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族人惊骇

翌日清晨,旭日初升。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斑驳地洒在陆沉那简陋的土坯房内。

经过昨日县衙之行,陆沉心潮澎湃,一夜未曾真正安眠。

聚元令带来的身份转变,免除徭役赋税的实惠,尤其是那颗珍贵的聚元丹,都让他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憧憬与干劲。

怀揣着希望,纵是身处陋室,亦觉天地广阔。

他刚刚打了一桶清冽的井水,洗漱完毕,正准备取出《聚元功小记》,趁着清晨天地元气相对活跃之际,再行苦修一番,将昨日领取的那颗聚元丹的药力,尽早化为自身修为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此时,院外原本宁静的伏牛街尾,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之声,其间夹杂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邻里间压抑不住的惊异议论。

“嚯!这是陆府哪位大人物来了?瞧这阵仗!”

“是啊,比上次送药那回可隆重多了!足足七八个人呢!都穿着簇新的青绸直裰!”

“莫不是……来找陆沉那小子?”

陆沉眉头微蹙,将《聚元功小记》小心收回怀中,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陆府的人?所为何事?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到院门口,循声望去。

只见街道之上,赫然停着一顶崭新的青呢小轿,虽无华丽装饰,却也精巧体面。

轿子旁,侍立着四名身材健硕、目光沉稳的仆役。

而在轿前,领头之人,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府外院总管家——秦管家!

与上次在执事堂那副敷衍不耐的模样截然不同,今日的秦管家,身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色锦缎直裰,腰束玉带,面容虽依旧精瘦,却带着一种刻意显露的郑重与肃然。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红漆托盘的小厮,托盘上用红布覆盖,隐约可见下面物品的轮廓。

这般阵仗,哪里是来寻一个旁支孤儿的模样?

分明是代表主家,前来宣布重大事项的架势!

街坊四邻早已被这动静惊动,纷纷探头探脑,聚在远处低声议论,目光在秦管家一行与陆沉那破旧的小院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好奇、羡慕,甚至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真是来找陆沉的!”

“天呐!秦管家亲自来了!还带了轿子和礼物?”

“这陆沉……莫不是被主家哪位贵人看中了?”

陆沉心头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快步迎上前去,在自家院门前站定:“小子陆沉,见过秦管家。”

他的言语恭敬,却并未显得过分谄媚,保持着一份不卑不亢的镇定。

秦管家锐利的目光在陆沉身上扫过,与上次相比,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那身粗布衣衫,但眉宇间那份沉稳与从容,却仿佛更甚了几分。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深邃。

这小子……果然不简单。

仅凭一本《聚元功小记》,两个月聚元成功,实属难得。

秦管家心中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威严,朗声道:“陆沉,奉老太君之命,前来向你宣读家主决定。”

老太君?!

陆沉心中剧震!

竟然是老太君亲自下的决定?那位深居简出,几乎从不过问旁支事务的陆家定海神针,竟然会关注到自己?

他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衣衫,再次深深一揖,垂首肃立:“小子陆沉洗耳恭听老!”

秦管家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用明黄色绫锦封好的卷轴,缓缓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充满威严的语调,高声宣读起来:

“陆氏子弟陆沉,系出旁支,性沉稳,克勤克俭。

虽家境贫寒,然矢志不渝,竟能于逆境之中,自行感悟《聚元功》之奥妙,凝气聚元,踏入仙途。

此乃天资颖异,毅力可嘉,实为我陆氏之幸!”

开篇的褒奖,让周围的邻居们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聚元!陆沉真的聚元成功了!”

“我的老天爷!他才多大?竟然成修士了!”

“难怪!难怪老太君会关注到!”

陆沉心中也是一动,老太君的消息倒是灵通,自己不过是去县衙登记了两日,她便已知晓。

看来,陆家这等望族,在惠康县内,确有其盘根错节、耳目灵通之处。

秦管家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兹念陆沉孤身一人,耕种不易,特将原租种于桃花乡之二十亩薄田,悉数划归其名下,永为私产,以彰其功,以励其志!”

什么?!

二十亩薄田……送给自己了?!

陆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可是二十亩地!虽然是劣田,但也是实实在在的田产!

在这以农为本的时代,田地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哪怕是修士,也讲究财侣法地,所谓地,极其重要。

他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减免些地租,却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君竟然如此大手笔,直接将田地赠予了他!

这份赏赐,不可谓不重!

然而,不等陆沉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秦管家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又念陆沉年已十七,尚未婚配,孑然一身,起居无人照拂,修行亦恐耽搁。老太君慈悯,特为其择选佳妇,以安其心,以固其本。”

秦管家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沉脸上,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老太君身边侍婢紫燕,性温淑,貌端庄,聪慧贤良,堪为良配。

今特将紫燕赐予陆沉为正妻!望尔二人,和鸣锵锵,勤勉持家,光耀门楣!”

赐……赐婚?!

正妻?!

还是老太君身边的侍婢紫燕?!

陆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脚步都下意识地踉跄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娶妻?娶一个素未谋面,还是老太君身边的人?

这……这究竟是福是祸?!

他的心瞬间如同翻江倒海,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疯狂闪过。

惊喜?确实有。

在这个时代,十七岁尚未娶妻,已算晚了。

有个妻子照顾起居,打理家务,确实能省去许多麻烦,更能让他安心修行。

而且,娶的是老太君身边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抬升,一种与主家核心拉近关系的象征。

但是,疑虑与警惕,却如同潮水般瞬间将那点惊喜淹没!

