栀警惕地后退半步:“有事吗?”
“别紧张,”周子豪露出一个假笑,“只是想请你‘帮帮忙’”。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我昨天就说过了,考试应该靠自己。”
沈言栀直视他的眼睛,尽管她的心跳已经加速。
周子豪的表情阴沉下来:“装什么清高。
你以为陈屿森真看得上你?不过是个转学生...”
“让一下。”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
陈屿森不知何时站在了沈言栀身后,手里拿着考试用的透明文件袋。
周子豪撇了撇嘴,侧身让开,但在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了一下沈言栀的肩膀。
她踉跄了一下,被陈屿森稳稳扶住。
“没事吧?”陈屿森低声问。
沈言栀摇摇头,突然注意到周子豪离去的背影有些可疑——他的右手正悄悄从她的书包侧袋抽出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书包,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一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物理试卷比预想的要难。
沈言栀咬着笔帽,努力回忆着电磁学的公式。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后座的同学又用笔戳了戳她的背,这次更加用力。
沈言栀挺直腰背,拒绝回头。
突然,一声尖锐的咳嗽从教室后方传来,接着是两下轻轻的敲桌声——这明显是有规律的信号。
监考的王老师立刻抬起头:“安静!”
咳嗽声停止了,但沈言栀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就在考试进行到一半时,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从后方飞过来,落在她的脚边。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王老师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王老师捡起纸条,严厉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学生。
教室里一片死寂。
沈言栀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我...我不知道。”
王老师打开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物理公式和例题。
她脸色一沉:“沈言栀,这是你的字迹吗?”
“不是!”沈言栀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从来没有——”
“考试作弊,按校规处理。”王老师冷冷地打断她,“收拾东西,跟我去教务处。”
整个教室哗然。
沈言栀感到无数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向她,有惊讶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
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前一片模糊。
“老师。”
一个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可以证明施雨晴没有作弊。”
陈屿森站了起来,身姿笔直如松。
沈言栀惊讶地望向他,不敢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哦?”王老师挑眉,“你怎么证明?”
“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明显是模仿的。”
陈屿森的声音沉稳有力,“施雨晴写'α'和'β'的方式很特别,大家可以对比她的笔记本和纸条上的区别。”
王老师将信将疑地拿起沈言栀桌上的草稿纸比对。
沈言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写字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而且,”陈屿森继续道,“如果真要作弊,她会用这么显眼的方式传递纸条吗?这明显是栽赃。”
教室后排传来一声嗤笑,沈言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周子豪。
王老师沉思片刻:“无论如何,这件事需要调查。沈言栀,你先继续考试,结束后我们再去教务处解决。”
剩下的时间里,沈言栀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的眼前不断闪现周子豪从她书包旁抽手的画面——他一定是那时把准备好的纸条塞了进去。
笔下的物理题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机械地写下可能的答案。
交卷铃响起时,沈言栀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
她木然地收拾着文具,耳边嗡嗡作响。
“别担心。”
陈屿森悄悄递来一张纸条,“我会帮你。”
沈言栀捏着纸条,喉咙发紧。
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陈屿森,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教务处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凝重。
除了王老师,还有教导主任和副校长在场。
沈言栀站在办公室中央,感觉自己像法庭上的被告。
“沈同学,你在原学校的表现很好”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为什么到了这里要作弊呢?”
“我没有作弊。”
沈言栀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那张纸条不是我的。”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座位下?”副校长严厉地问。
沈言栀深吸一口气:“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考试前我看到周子豪碰过我的书包。”
“周子豪?”
教导主任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拒绝在考试中'帮助'他。”
沈言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两次。”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副校长拿起电话:“叫周子豪同学来一趟。”
等待的时间里,陈屿森被叫进来作证。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观察到的沈言栀学习习惯和写字特点,甚至拿出自己笔记本上她帮忙做的几道题作为对比。
“确实不太一样。”
王老师对比着字迹,表情松动了一些。
周子豪进来时,脸上带着无辜的困惑:“老师找我?”
“周子豪,”教导主任直视他的眼睛,“你知道考试作弊的后果吗?”
