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光下的毒宴

窗外的雨丝如细密的银针,不间断地扎在警局那泛黄的玻璃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无尽的阴霾。张明远疲惫地瘫在办公椅里,后颈被硬邦邦的椅背硌得生疼,沉重的眼皮几乎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这已是他连续熬的第三个通宵了,上周那起令人揪心的儿童绑架案,耗尽了整个重案组的心力。当最后从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里捞出孩子尸体时,那惨状至今仍历历在目,孩子的指甲缝里还塞着半块没化完的水果糖,似乎在无声地哭诉着生命的戛然而止。

“张队,您要不先回……”实习生小李小心翼翼地捧着保温杯凑过来,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硬生生地掐断。

张明远像触电一般,瞬间从混沌的疲惫中惊醒,猛地弹起身来。在抓起听筒的那一瞬间,指尖因沾着咖啡渍而显得黏涩。

“帝豪酒店 1608房,死者是宏宇集团赵宏。”接线员的声音犹如生锈的齿轮,干涩而滞重,“酒店说他半小时前叫了客房服务,吃完就倒地抽搐,救护车到的时候人都僵了。”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出。”张明远迅速扯下椅背上的外套,动作间,袖口不经意蹭过桌角,带翻了一叠案卷,纸页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案发现场。

警笛声呼啸而起,如同一把利刃,无情地撕开雨幕。警车的红灯在潮湿的夜色里晕染成一片血雾,在雨水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路疾驰向帝豪酒店。

电梯门“叮”的一声滑开,刹那间,浓烈的檀香味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猛地灌进张明远的鼻腔。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种五星级酒店向来爱用香薰来掩盖那股若有若无的铜臭,可此刻,这檀香味却像是给死亡裹上了一层华丽却又讽刺的糖衣,令人心生厌恶。

1608号套房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道冷白的光,仿佛来自另一个冰冷的世界。张明远戴上手套,缓缓推开门。刹那间,水晶吊灯那如碎芒般的光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溅起一片璀璨却又冰冷的星子。赵宏仰面瘫在餐桌旁的羊绒地毯上,右手死死地攥着餐巾,骨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餐巾勒进织物的纹理深处,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试图抓住一丝希望。他的西装外套皱成一团,随意地扔在椅背,真丝领带绞在脖子上,勒出一道深紫的淤痕,仿佛一条狰狞的毒蛇,宣告着生命的消逝。

“不像窒息,自己拽的。”法医刘琳蹲在尸体旁,乳胶手套轻轻划过尸体脖颈处的紫斑,声音冷静而专业,“瞳孔扩散,口唇青紫,典型中毒症状。”她轻轻抬起死者的左手,只见指甲缝里黏着几丝暗红肉屑,“抓挠颈部导致皮下出血,死前极度痛苦。”刘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每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她的内心都会泛起波澜,尽管早已见惯生死。

张明远的目光缓缓扫过餐桌。镀银烛台歪倒在绣金桌布上,蜡泪已然凝固,凝成一道狰狞的琥珀色疤痕,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不寻常。黑松露鹅肝只切了一角,冷掉的酱汁在盘沿结出油膜,显得格外诡异;海鲜汤里的龙虾头瞪着眼,螯肢诡异地张成钳形,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发出无声的抗议。

“红酒洒了。”刘琳指了指桌脚。暗红色酒液蜿蜒到地毯边缘,像一条僵死的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却又混合着死亡的气息,令人作呕。

张明远蹲下身,鼻尖几乎贴到地毯。酒渍边缘粘着几片淡黄色花瓣,纤薄如蝉翼,被重重地踩进羊毛纤维深处。“玉兰花?”他不禁喃喃自语道。

“玉兰本身无毒。”刘琳用镊子夹起花瓣,对着顶灯缓缓转动,仔细端详,“但花瓣汁液遇到酒精会释放氰苷——巧合的是,死者胃里有大量威士忌残留。”

窗外忽然炸响一声惊雷,那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震碎。吊灯的光晕在刘琳镜片上晃了晃,仿佛是命运的一次不经意的颤动。

痕检员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如同密集的鼓点,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张明远绕过尸体走到餐桌另一侧,指尖轻轻抚过鎏金餐具的边缘,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刀叉摆放得一丝不苟,连餐巾折成的天鹅都昂着头,似乎在坚守着最后的优雅,唯有主餐盘边缘沾着半枚油指纹,显得格格不入。

“这道菜动过。”他用镊子戳了戳冷硬的鳕鱼排。雪白的鱼肉翻开时,并未发现特殊物品。

小李举着平板挤过来,急切地说道:“赵宏的航班记录!他今天下午刚从伦敦飞回来,坐的就是蓝天航空 AE107头等舱。不过这和案件好像没直接关联,目前看就是普通的商务出行。”

现场勘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技术人员仔细收集食物残渣、酒杯指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然而,房间内门窗完好,无撬动痕迹,财物未丢失,也未发现打斗造成的家具损坏、物品凌乱迹象。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怪了,若真是食物中毒,毒物从何而来?为何剂量如此精准,恰好致命?”张明远低声自语,心中疑云愈发浓重。但此时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方向——意外误食。酒店提供的餐食中,某些食材与赵宏自带的药物或他大量饮用的威士忌发生了不良反应。

尽管案件暂时以食物中毒导致正常死亡结案,但张警官心底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他暗自决定,要深入调查,绝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他走出房间,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看到了背后隐藏的黑暗深渊,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