老太君身边的人!紫燕!

这名字他隐约听过,似乎是老太君颇为倚重和信任的贴身大丫鬟之一,听说这位紫燕姑娘颇受器重...二房的陆明少爷似乎也对其有意?。

将这样一个人赐给自己做正妻?

用意何在?

仅仅是“慈悯”?仅仅是“安其心”?

陆沉绝不相信!

以老太君那等活了近百年的老狐狸的心智,岂会做这般简单的安排?

这分明是拉拢!更是控制!

紫燕嫁过来,名为妻子,实则恐怕就是老太君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双眼睛!自己的一举一动,修炼的进展,与外界的交往,甚至可能连晚上说了什么梦话,都可能通过她,源源不断地传回松鹤堂!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先以重利动其心,再以娇妻缚其身!

这“双喜临门”,看似天大的恩赐,实则却可能是一副甜蜜的枷锁!

要拒绝吗?

这个念头仅仅在陆沉脑海中闪过了一瞬,便被他立刻掐灭。

拒绝?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老太君的懿旨!是陆家最高掌权者的决定!

在大乾仙朝,宗族势力大于天!

尤其是在惠康县这等陆家一手遮天之地,违背老太君的意愿,无异于自绝于陆氏宗族,自绝于整个惠康县的社会体系!

到时候,别说修行了,恐怕连安稳度日都做不到!田地会被收回,修士身份带来的优待会被剥夺,甚至可能被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逐出家族,沦为过街老鼠,寸步难行!

纵使他有面板,也会极大拖累发育速度。

更何况,正如老太君旨意中所言,他确实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孤身一人,诸多不便。有个女人操持家务,总归是好的。

这看似是枷锁,但换个角度想,又何尝不是一个接近陆家核心,获取更多资源的跳板?

娶了老太君的人,自己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日后若有所求,或许……也能多几分便利?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这其中的利弊得失,难以一言蔽之。

但眼下,唯有接受,才是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选择!

心念电转之间,不过短短数息,陆沉已经做出了决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震惊、疑虑、警惕,脸上努力挤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拜得更深,几乎是五体投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哽咽:

“小子陆沉……何德何能,敢蒙老太君如此厚爱!赐田已是天恩,如今更赐下佳偶……小子……小子粉身碎骨,亦难报老太君与家族大恩于万一!”

他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语气却无比坚定:“小子陆沉,敢不从命?小子叩谢老太君隆恩!愿遵从家族安排,迎娶紫燕姑娘为妻,日后定当与她同心同德,勤勉修行,耕耘家业,绝不辜负老太君与家族的期望!”

秦管家看着陆沉这番滴水不漏的表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宠辱不惊,应对得体。

这小子,确实非池中之物。

老太君的眼光,果然毒辣。

“好。”

秦管家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能明白老太君的苦心,便好。”

他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

一名小厮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露出一份用上好宣纸书写,盖着陆家大印的田契。

“这是那二十亩薄田的地契,你收好。”

秦管家道。

陆沉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这象征着他从此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不动产。

另一名小厮则捧上了另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匹色泽鲜亮的绸缎,还有一小袋沉甸甸的银裸子,加起来价值怎么也得有三两。

“这,算是老太君给你二人成婚,添置家当的聘礼。”

秦管家解释道,“虽不丰厚,却也是老太君的一片心意。”

陆沉看着这些远超自己想象的“象征性聘礼”,心中再次一凛。

这手笔,哪里是“不丰厚”?分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陆家对这门亲事,对陆沉这个新晋修士的重视!

“小子……小子谢老太君厚赐!”

陆沉再次拜谢。

“嗯。”

秦管家将该办的事情办完,也不再多留,“田契、聘礼俱已送到。至于婚事,一切从简,不喜奢靡,近月选个吉日,届时通知。”

说完,他不再看陆沉,转身便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登轿离去。

来时隆重,去时亦然。

只留下陆沉一人,站在自家破旧的院门前,手中捧着田契与远超预期的聘礼,望着远去的轿子,久久无语。

而街道两旁的议论声,早已如同沸水般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赐婚!还是老太君身边的人!”

“那二十亩地,直接送给他了!”

“还有绸缎!这……这陆沉,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娶了主家的媳妇,以后就是半个主家人了!再也不是旁支,谁还敢小瞧他?”

“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

“听说二房的少爷陆明很喜欢紫燕丫头的,这下陆沉估计要被记恨上了。”

羡慕、嫉妒、惊叹、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邻里们眼中交织。

陆沉充耳不闻,默默转身,走回自己那狭小、简陋,却即将迎来一位新女主人的家。

他将田契和聘礼小心放在那张唯一像样的破旧木桌上。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银裸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双喜临门?

陆沉看着桌上的东西,又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凉的聚元令和装着聚元丹的瓷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笑容。

是喜?是忧?

或许,皆有之吧。

但无论如何,路,已经铺开。

是坦途?还是荆棘?

唯有走下去,方能知晓。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

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应对一切变数,掌控自身命运的根本!

他拿起那本《聚元功小记》,目光落在那句“天道酬勤,苦耕不辍,总有所得”之上,心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