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配殿内。
瞥见上首的扶手椅处,肃王世子沉思未语,小厮急得满头大汗,不断叩首道:
“世子爷!您一定要想办法帮我家主子!这要是闹到了顺天府,或是宗人府,只怕……”
闻言,朱仲安当即抓住了关键,换了个坐姿,若有所思道:“你是说贾家还未报官?”
“是,是……贾家从昨夜要人,到今日一早,还未见报官。一直堵在王府外,讨要个说法。”
而今牵涉到皇室,贾府如此小心谨慎,主动压了下来,显然也不想闹太大。
足见贾家还有明白人。
难道是那位年老成精的史太君插手了?
若止于此,尚有周转余地。
就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当前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候,若此间事,乃是有人主动设局,针对鲁王府,那贾家也只是棋子罢了。
唇亡齿寒。
六爷之后,会不会轮到肃王府?
是故,对于鲁王府的十四弟,无论从亲疏论,还是利益角度讲,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而宁府里的贾珍、贾蓉父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吃了大亏,也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朱仲安心有定计,起身朝向管事道:“你去准备好马车,我往鲁王府去一趟!”
“小人遵命!”
管家领命离开后,他又叫来大丫鬟春杏,嘱托了几句。
随后,便乘了马车,往鲁王府而去。
两座王府皆分布于西城,花费了一炷香时间,终是赶到了目的地。
但见那雕梁绣柱的大门处,密密麻麻,涌着不少人。
当是有贾家的,还有很多看热闹的,怕是那头顶青青草原的蓉大爷也在其中……
朱仲安视线从人群处移开,并未久留,随即绕了小道,让马夫驶往后门。
这边方从马车上下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旋即从耳畔响起。
“十三哥救我!”
闻讯赶来的朱仲良,身穿玉带麟袍,生得好姿色,顶着一双黑眼圈。
显然一宿未眠。
只是如此小跑走来,一片哀嚎姿态,彷佛他才是苦主一样。
见了堂弟拙劣演技,朱仲安拍了拍胳膊,并未点破。
他扫了眼王府前厅,边向前走去,边肃容道:“十四弟稍安勿躁,你将详细经过再讲一遍!”
步伐微一顿,话锋一转,补充道:“这关乎十四弟,乃至整个鲁王府安危,断不可有任何隐瞒!”
朱仲良心里忽得一紧,偷偷瞧了眼。
几日不见,不知为何,十三哥气度变得有些不同了。
这般严肃模样,就彷佛面对父王一样!
他眼珠一转,正待考虑怎么回话,可触及朱仲安的锐利眸光,内心不禁发虚。
步入前厅,落座之后,仅剩下堂兄弟二人。
朱仲良耷拉着脑袋,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是忠王府阳二爷做东,几名权贵子弟,喝醉了酒,见有花轿路过,又有其他人起哄,朱仲良旋即热血上头,当街让扈从拦路,想要一睹芳容。
见那新娘国色天香,宛如画里走出来的,他心里直痒痒。平素骄横惯了,管他是贾家还是李家,索性指挥小厮劫了亲,还打了人……
“谁知这秦娘子是宁国府的,偏那宁国公,还是跟随世祖爷,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京里有着不少关系。若非如此……”
察觉到堂兄目光扫来,朱仲良话语猛地一住。
朱仲安皱眉道:“若是寻常人家女子,十四弟莫不打算强娶豪夺,给些钱财了事?”
被堂兄说中了心思,朱仲良面色一动。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眸光有些恍惚,一脸猪哥相,幽幽叹道:“唉!那是十三哥不知,这秦家娘子生得多么貌美……”
闻言,朱仲安摇了摇头。
堂弟好色妄为,没有曹贼的能力气魄,竟还想当曹贼?
直到此时,显然还没认识到问题严重性。落得如今这般危局,只能说自作自受。
如果能借今次之事,有所改变也是极好的。
他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岔开了话题,斟酌问道:“十四弟再仔细回想一番,可是忠顺王府的阳二爷,还有工部陈尚书之子,提议拦轿?”
“依我所知,忠顺王府和贾家应是相识的。便是那贾府政老爷,似也在工部任职,两家大抵是熟悉的……又怎会不知这是宁国府迎亲人马?”
