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全员归还”

当阿列克主教乘坐着马车抵达格林德姆外的战场时，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将光线斜洒在被修葺过的森林大道上。

他本是带着平静的神情走下马车，试图以教会主教的威仪去面对这场“即将回收战果”的行动，可当他的靴底真正踏在这片战场之上时，面容便僵在了原地。

眼前，不再是他曾想象的被破城后的格林德姆，而是一座无声的坟场。

枯黄的草地已被灼烧得发黑，焦土之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银白铠甲的尸体。

那一套套神术铠甲曾代表着教会无坚不摧的荣耀，如今却遍布密密麻麻的蚀孔，就像被虫蚀的烛蜡，破碎得触目惊心。

铠甲的接缝处，隐约可见凝固发黑的血迹，而在铠甲破碎的下方，是一具具扭曲僵硬的尸体，脸部大多保留着痛苦至极的神情。

有的神恩骑士还紧紧握着武器，仿佛在死亡前一刻仍试图反击。

有的则四肢蜷曲，口鼻流血，像是曾试图呼救，却被某种剧烈的痛苦瞬间带走了最后一丝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这……”阿列克怔怔地站着，整整半晌没有动弹，脑中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轰然掀塌。

他站在一具断裂的骑士尸体前，喉咙干涩，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这不可能。”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仿佛砂砾在喉咙中翻滚。

他迈出一步，却几乎踉跄摔倒，靠着一名随行骑士的搀扶才勉强站稳。

“怎么会……他们可是神恩骑士啊……”

这一切与他之前前的设想截然不同。

他曾以为，哪怕神恩骑士团无法攻陷格林德姆，也至少能逼迫那帮哥布林回防，帮助正面联军打破僵局。可是如今，城未破，人已亡。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部署，都在这座不起眼的魔物城池前彻底崩解。

而更可怕的是，神恩骑士团引以为傲的防御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所瓦解。

那一地银甲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孔洞，那些神恩骑士们在临死前痛苦挣扎却无法治愈的呻吟，全都如噩梦般烙印在他心头。

他握紧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嵌入手心，几乎刺破皮肤。

他可以想象，回到圣城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他会被质询，被苛责，甚至可能被当作失败的替罪羊。

神恩骑士团的覆灭，将是他一生都无法洗清的耻辱。

“我……毁了这支神恩骑士团……”

阿列克主教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自己如此无能，如此渺小。

他不过才三十岁便被擢升为主教，一时间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未来可期，或许还能登上红衣之位，甚至……成为下一位枢机。

可现在，这一切不过是梦。

他感到胸腔发紧，一股浓烈的恐惧与绝望从心底弥漫开来，像是溺水之人在看见水面时却突然被死死按进更深处的泥淖之中。

片刻之后，他身侧那名负责保护他的神恩骑士出声将他从愣神中唤回：“主教大人……这些神恩骑士的遗体，依照惯例，是需要被带回圣城安葬的。”

“他们是神的战士……他们的尸身也该回归神的国度。”

骑士的声音逐渐哽咽，似是强忍着哀伤，也似是撑着最后一口意志没让自己在主教面前失态。

阿列克猛地一震，旋即抬头望向山谷深处那些遍地横陈的尸体。

“带回去……对，带回去。”他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脑中突然闪过了那条命令的字眼——“全员归还”。

全员归还，并未明确指出“活着归还”。

不是“胜利归来”，不是“讨伐成功”，不是“杀死魔物”，而是……“全员归还”。

也许，枢机主教早就知道这场战斗将以失败告终。

一种近乎疯狂的侥幸在他心中涌动起来。

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还能保留一点希望。

只要尸体还在，只要他能完成“全员归还”的字面意义，也许他就不会被彻底定罪。

也许这就是神的旨意，毕竟枢机主教的命令来自于教皇冕下，而教皇冕下是神在地上唯一的代言人。

他的喉咙一阵干涩，却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要把他们带回去。”

哪怕他们只剩下残破的铠甲，哪怕他们已再无呼吸。

至少，让他们的躯体，回到神座之下。

他咬牙，转身对身边的几名神恩骑士下令：“你们留在这守着，我即刻前往周边教区，调集所有能调动的牧师与战士，我们要把所有人，一个不落地……带回圣城。”

“是！”几名骑士立正行礼，语气坚定。

……

与此同时，格林德姆城墙之上，夕阳的余晖洒在哥布林们矮小却灵活的身影上。

一名负责巡逻的哥布林趴在瞭望台上，眯着眼看着山下那群教会士兵忙碌地清点与搬运尸体，不禁小声嘟囔道：“他们在干什么？”

另一个哥布林用力啃着一块晒干的肉干，咧嘴笑着：“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认尸的。前两天可是死了一地，他们要是不来，尸体还不得烂成一堆？”

“要不要把他们也打回去？”巡逻哥布林有些跃跃欲试。

“不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负责指挥守城的老哥布林，他神色平淡地望着下方，“我们需要保存力量，预防接下来他们的进攻。他们已经输了，回去拿尸体也只是做做样子。”

“可他们会不会带走一些重要的东西？”巡逻哥布林仍有些不安。

老哥布林哼了一声：“放心吧，那些骑士的灵魂我们早就收走了。身上的东西也扒得差不多了。现在留给他们的，不过是一堆没用的肉块和碎铁。”

他顿了顿，目光凝向远方天边那一抹灰青色：“不过……这件事应该告诉勇者大人。毕竟教会这么重视收尸，也许是有别的打算。”

“明白，我这就去通报。”另一名哥布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