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落在月考作文纸上时，沈冬烛的钢笔尖正悬在“朋友“二字上方。她望着窗外被风揉皱的云，6B铅笔在草稿纸边缘勾勒出连绵的雨燕群——那些鸟儿最终都收拢翅膀，栖息成作文标题《我的影子朋友》里的一串省略号。
“影子会吃掉我所有的哭声。“冬烛写下这句话时，后排的苏晴正往她课桌塞第七支湖蓝色千纸鹤。林夏用脚尖轻踢她的椅子，示意看走廊外抱着作文本的语文老师，唐晚晚则用唇语比划：“老张眼眶红了！“
沐安在钢琴室第三次弹错《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她透过落地镜看见自己手背烫伤结痂的纹路，像极了姐姐速写本里干涸的河床。琴键下方压着校园艺术节报名表，“参展者“栏里她模仿姐姐笔迹写下的“沈冬烛“三个字，比原版还要多出三分倔强。
家庭聚餐的火锅蒸汽模糊了父亲震怒的脸。冬烛攥着月考作文满分证书的指尖发白，母亲新做的美甲敲击着陶瓷碗沿：“写什么影子朋友？怎么不写你妹妹替你捡了三年撕碎的画纸？“
“那是因为姐姐本来就应该...“沐安突然起身，火锅汤底溅上她为校庆准备的白色礼服裙。
“坐下！“父亲的筷子重重拍在桌面，冬烛作文里那句“影子在月光下生出羽翼“的批注红圈应声碎裂，“下个月转去理科班，美院的事想都别想。“
冬烛耳垂的三枚星月耳钉突然刺痛，江屿送的陨石碎片在手机壳里发烫。她抬头时撞见沐安通红的眼眶，妹妹藏在校裙口袋里的手正摩挲着抗抑郁药瓶，塑料摩擦声像极了她昨夜在画室撕毁的第九张自画像。
“你们看这段比喻！“林夏在放学后的奶茶店挥舞着复印的作文，“'影子在正午时最小，不是因为太阳最高，而是我们终于学会把疼痛折叠成纳米级'——这绝对是年度最佳金句！“
苏晴将新折的墨绿色千纸鹤别在冬烛发间：“教导主任说要印成范文集呢。“她故意忽略家长会预告栏里“沈冬烛家长：请重点讨论孩子心理健康问题“的通知。
“艺术节参展作品准备好了吗？“唐晚晚突然压低声音。沐安捏紧书包里修复的《星夜咖啡馆》，丙烯修补的裂缝在帆布上蜿蜒成银河，“姐姐的画...肯定会轰动全场。“
冬烛的吸管戳破奶茶封口，褐色液体漫过作文复印件上的教师评语。她想起昨夜用美工刀在画布上刻下的裂痕，想起江屿翻墙送来的新画框，想起沐安跪坐在画室地板上拼贴碎片的剪影，最终只是轻声说：“我不参展了。“
江屿在天文台找到冬烛时，她正用陨石碎片在观测日志上拓印星轨。少年将温热的草莓喉糖塞进她掌心，示波器实验留下的电极片红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老张把你的作文翻译成英文发到国际期刊了。“他调试望远镜的手很稳，仿佛说出的不是惊天消息，“有个法国艺术评论家说，你的文字让他想起莫奈的《睡莲》。“
冬烛的铅笔突然折断，6B芯子在羊皮纸上晕开灰色云团。江屿变魔术般掏出激光雕刻的银杏书签，新刻的英文标题《Shadow's Wings》在星光照耀下流淌成河：“要不要试试把作文和画作做成联动展？“
远处传来林夏的呼喊，三个女孩举着艺术节海报冲进天文台。唐晚晚展开沐安临摹的《星夜咖啡馆》，苏晴晃着手机里法国媒体的采访邮件，林夏则把偷拍的家长会通知撕成雪花：“我们帮你造反！“
沐安在钢琴室听见破门声时，正在用棉签给画作补色。母亲的高跟鞋跟碾碎地面散落的速写纸，父亲手里的转班申请表像铡刀悬在冬烛头顶。
“现在就跟我去校长室...“父亲的话被沐安突然爆发的琴音截断。她弹奏的不是练习曲，而是冬烛十三岁写的《雨燕协奏曲》，错位的和弦惊飞窗外整群麻雀。
冬烛耳钉上的链子突然绷断，陨石碎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转班申请表的“理科“二字上时，沐安抓起修复好的画作挡在她身前：“如果姐姐转学，我就烧了钢琴十级证书！“
母亲扬起的巴掌被江屿的相机快门声定格，林夏举着直播手机闯进来：“家暴画面同步上传云端咯！“苏晴往冬烛手里塞进冰镇矿泉水，唐晚晚则把法国媒体的采访函拍在钢琴谱架上。
深夜的画室里，冬烛用带血的手指在《影子朋友》原稿上添加批注。沐安跪坐在她身边，将抗抑郁药片碾碎混进颜料，修补被撕毁的第九张自画像。
“为什么要替我报名？“冬烛突然开口，月光照亮画布上沐安伪造的签名。
妹妹蘸着银粉填补裂缝，校徽刺绣擦过画布发出沙沙声：“因为影子...也想成为光的源头。“
江屿翻窗送来新耳钉时，撞见四个女孩在未完成的画作前相拥。林夏在偷拍的视频里配上《月光奏鸣曲》，苏晴将七彩千纸鹤粘成画框，唐晚晚则在艺术节官网更新简介：“联合创作者：影子与光。“
教导主任推开美术教室时，冬烛的《影子朋友》装置展已吞噬整面墙。作文手稿悬浮在破碎画框间，沐安修补的328片残画组成巨型雨燕，江屿的陨石碎片在玻璃柜里折射出彩虹，而三个闺蜜折的千纸鹤正衔着铜丝在穹顶盘旋。
“这是...违纪展览！“主任的呵斥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法国长途电话里传来生硬中文：“我们想邀请沈同学参加里昂双年展...“
沐安在人群外按下钢琴录音键，冬烛十三岁写的旋律流淌而出。她抚摸着手背烫伤的樱花印记，想起姐姐在急诊室画的燃烧向日葵，终于对着直播镜头微笑：“请欣赏作品第七部分——《影子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