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史疑云

任华鹏的指尖掠过灵感寺残碑,青苔下隐约露出“武德九年”的凿痕。

暮色里,曲江池水泛着诡异的赤色,仿佛那夜相柳之血仍未散尽。

西市方向飘来新译《陀罗尼经》的诵唱,混着胡商驼铃,在暮鼓声中织成一张密网。

“客官要占星否?”

稚嫩童声突兀响起。

任华鹏转身,见一垂髫小童捧着漆盘,盘中浑天仪微缩如拳,三辰刻度竟与昭陵所见别无二致。

最骇人的是衣身嵌着半枚青铜残片——正是宇文修妓馆中见过的式样!

“谁派你来的?”任华鹏按住横刀,发现刀镡处的螭纹正在渗血。

小童咧嘴一笑,唇间闪过蛇信:“太史局昨夜观彗星入太微,李太史说...”他忽然扬手,浑天仪迸射青光,“参军该归位了。”

任华鹏侧身避过光刃,背后残碑轰然炸裂。

碎石飞溅中,他看清碑芯藏着的铜管——管中帛书朱砂犹艳,竟是袁天罡亲笔所书《推背图》残页!

“丁巳岁,日月当空...”帛书触及指尖的刹那,任华鹏眼前浮现幻象:则天门前,无字碑渗出青铜溶液,空中血月映出女帝冕旒下的蛇瞳!

小童的攻势骤然凌厉。

那浑天仪竟化出九重星轨,招招指向任华鹏怀中青铜匣。

刀光星芒交错间,任华鹏忽觉胸口剧痛——匣中残片不知何时刺入心口,鲜血顺着北斗纹路注入浑天仪。

“李太史果然神算。”小童面皮剥落,露出李淳风年轻时的容颜,“参军可知,这青铜匣本就是我与袁师所铸?”

任华鹏踉跄扶住断碑。

记忆如潮涌来:武德九年那个雨夜,自己以天策府录事参军身份,亲手将青铜匣交给还是太史局丞的李淳风...

“当年秦王得匣于突厥圣山,内有相柳精魄。”李淳风指尖凝出星芒,在空中画出河图洛书,“我与袁师分其九魄,三镇阴山,三埋昭陵,最后三魄...”他忽然指向任华鹏心口,“借参军魂魄温养,以待今朝。”

曲江池水突然沸腾。

无数青铜锁链破水而出,缚住任华鹏四肢。

他看见链上刻满《乙巳占》星谶,而池底缓缓升起的,正是那夜沉入水底的青铜匣!

“自贞观四年起,参军每夜子时所梦,可是这番景象?”李淳风振袖,池水映出万千画面:

任华鹏在阴山雪阵呕血刻符;

在昭陵玄宫断指锁龙;

还有此刻——自己的生魂正从躯体抽离,注入青铜匣中!

“袁师在阆中观星台候着参军呢。”李淳风结印,池面浮现蜀道栈桥,“待九魄归一,这相柳便是镇守李唐江山的...”

话音未落,破空声至。

一支白羽箭贯穿李淳风虚影,钉入池畔柳树。

任华鹏趁机斩断锁链,见樊梨花策马而来,鱼鳞甲下露出未愈的箭疮——正是那日昭陵穿心之伤!

“参军速走!”

她扬手掷来半卷《女则》,书页间夹着带血的突厥狼符,“去安业坊波斯邸,找...”

第二支箭矢穿透她的咽喉。

李淳风虚影重聚,手中浑天仪已现裂纹:“樊娘子果然身负九幽血嗣,难怪能破我离魂阵。”

任华鹏接住坠落的樊梨花,发现她心口箭疮处钻出血须,正与自己怀中青铜匣共鸣。

李淳风突然色变:“原来如此!袁师竟将最后一魄...”

池底青铜匣轰然开启,匣中窜出的不是相柳,而是裹着襁褓的婴儿!

那婴孩额生蛇纹,啼哭竟如龙吟。

任华鹏浑身剧震——《推背图》残页从袖中滑落,显出一行新现的谶语:

“日月当空曌,原是血龙啼。”

李淳风虚影在龙吟中溃散,最后的叹息随风而逝:“袁师,你竟赌上武周气运...”

更鼓传来,宵禁将至。

任华鹏抱着婴儿奔向北里,怀中的《女则》书页渗出血珠,在暗夜路面画出蜿蜒红线——直指安业坊那家挂着九头蛇幌子的波斯邸店。

五更梆子响时,邸店地窖传出锯解声。任华鹏循声撬开暗门,见粟特老者在灯下剖开一具胡尸,尸身心口嵌着的,正是最后一块青铜匣碎片!

“参军来迟了。”老者转头,竖瞳映出案头玉雕——那武媚娘十四岁入宫的相貌,眉眼间竟与怀中婴儿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