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

“你这小子，差点忘了问你，银钱都给了咱们，你自己的吃喝用度怎么办？”

短短一瞬间，浓浓的寒意，从脖颈子一直渗到了王铮的尾巴尖，没想到杨百财竟然会在这时候玩这么一手。

好在，上一世王铮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做最好的预期，做最坏的打算。

“回百户老爷，家中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办丧事是足够的，至于吃喝……当了差就有饷银了，至少吃喝和日常用度是不需要担心的。”

一百多两……

听到王铮报出的数字，杨百财点了点头。

王猛是锦衣卫的小旗不假，但也就是个小旗而已，还是个连下属都没有的光板小旗，能以至于镇抚司派的外差，竟然还需要需要从别处借人。

当然，话说回来，若不是光板小旗，福建这种肥差怎么会落到王猛的头上，至少杨百财是这样认为的。

作为光板小旗，能攒下一百多两银子也算是不错了。

“若是真的缺钱了，也莫要为难，过来找本座即可，跟王猛同僚这么多年，帮衬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望着锦衣卫们离开的背影，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王铮险些瘫倒在地上。

生死攸关的时刻，由不得他不谨慎。

杨百财的推测很准，只不过，谁规定王猛进锦衣卫之前就一定是个穷光蛋了~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从来就不是什么玩笑，打了胜仗的官军更是如此。

藤峡一役，韩雍麾下的大明官军斩获无数，再加上朝廷的赏赐，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事实上，王猛这套宅子根本就不是韩雍赠送而是他自己出资的，至于为什么假托韩雍赠送，那明显就是为了避免招人妒忌。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猛竭力避免的东西还是落到了他儿子身上。

没有了生死的危机，一切自然轻松了很多，直到一个让王铮很意外的人物出现。

韩文，韩雍之子，年二十四岁，国子监学生。

只不过，韩文却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完成祭拜，留下了一句“若有时间，可以去一趟宛平县的家中，家父韩雍一直在等他们父子”之后就告辞离去。

韩文离去之后，一切更是波澜不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最后一位祭拜的宾客离开，李寡妇以及其他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也纷纷归家，望着重新陷入沉寂的灵堂，王铮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危机暂时的解除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准备对自己下手了，可是这不代表没有问题，一切万事大吉了。

下午自己确实做到了极限，应对的也没问题，可是有些东西，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他就真的完美无缺，说到底很多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就比如那一百多两银子的回答。

古人只是见识少，智商可绝对不低，尤其是杨百财这种家学渊源，又在京师和锦衣卫内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一个个都是人精。

自己能想到的东西，没理由杨百财想不到。

让王铮疑惑的也在于。

明明知道自己的底细，却没有拆穿，反而示以善意，但是，若真的抱有善意，又为什么要在那么一个时间点，抛出那样一个可能给自己遭灾的问题？

只不过，王铮并没有纠结太久，相比较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未来该怎么走，才是真正的问题。

王猛和汪氏还活着的时候，上辈子完全没经历过亲情的王铮觉得，能在父母身边娶妻生子，为父母养老送终，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挺好。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被其他穿越者们踢出群，王铮不在乎。

但是，父母已经不在了……

曾经的愿景已然消失，那自己难道还要一天天的在锦衣卫当中混日子吗？

时间一晃而逝，七天就这样过去了，普通人家终究无法跟真正的高门大族相比，守孝七天已经算是不错了，人终究是要生活的。

正月十三的这天，天还没亮，换上了得体、干净衣衫的王铮，就离开了家门，而目的地正是杨百财的宅子。

那张皮，需要尽快拿到手。

杨百户的宅子同样在城南，距离王家所在的南街不远，等王铮走到杨宅的时候，天边才开始微微泛白，杨百户宅子门口自然空无一人。

对此，王铮并没有感到什么不满，上一世，为了一份合同，王铮可是曾经整整在对方家门口蹲了整整半个月，相比较那时候，此时此刻的等待真的不算什么。

考虑到可能要等一段时间，王铮在靠近门口的墙根处找了块砖头坐下，靠着院墙开始闭目养神。

结果，王铮屁股底下的砖头还没坐热乎，杨府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年，提着木桶和笤帚，打着哈欠迈出了房门。

看着架势和熟练程度，门前的洒扫应该就是这少年的日常工作，只不过这和王铮没什么关系，能见到人就不需要再等了。

“在下王铮……”

听完王铮的来意，少年跑回了院子里面，少年跟着一个白发老者出现在了王铮面前。

“老爷半夜的时候被叫醒，去了镇抚司衙门，现在还没回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老爷之前就吩咐过，如果你来的时间他不在的话，直接派人带你去经历司……”

说着，老者看向了旁边的少年。

“杨旭，就你吧，带王铮去下镇抚司衙门。”

刚开始，少年还有些羞涩，在人情世故和阅历方面，真的只有十六岁的杨旭怎么可能是两世为人的王铮的对手。

还没等走到经历司衙门，这杨旭的底细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王铮掏了个干净。

杨旭这家伙本来的姓氏是张，也就是这家伙原本应该叫张旭。

这张旭的父亲也是世袭锦衣卫，只不过因为办案不力，或者说被大案波及，被革职抄家，以至连累了家人。

这杨旭原本应该是发配奴儿干都司的，但是被杨百财想办法救了下来，安放在自家做了个仆役，还时不时就让杨旭带人去镇抚司、经历司什么的露露脸，俨然把杨旭当成了，杨府——镇抚司、经历司的沟通专员。

虽然只是个仆役，但也算给要团灭的张家保留了一份血脉，张家势必对杨百财感激涕零。

要知道张家也是锦衣卫世家，得知张家有血脉被存留，和张家有交情的其他人也会承一份情。

其他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锦衣卫，从力士到都指挥使，知道了这么一件事，谁不得对杨百财竖起大拇指，顺便说一声仁义！

锦衣卫这玩意，高收益也高风险，尤其是这风云诡辩的成化朝，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被九族消消乐，这么一个真的能帮忙保存血脉的同僚，难道就不值得结交一下么？

真的遇到了例如王铮这种事情，也有一个熟门熟路的可以带着去，同样省下了杨百财不小的气力。

更让王铮叹服的是，杨旭只是自己看到的，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杨百财还有多少这样，或者更高明的闲棋呢！

不知不觉，位于西江米巷的锦衣卫府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