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刘家演技派

刘表卧房内。

“咳咳……”有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传出。

刘表斜靠在榻上,一手颤抖地放下书简。

早就守候在旁的老管家知道这是主公要休息,亲自上前为刘表脱鞋。

又将榻上依靠用的凭几放到一旁,侍奉着刘表躺下。

管家知道刘表睡眠浅,向四周侍奉的侍女等人轻轻摆手,将众人赶了出去。

自己则静站在一旁,侍奉主公休息。

榻上的刘表传来一声叹息。

管家一脸愁容,担忧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刘表。

自从刘表入荆州以后,他便入府跟了刘表,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随着主公的年岁增长,睡眠也越来越不好,尤其是这多事之秋,像这样安稳睡眠已经极少。

而且,就这样的睡眠一般也持续不了很久。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刘表又一次惊醒。

刘表猛的起身,接着便剧烈的喘息起来。

一旁守候的管家快步上前,用手轻轻地抚着刘表的后背。

如此重复了一会,刘表终于缓过气来。

人越老越重视感情,尤其是枕边人蔡氏的“背叛”,让刘表如今只信任身侧的管家。

他眼神略带感谢地看着管家,勉强笑了一下。

“可有琦儿的消息?”

问的是睡觉期间,是否有刘琦的消息来报。

管家轻轻摇头,眼见着刘表脸色又凝重起来,恐怕主公又要忧心。

他忙补充道:“应是忙于新野军情事务,暂未得空回报。”

刘表摇摇头,心中依然悬着千钧重担。

自从决心立嗣长子,为长子刘琦扫清障碍以来。

他便亲自周转于世家、朝堂之间,全心为儿子铺路。

这种劳心劳神的活计,堪比当年单骑入荆州时耗费的精神。

只是如此一比,刘表发现,自己确实是老了。

他现今百病缠身,再加之年少时不顾身体的打拼,身体是每况愈下。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决绝。

但是一想到刘琦得胜后,趁热打铁再上报天子,让长子在陛下面前混个脸熟。

到时候,哪怕长子再怯懦,也有天子庇佑,好歹能落得个善终。

哪怕自己百年,也总算能放下心了。

只是,刘琦这一行已经十余日,至今没有消息。

难道是张允害了儿子的命?

刘表用力甩了下头,将这个念想丢掉,如今蔡、张两家全族还在城中做人质,那张允投鼠忌器,断然不敢胡来。

想着想着,心中没了答案的刘表又烦躁起来。

他忽的起身,招呼更衣去城门看看。

承蒙天子信任,来了荆州以后,除了宫城设置了亲卫外,一直没有插手荆州外城的防务。

所以刘表也很方便,直接就登上了城墙,从城楼向下望着。

前几日派出的信使理应今日就能回来,只是不知受了什么阻碍,至今还未见归来。

反而等来了刘备大军。

远远就听见了刘备一军的鼓乐,再凝神一看,确实是刘备的旗帜。

刘表一愣,眼睛一下就失去了神采。

“刘备回来了。”他身体的力气一下被抽空,摇晃着,险些跌倒在地上。

幸亏一直贴身侍奉的管家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搀扶,刘表顾不得仪容,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的心已如死灰,呆愣了半晌。

自己的筹划败了,就是一瞬间,他又苍老了几岁。

一旁管家心中哀痛,眼中再也无法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刘使君,和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身影重叠。

入府以来,一直谨言慎行的他心中一狠,在刘表耳旁轻声说道:

“主公,要不将城门紧闭,把刘备拒之门外?”

刘表惊讶于管家的逾越行为,但念想和自己陪伴多年,也无心责备。

他缓缓摇头,表示拒绝。

“那刘备乃是潜龙在渊,只是为了守卫天子,才甘心蛰伏在荆州。

如今他刚刚大胜,且有大军在握,岂是闭城能拒的。

况且,人尽皆知他得胜而归,此时我等再有异动,免不了要遭非议。”

其实还有一件事刘表没提,那就是如果两军对峙,必然惊动天子。

到时候天子中间调和,那刘备必然不会留口,他伪造诏书的事就要暴露。

即使陛下念在宗室亲情,免了灭门之灾。

但试问失了势的刘家,在满是怒火的世家面前,又能扛过几轮报复呢。

老管家心知主公已经散了心气,纵使心中有万般不甘,凭自己的那点微末能耐,也摆弄不了这样的大局。

“扶我出城,我们去迎左将军。”刘表有气无力,招呼着管家搀扶起自己。

英雄敢认成败,既然输了,那就给荆州刘家留个体面。

只希望刘备能够念起往日收留的恩情,饶了自己一家的性命。

……

城外,王垕、徐庶、张飞等人已经回到队里。

除了张飞,另外二人面色都有一些沉重。

刘备见众人不见,就已经猜到李典的结局,也是捋须慨叹了几句。

嘱咐着回头将李将军尸身好生收敛,将来到了兖州再送其落叶归根。

正在谈话之时,大军也行到城下。

刘表见众人归来,让开管家的搀扶,单薄的身躯向前行了几步,深深施了一礼。

其中意味,在黔首看来是深明大义,尊重有功之将。

而在深知内情的几人看来,又有了其他的意味。

刘备心思七窍玲珑,一眼就看出刘表的意思。

他向一侧伸手,叫人压制住暴躁的张飞。

随后翻身下马,快步行到刘表面前,双手托起刘表的双臂。

一接触到那双干瘦的臂膀,刘备心中一震,只是一瞬间,便消了许多怨气。

为人父,为子铺路,熬心燃血,其心何其劳苦。

只是,刘备不是圣母,对于接收荆州的决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

刘备贴到刘表耳旁,轻声道:

“刘琦贤侄正在新野驻防,因军事操劳,故委我向使君报个平安。”

闻说长子尚在世,尽管被留为质子,但也好过天人永隔。

他轻舒一口气,脸上勉强勾起一个笑容:“如此甚好。”

接着,他一手紧紧拉着刘备的手,在夹道欢迎的百姓们炽热的眼神中,缓缓步入襄阳城。

此刻张飞才消了些气,颇有不满的看着那刘表的背影。

啐了一口在地上:“这刘荆州好深的城府,都这般境地还能不动声色。”

一旁的王垕闻言一笑,拍了下张飞的臂膀:

“翼德也是不一般,若非你那副打杀模样,恐怕刘使君还要晚些低头哩。”

眼见演戏被拆穿,张飞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这模样在众人看来,却是很有意思,瞬间轰然大笑起来。

只是众人没有发现,那刘表的管家此刻正立在城门下,迎着众人与自己擦身而过。

他低着头,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