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尼先生和身穿黑色衬衫的怪物

公元年历1861年,威力城西区智慧之神教会公共学校内,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黑色正装,打米底蓝格领带,头戴低沿黑色礼帽,脸上挂着一幅水晶磨成的金丝边眼镜,脸庞瘦削鼻梁高挺,但又有着稍微偏黄肤色的中年绅士正站在教员讲台上收拾着材料。

他名叫林尼·科波菲尔,毕业于扎维尔王国国立大学音乐系,因为实在找不到工作,所以应聘了威力城教会学校的数学教员,当然,也正是因为教会学校的数学要求难度不高并且林尼期望的薪水只是普通学校数学教员的一半左右,教会大主教维斯利尔阁下才同意林尼先生做讲师。

“林尼先生,这里有一封您的信。”

“谢谢。”

另一位教员将一份很干净的白色信封递到林尼·科波菲尔面前,林尼接过信封并道谢然后打开看了起来。

“林尼先生,感谢您最近一段时间的照顾,如果您有时间,希望请您今晚去我家做客。——您的学生兼朋友颇菲特·约沙法。”

颇菲特·约沙法是他的一个学生,平日里的成绩很优秀,据说曾经家里还是相当体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在一次去给东区孩子赠送善款物资时失踪,他的母亲生下他后也因为郁郁成疾离世,当时的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被当地的政府组织收养并进入了教会学校学习,平日里他会去做钢铁冶炼工厂当学徒赚取收入。

当然,颇菲特·约沙法的现状相较于他出生前的孤儿简直好了太多,政府每月都会给予他们一定的补助,一个三人且只有一人从事最廉价的劳动的贫苦家庭每月可以领取十五到十六便士的生活补助,对于不满16岁的孤儿或者年龄超过60岁的独居老人,政府每月会发放一先令也就是十便士的补助,颇菲特·约沙法有着一套父母留下来的两居室公寓,不需要担心钱不够交房租,但是每月还是会有至少一到两便士的饮用水费用和管道维护费用,家里的煤气壁灯基本不会使用,由于肉类食物并不会经常食用,所以所谓的煤气燃料费用并不会产生太多,当然,这个时代虽然煤炭和液态气已经有所普及,但是价格依旧昂贵。

林尼·科波菲尔根据记忆来到东区蔷薇街33号公寓登上四楼敲响了最左侧房间的房门,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机械锁芯转动的声音传出,颇菲特·约沙法便迎了出来,热切地问候道:“林尼先生,感谢您能同意我的邀约。”

颇菲特·约沙法身穿一件较为廉价的收身棕色夹克,内衬一件较为体面的白色衬衣,黑色马裤显得有些宽大,颇菲特今年刚满17岁,是个很典型的扎维尔人,黄色微卷的头发,深邃凹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因为还没有完全发育起来,身上还残留着一股青少年的稚气,但是脸部线条已经变得越发刚硬。

明亮的煤气壁灯照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让着本就不大的房间变得一览无余,房间经过玄关就是会客厅、餐厅和厨房,会客厅的木制茶桌上摆放着一些由废弃机械零件组装成的小型饰品和一束养在透明玻璃酒瓶中的珠沙花(这是一种经常被用于城市绿化的廉价花朵,同时也是象征着诡异的花朵),右手边是一个小型盥洗室(因为王国出台的《城市清洁与下水道管理法案》正式施行,每家每户的盥洗室都重新铺设了连通的下水道网络,虽然有政府的相应补贴但还是花费了颇菲特将近五便士的材料费用),左手边是两间大小差不多的卧室。

颇菲特将食物端上桌,是两份单独盛放的炸猪排,一份牛肉奶油浓汤和两份克里特太太家做的水果冰淇淋和一大瓶冰镇的橘子汁饮料(克里特太太是西区一家专门售卖甜点的糕点店老板,是个很慈祥善良的女士),当然主食自然是小麦面的松软面包。

“你知道的,你的厨艺真的很不错。”

刚进门,林尼·科波菲尔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真诚的感谢您的喜欢。”颇菲特将原木椅子拉开,示意林尼入座。

