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言一

赵宪章

李兵于2004—2007年在南京大学攻读文艺学博士学位,毕业后又前往复旦大学继续做博士后研究,在朱立元教授的指导下不断精进。一年前,我在他服务的曲靖师范学院见到了他,了解到他已经成为学校和云南省的骨干教师,并且获得了不少荣誉,但是他从未向我提及这些,尽管我们俩之间的联系一直未断。这就是李兵,“讷于言而敏于行”,一个不喜张扬、闷头做事的人。

《后现代误读理论研究》是李兵在其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充实而最终成稿的。我记得他当初的选题并不如是,而是《文学误读理论研究》;现在将论域限定在“后现代”,焦点更加集中、明确,更具学理性和现实针对性。可见,单就命题变更而言,就可对李兵的学术进步略知一二。祝贺他!

我很快地浏览了全书,熟悉的面孔,又有些陌生;其中使我“陌生”的部分,显然就是他的新得。单就全书的结构而言,李兵博士在简要梳理误读理论的历史线索之后,着重就他所设定的“后现代语境”展开,主要包括误读理论的谱系、范畴以及评价和展望等诸方面,给我们呈现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面貌。毫无疑问,这是我目前看到的最为系统的此类研究。

值得称道的还在于李兵博士并未止于研究对象的客观描述,而是在客观描述与系统呈现的同时,大胆提出了自己的阅读主张,这就是他的关于“本真阅读伦理学”的构想。在他看来,文学阅读应该从“真理”向“合理”位移,因为“文学真理”并不是“哲学真理”,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人所理解的“真理”与文学阅读实践相差甚远。至于何为“本真阅读伦理学”,李兵为了避免喧宾夺主,并未展开详细深入的讨论,但是语出有因,且缘自亲身体会,堪称本论著的学术亮点之一。就此反观我们的许多西学研究,大多定位于或止步于“准确理解对象”,仅仅以此为目的,当然很难达到这一水平。

由此联想到我们对西方美学和文论的译介和研究,新时期以来不可谓不丰富多彩,但是,由此延异出哪些植根于本土的理论呢?当我们试图对某一问题发表看法时,张嘴闭嘴无不是西方的话语和概念。问题还不在这里,而在于用西方话语和概念阐发我们的问题往往卯榫不合,或者给人隔靴搔痒之憾。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长此以往,就有可能根本发现不了我们自己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来自西方,认为西方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于是,我们都成了老外的打工仔。还有更加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这种偏向累积到一定程度,中西、古今各言其事,隔阂与对立不可避免。如果此言成箴,西方和古代不仅不能成为有益于新理论建构的学术资源,反而成了相互敌对的东西。我不认为这是危言耸听!

当然,能在译介西学的同时“接着说”,甚或达到“自己说”和“说自己”,最根本的还是要切合研究对象的特点,而不是将那些“普遍大法”生硬地套装给鲜活的文学。李兵博士对西学真理观的质疑及其“本真阅读伦理学”的提出,就是基于鲜活的文学事实,即基于文学之所以为文学而不是其他。只有直面鲜活的文学事实,认同文学经验的可靠性,才能发现新问题、质疑旧成说,才能圆通自己的新见。所谓学术原创,由此而生。毫无疑问,李兵博士走在了正路上。

于是,如何西为中用、古为今用,是摆在每个学者面前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但愿就此问题与李兵博士一起开始新的试验和探索。

是为序。

2019年 初秋

于南京草场门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