朱仲安将一些蹊跷处,点到为止,就坐在一旁,默默饮茶。
朱仲良是有些鲁莽,但不是傻子。
几息后,待想明白了因果,他一张俊脸,青一阵白一阵,随即拂袖而起,重重一拍桌案,嗔道:“原来如此,那些人早知是宁府花轿,这是想让我惹上一身骚,好看我笑话!”
“呵,若非十三哥,我只怕还蒙在鼓里!”
“这个仇,我朱仲良记下了!”
“十四弟,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朱仲安话语声,忽得从旁响起。
见堂兄郑重之态,朱仲良心里再度咯噔了下,急问道:“十三哥此话何意?”
朱仲安转过头,沉吟道:“这几年里,京中也好,皇家也罢,颇不安宁……而今,六叔方剿灭白莲教,得了大功绩,皇祖父大为赞赏。转眼间,十四弟就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我记得,忠顺王府和鲁王府平素往来少,昨儿酒宴,偏让人叫上了十四弟?这背后,有没有其他原因?”
朱仲良悚然一惊道:“是然,忠顺王府和我家关系确实普通,倒是和四爷府走得近。莫非是四伯……”
思及此处,他当即住了嘴,额头却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身为朱家子孙,耳濡目染之下,焉能不知道几位爷,正为了夺取储位,斗得你来我往?
这些年来,鲁王府尽力做到置身事外。
而这位四爷,深得帝心,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论身亡的废太子,还是去岁被逼自杀的十爷,都有参与其中。
若是借他的事开刀,专门针对父王,那王府当真是大祸临头!
时下,面对危急形势,什么秦娘子也都抛到了脑后……
朱仲良忽而明白了堂兄入府时的那句话含义。
顶礼膜拜之余,他一时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起身拽住朱仲安的胳膊,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说道:“十三哥,此事是我鬼迷心窍,若能迈过这道坎,我唯十三哥马首是瞻!”
但见堂弟言辞神态,显然明悟了一应缘由,也不算完全没救。
而忠顺王和四爷的密切关系,再联系到红楼里的皇权交替。
按照原有轨迹,莫非是四爷最后得了皇位?
一些猜测逐渐得到印证,朱仲安反而放松下来。
他拉着堂弟坐下,双目微眯,正色道:“都是自家兄弟,勿要如此见外。能帮一把的,我自会尽力而为。我接下来一些话,十四弟可要记牢了……”
林林总总,嘱托了数件事。
朱仲良此时全然信服,不断点头,皆牢记于心里。
末了,朱仲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那秦家娘子现在何处?”
朱仲良不敢隐瞒,讪讪道:“回十三哥,从昨夜带回了府,就一直安置在西跨院厢房,我连碰都还没碰,也没让府中其他仆从接触。按照方才说的,权且交由十三哥安排……”
此话一落,便听到急促脚步声,从厅外传来。
“主子!大事不好了!”
……
鲁王府,西跨院。
厢房外。
此时站了几名丫鬟,包括秦家的陪嫁丫鬟瑞珠、宝珠,正不断拍打着门,焦急的大声呼叫。
“姑娘,快开门呐!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原是几十息前,一夜未有进食的秦娘子,言及有些饿了,支开了贴身丫鬟。
待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时,门已从里面给插上了……
俄而,也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便见两名世子爷,一前一后从外厅赶来。
朱仲安走在前面。
人命关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更重要的是,秦氏还是破局的关键。
来到房门前,将那俏美丫鬟拨开,顾不得身体刚刚康复,他便鼓足了劲,用臂膀撞了上去。
咚!
咚咚!
如此四五下,哗啦一声,房门终是撞开了。
入目所见,一道袅娜身影,穿戴凤冠霞帔,将玉颈套在了梁悬的白绫里,一双玉足刚离开了凳子。
朱仲安三步并作两步,忙是临前,将这秦娘子抱了下来。
好在来的及时,怀里佳人并无大碍,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站又站不稳,带着细微喘息。
他双手只好搂着那柔软细腰,近了仔细打量,但观这美人,玉容艳若芙蓉,美眸潋滟,楚楚动人……
内着白绫抹胸,绣有并蒂莲,又大又鲜活。
这就是那秦可卿了,当真是个风流人儿!
“登徒子,放开我家姑娘!”
身后传来一声娇呵,朱仲安侧身望去。
竟是那貌美丫鬟,俏脸惨白,扭着蜂腰,气冲冲的扑了过来,来不及躲闪,就和他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