“谢谢。”等到颇菲特也坐了下来,林尼帮颇菲特倒了一杯橘子汁,转而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炸猪排细细品尝起来。

“以你的厨艺,足够自己在西区开一家餐馆了,你知道的,西区别墅区那里的大腹便便先生们,总是不太喜欢在家里吃饭。”

“同时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并不喜欢支付自己应该支付的金钱。”

“真是群没有头发的吝啬鬼。”林尼和颇菲特相视一笑,转而又聊起了各自的现状。

“颇菲特,按照王国律法来算,你应经成年了(扎维尔王国律法规定,不满十六岁的儿童不属于成年人)不用继续做学徒了,接下来,你打算去做什么?”

颇菲特用银色餐叉的柄段抵住下巴,想了想说:“我想去找我的父亲,这是母亲一直的心愿,同时,我也希望问问他当时发生的事情,听奎特太太说,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林尼微微颔首,颇菲特问道:“林尼先生,您以后的打算呢?继续在教会学校担任教员吗?”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会的。”

……

威力城的夜晚并不算美丽,虽然王国已经出台了环境保护的相关法案,但是高污染的工厂依旧运作,即使晚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一颗其他的星星。

掺杂着略带金属气息的晚风穿过蔷薇街,透过打开的木制窗户吹进了颇菲特家中,颇菲特将珠沙花摆到靠近窗户旁边的一处柜台之上,顺手将收拾完的铁制餐盘收回了厨具柜中,转身想要去拧动门口的煤气阀门,但是一阵重物坠落发出的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窗口方向传了过来,颇菲特猛然回头,借助煤气壁灯的光亮看向窗口。

那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类似于人的怪物!那怪物身穿一件黑色衬衫,胸口还系着一条猩红色的领带,尽管脸上已经长出一颗颗不断蠕动的肉芽,但还是能分辨出这是一个标准的扎维尔绅士,细长白皙的小臂在袖口露出一截,上面爬满密密麻麻的首尾相连蠕虫,伴随着蠕虫的不断蠕动,一滩滩半透明的絮状粘液滴落下来,一只眼睛已经被蠕动的肉块挤压成了一条缝隙,而另一只布满血丝瞳孔异常放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愣在煤气阀门一旁的颇菲特。

怪物的行动似乎并不迅速,等到它朝着颇菲特扑过去的时候颇菲特已经跨出了一个身位,怪物的整个身体撞在煤气管道之上,将铜制煤气管道直接砸出一个凹槽,趁着怪物还没有完全转过身,颇菲特冲向左侧第一个卧室之内,这个卧室是偏小的那个,原本是他的卧室,但是母亲生病时,他便搬到了较大的那件卧室,将父亲曾经的书架摆放到了这间卧室里面,并将当年父亲留在米戈教堂地下室内的书架和书桌搬了过来。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这个书桌底部的暗格里面,有一把左轮手枪!

这大概是他父亲自己做的暗格,他当时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将这柄左轮手枪放在这里,据他所知,他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为人和善,并没有什么仇人之类的,当然,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探究这些问题的心情了。

颇菲特连忙在暗格中取出左轮手枪,确定好转轮里面还有四颗子弹之后直接瞄准了木制的长板门。

这个怪物似乎不能直立行走了,四肢抬起然后按在地上的声音显得很是沉重,稀稀拉拉的液体不断滴落到地板上,不知道是唾液还是絮状粘液。

卧室很黑,颇菲特将手指放到扳机之上,将保险锤打开,保证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开枪。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撞门声,颇菲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乱跳,但是想象中的轰塌声并没有传出,门上缓缓浮现出一道道诡异扭曲的符号,然后一股无名火焰猛然窜出,长板门显然没办法支撑,一个人类头颅大小的洞出现在长板门上,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怪物脸上,怪物诡异上翘的嘴角和一边扭曲的肉块形成一个扭曲的笑容。

