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巍老巍,醒醒,快醒醒,你要老婆不要?”
人音颤颤,头晕脑胀,王巍于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被一道急促的喊声所唤醒过来,
眼皮好似铅块,费大力才堪堪睁开一丝缝隙,映下一缕缕格外刺眼的光,任由它们在眼中作画,
满脸的短胡,偌大的鼻头,一头油亮亮的波浪中短发……
这是老邻居阿蔡叔,是个性情相当真的糙汉子,就是离不开那一口馋嘴的酒,
时常被老婆从村头罗寡妇家的酒窖里找到,然后被一路打到村子的最东边、炕上,单薄身子骨比三百来斤的大野猪还要来得厚实。
王巍认出了他来,也慢慢回忆起了许多许多的事,
村子被毁了,自己的小家也被毁了,被一群从天空落下的,会动的怪石头毁了,
幸好没有个一儿半女,幸好没有妻娘兄弟,幸好!
对了,我已经三十岁了,已经作为一个平庸的凡人,在这个高武世界生活了整整三十年,
一共……一万零九十六天,大概是这个数吧!
我好像叫……王巍来着,对,我就是叫王巍来着,是我那一辈子劳苦命的老爸求庙里的大仙取的,
老爸……十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老爸,你在天上还好吗?
……
也许是回忆太过伤神的缘故,王巍不自觉就又闭上了眼去,且很快就打起了如雷响的鼾声,
这让前来唤醒他的许蔡多少有些懊恼,面带尴尬,转头看向一旁的主治医生和灾员慰问者,
试图解释一二,
“他,他平时最喜欢听我说这句话的,要是其他的,他搭理都不带搭理一下,这个至少能让他朝我翻翻白眼,有时候还会骂上我几句,”
然对方却一点也没有关心这些的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转身往病房外走去,并同时在手里的文件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勾,
如果凑近看,便会发现这两个红勾,一个勾在了“病人痊愈,可以出院”等字样后面,一个勾在了“未发现有害性异变”等字样后面,
二者虽不同,但却是都昭示了王巍已经彻底脱离生命危险,有了可以自由出入医院的权利,
且必须在三小时内离开病房。
四日后,医院旁的廉价地下病护旅舍内的某间小单间,
王巍在许蔡无微不至照顾下,总算理清了稍显混沌的记忆,解决了因头晕而无法下床,乃至起身伸展筋骨以及睁开眼睛的一大难题,
恰逢午饭时间过后,许蔡已经再次前往工地打杂,为明后天的房租费与生活费寻找着陆,
屋子里有且仅有一个活人。
这屋子是狭窄而昏暗无光的,屋里仅有一盏用胶带缝缝又补补的破旧台灯,微弱的灯光堪堪只能照亮王巍头枕着的斑黄枕头,
散射出去的,也只是在黑暗中点缀出了那些表面光洁的锅碗,就像是一颗颗黑色夜空中一直明亮如初的北斗星。
而就当王巍睁开眼的一刹那,空寂的屋子忽然间热闹了起来,一停一顿的滴水声格外响亮,
“滴答!”这声空灵而婉转,仿佛身处于四通八达的溶洞,而不是这么一间闭塞到连小窗户都没有一扇的小单间,
“滴答!”这声好似能直击人心灵,让人无法忽视不说,更能主动脑补出它从那一冗长而古老的钟乳石上缓缓滴下,落在一个同样古老的白色水潭之中,
“滴答!”这声,竟让王巍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正试图从他的脑海深处唤醒某些东西,某些时间长到已经被蒙上一层雾色的东西,
然只是被唤醒些许,王巍便好似如获新生一般,双目之中充满了年少无知时才会有的意气风发、最纯粹的亮光,在夜色中闪烁不断,
“我叫王巍,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凡人,也许……这便是上苍许诺给我的那一次机会吧!?”
“也许是吧……”
喃喃自语间,一只底下旅舍的原住民——暗纹蟑螂,不合时宜地从水斑明显的天花板上掉落了下来,
正好落在了王巍鼻梁骨上,与之来上了一次最为“深情”的对视,
“啊!!!”蟑螂望着这一对堪比洪荒巨兽的双目,大为惊讶之余更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十分弱小而无助,身下七八条腿都在颤抖,口中慢慢浮现白沫,
而在王巍的视野里,这只蟑螂也不是什么小虫,而是一尊来自神秘大荒的大荒猛兽,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如墨般漆黑、如豆羹般粘稠的恐怖气息,
肌肉结扎的铁甲身躯,仿佛能看穿时间与空间的漆黑双目,镰刀巨斧般的八条长腿,螺纹钢既视感的钢鞭长须……
然最为恐怖的,还要当属它那隐藏在甲壳之下,只露出了些许细枝末节,便令人不禁捂住自己脖颈的钢刀利翅,
无时无刻散发着只有万年寒冰才有的刺骨寒气!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都超乎了王巍的认知,正试图以暴力执法的方式进行完全颠覆,
一股最原始的恐惧在心底油然而生,就像老鼠看见了白虎星君的原初法身,冷汗霎时间便淌尽了整个后背,乃至一双麻木的双腿。
“这,这又是,异兽入侵吗?”
就在王巍脑子即将在如山压力的压迫之下走向崩溃时,一股暖流忽然在他心间出现,并迅速向四肢蔓延而去,
凡所过之处,如沐春风,是说不尽的畅快,更缓缓奏响起一首名为勇气的赞歌,
“哪怕身为一阶凡人,亦敢叫这天、这地,芸芸众生,给我让出一条往生的路来,”
“神挡杀神,佛挡,亦杀佛,何况是这种微末小虫,死来!”
心中一经言定,自认为是一介蚍蜉的王巍,终是鼓足勇气向蟑螂拼死挥去了一拳,
“咔嚓!”一道清脆的骨裂之声陡然响起,后面紧跟着王巍吃痛不已的失声惨叫,
“啊!!!”
似乎“强敌”之强,已然可以做到轻松无视他的全力一击,并给予了其深重的反击,
甚至都没有让王巍捕捉到任何的出手痕迹,
让之不禁心生一丝悲凉,“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