“当然知道。”周子豪一脸正气,“这是严重违反校规的行为。”
“那么,”副校长缓缓道,“你认识这张纸条吗?”
周子豪接过纸条,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不认识。不过这字迹有点像...”他故意拖长声音,
“啊,像是沈言栀的。”
“你撒谎!”
沈言栀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考试前你碰过我的书包,我看到——”
“安静。”
副校长抬手制止她,“周子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沈言栀的字迹?”
周子豪耸耸肩:“我们班作业经常互相传阅,我见过她写字。”
他突然转向陈屿森,“不过陈屿森和她关系'特殊',也许更了解?”
陈屿森面不改色:“我只说事实。这纸条上的字是刻意模仿的,连笔方式都不自然。”
“够了。”
教导主任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需要进一步调查。在查明真相前,沈言栀的物理成绩暂缓公布。你们都回去吧。”
走出教务处,沈言栀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走廊上空无一人,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别担心,”陈屿森轻声说,“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沈言栀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为什么要帮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陈屿森静静地看着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因为我相信你。”
这简单的五个字击碎了沈言栀最后的防线。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急忙转身掩饰,却被陈屿森轻轻拉住了手腕。
“哭出来会好受些。”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阵风。
沈言栀摇摇头,咬紧下唇试图止住颤抖。
在原来的学校,她被称为“冰山女神”,从不在人前示弱。
但此刻,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我带你去个地方。”陈屿森轻轻拉着她的手。
他们来到了音乐室。
周末的校园安静得出奇,只有远处操场隐约传来体育社团的口号声。
陈屿森锁上门,走到钢琴前坐下。
“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琴凳。
沈言栀机械地走过去坐下,眼泪仍在无声地流淌。
陈屿森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落下,是那首《雨滴前奏曲》。
熟悉的旋律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她紧绷的神经。
沈言栀闭上眼睛,任由音乐冲刷着内心的委屈和愤怒。
“试试看?”陈屿森停下演奏,轻声问。
沈言栀伸出颤抖的手指,按下一个音符,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渐渐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手指也变得坚定。
她弹的不是什么名曲,只是随心所欲地按着琴键,让情绪通过音乐流淌出来。
“好多了?”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陈屿森问道。
沈言栀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她急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
“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
陈屿森递给她一张纸巾,“每个人都有崩溃的权利。”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言栀紧锁的心门。
她深吸一口气:“我转学不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
陈屿森安静地等待着,没有打断。
“我妈妈...得了抑郁症。”
沈言栀盯着自己的手指,“去年冬天开始的。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她...”她的声音哽住了,
“她在浴室里,割腕了。”
陈屿森的呼吸一滞,但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或怜悯,这让沈言栀能够继续说下去。
“抢救过来了,但需要长期治疗。爸爸决定搬回外婆所在的城市,这样有人能帮忙照顾。”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在原来的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怕我也会突然崩溃一样。”
“所以你把自己封闭起来。”陈屿森轻声说。
沈言栀点点头:“我不想被当成弱者,或者怪胎。”
“你不是。”
陈屿森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最明媚的女孩……”
陈屿森突然停下说后面的话。
沈言栀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之间的钢琴上,黑白琴键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你呢?”她轻声问,“为什么喜欢弹钢琴?”
陈屿森沉默了一会儿:“我妈妈...也有抑郁症。”
这个意外的共鸣让沈言栀屏住了呼吸。
“她是心理医生,治疗了无数病人,却忽视了自己的问题。”
沈言栀苦笑一下,“钢琴是她教我的。她说音乐能表达语言无法表达的情感。”
沈言栀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屿森的琴声总是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伤。
他们之间有着相似的伤痕,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掩盖着。
“所以”
她轻声说,“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不,”
陈屿森微笑起来,“我们是互相理解的同伴。”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穿过云层,正好落在钢琴中央的C键上。
沈言栀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
“谢谢你”
她真诚地说,“为了今天的一切。”
陈屿森只是摇摇头,再次将手指放在琴键上:“一起弹一首?”
沈言栀点点头,也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这一次,当他们的手臂轻轻相触时,她没有躲开。
简单的旋律在音乐室里回荡,两个原本孤独的灵魂在这一刻找到了彼此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