Pong!一声清脆的枪响猛然传出,紧接着就是第二枪第三枪!火光迸发的同时,长板门上的火焰登时消失不见,怪物发出一声人类惨叫的声音,然后头也不回的逃离出去。

等到房间之外再没有声音传出,颇菲特这才走出房间,但是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黄铜制成的手枪,在房间中来回走过并且检查过窗外之后这才确定那怪物已经逃走,然后重重的瘫坐在地上,手枪也磕碰到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看着房间中凌乱的环境,颇菲特不得不长舒一口气。

煤气管道受损严重,不知道其他住户的煤气管道有没有收到什么损害,要是真的遭到损伤,那么这栋公寓最大的房东——哈维先生肯定会要求他来赔偿,哈维先生是一个买彩票中了大奖的北大陆蒙波斯王国的年迈老头,说话总是带着很重的鼻音,脸上驾着一副小小的远视眼镜,他将这个公寓中除了颇菲特这间的其他屋子买了下来,出租给其他刚刚升职的工人以此赚取租金,颇菲特就经常见到他在训斥租客:“你的煤气壁灯又比上个月多出两便士使用费用!这些钱需要你自己承担!”“那个在公共盥洗室里面偷水的混蛋!无耻的小偷!你别让我抓住你!”

房间的长板门已经不能再使用了,还需要再换一个,但是现在的颇菲特已经不想再管这些东西了,他将地上碎裂的玻璃打扫起来,将那朵珠沙花放到一个盛有半杯水的不透明器皿里,然后点燃悬挂的蜡烛吊灯,然后关上煤气壁灯,拉开餐桌旁的高背椅,手指不断摩挲着铜制左轮手枪,冰凉的触感黄铜触感和凹凸不平的繁复花纹在颇菲特的指尖不断移动,空气中弥漫的火药气息还没有完全消散,颇菲特将左轮手枪的转轮打开倒出里面残存的三枚弹壳和一枚子弹,将那颗完好的子弹放入转轮里面,调整到待击发位然后再次合上转轮,将手枪扳机朝内放在桌上,即防止自己误触扳机造成走火又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拿过手枪进行射击。

看着桌子上那三颗黄澄澄的弹壳表面不一样的图案,颇菲特拿起一枚仔细端详起来。

这个弹壳侧方外壳上铭刻着一个以三角形为外围,内里镶嵌着一个圆形所组成的奇特图案,圆形里面还铭刻着一个由诡异扭曲线条组成的团状符号,颇菲特看着眼前诡异的奇特图案,只是感觉莫名的熟悉,连忙拿起手枪和桌上剩余的两枚弹壳,端起一个燃烧着蜡烛的烛台再次来到书房。

他的父亲戴斯·约沙法曾经留下一本书,里面详细记载着古兰桂语的各种符号表示和含义并与现在的兰桂语进行对应和拼音注释。

这本书籍有些陈旧,书页右侧边缘已经被翻的翘起并有所破损但是并不影响翻阅,颇菲特翻找书页中相似的图案,最终找到一个相似的图案,这个图案与子弹底部的图案相似,但是没有象征铭刻的三角形和圆形,只有中间诡异扭曲线条组成的团状图案。

这个图案的后方用古兰桂语标注着一个词语,上面还标注着读音。“清除,污秽。”伴随着颇菲特并不标准的解读,一个由诡异扭曲线条组成的“清除”图案浮现了出来,随即迸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并且一阵低沉的呓语在颇菲特大脑内回荡,呓语的声音很大,但是并不能听清,就像一个久病在床的老人弥留之际的声音,但是这种声音又不断地变化,时而低沉时而高亢,颇菲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血肉开始不受控制的蠕动起来,耀眼的白光照射在他身上产生一种炙热的灼烧感,身体上剧烈的疼痛和大脑内不断回荡的呓语让颇菲特在昏沉中保持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醒,轰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颇菲特努力平复自身状态,不去倾听那些低沉的呓语,同时他又感受到回荡在大脑内的低沉呓语如同潮水一般开始褪去,身上的灼烧感也随着呓语的消退而开始平复。等到身体的异常全部消失,颇菲特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但是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异常虚弱,扶着桌缘缓慢坐了起来,但是根本没有力气回到卧室,索性熄灭了烛台上燃烧的蜡烛,将手枪的保险锤放回防止走火,最后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