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在风沙中时隐时现。
林夜裹紧粗麻斗篷，看着汐用鲛纱收集晨露。自东海启程已有半月，越往北行，青铜罗盘表面的冰晶纹便愈发明亮。此刻他们正跟着商队穿越鸣沙丘，骆驼脖颈的铜铃上刻着雪狼图腾，与罗盘边缘的纹样如出一辙。
“小郎君，尝尝这个。“满脸褶子的老驼商递来皮囊，马奶酒的醇香混着沙枣的甜腻，“再往北过了白狼隘口，可就得靠烈酒暖身子咯。“
汐的耳鳍在斗篷下轻颤，她还不习惯陆地的干燥。林夜接过皮囊浅抿一口，喉间的灼烧感让他想起墨七胸腔里机油的苦涩。老驼商眯眼打量汐的面纱：“这位娘子眼生得紧，莫不是南边来的...“
“家姐患了哑症，见不得风。“林夜随口扯谎，袖中的青铜戒微微发烫——商队末那匹骆驼的货箱里，藏着与星枢共鸣的青铜碎片。
夜宿破庙时，秘密终于显露。
林夜借口拾柴来到庙后，见汐正用鲛珠愈合足底的灼伤。鲛人族的尾鳍化作人足后，每日需用盐水浸润，这在沙漠简直是酷刑。
“其实不必勉强。“他解下腰间皮囊，里面是汐用鲛纱凝的盐露，“等找到雪巫族，或许有更好的法子...“
汐突然捂住他的嘴。鲛纱无风自动，指向庙墙缺口——商队那个总在咳嗽的哑巴脚夫，正将某种粉末撒入水囊。月光照亮他后颈的刺青：十二芒星中囚着九尾狐。
“是西荒的探子。“汐用鲛人族特有的喉音低语，“他们在跟踪罗盘。“
次日启程时，哑巴脚夫“意外“坠驼。
林夜冷眼看着众人慌乱，老驼商正用弯刀剖开尸体的衣襟——心口处嵌着青铜甲虫，复眼泛着与银罩女子相同的幽光。商队头领突然高呼沙暴将至，众人急忙躲进岩窟。
“小郎君好手段。“老驼商在避风处磨刀，刀刃映出他诡谲的笑，“能让西荒的傀探自戕，莫非是澹台氏的后人？“
林夜袖中刻刀已抵住他后腰：“老丈对十二古族倒熟悉得很。“
“不过是活得久了...“老者忽然扯开衣襟，枯瘦的胸膛上布满鲛人鳞状的疤痕，“四十年前我运货到北漠，见过个戴青铜戒的女人——她身边跟着的鲛人侍女，眼睛与这位娘子一模一样。“
汐的鲛纱骤然绷紧。林夜感觉到青铜戒在发烫，戒面星纹正与老者疤痕产生共鸣——那些根本不是伤痕，而是被抹去的星图残印！
沙暴持续了三天三夜。
岩窟深处，老驼商借着篝火讲述往事：“那女人在雪山脚下造了座冰宫，用三百活傀运来整座青铜碑。临走时她给我喂了颗珠子，说能保我四十年不遭傀祸...“他从喉间抠出半融的鲛珠，表面篆刻着澹台明月的星纹。
汐忽然落泪。鲛珠感应到同族的悲恸，映出段模糊记忆：年轻时的母亲抱着婴孩，将某物交给鲛人族长，而岩窟外传来活傀搬运青铜的轰鸣。
“明日过了白狼隘口...“老驼商在晨曦中咽了气，掌心攥着片冰晶，“带着这个去找雪巫族，她们认得天工坊的徽记。“
出隘口那日，北漠下了头场雪。
林夜握着冰晶策马前行，看见远处的雪线之上，隐约露出青铜城阙的飞檐。汐的鲛纱结满霜花，忽然轻声哼起歌谣——正是母亲在他儿时唱过的安魂调。
“冷吗？“他将老驼商的酒囊递过去。
汐摇头，尾鳍幻化的双足在雪地留下淡蓝血痕：“鲛人不怕冷，只是...“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雪山，“这里的气息，很像归墟关闭前的波动。“
林夜正欲追问，坐骑突然惊嘶人立。雪坡上传来狼嚎，数百双幽绿兽瞳在暮色中亮起。为首的巨狼额间嵌着青铜镜，镜面倒映出星枢的虚影。
夜风卷起细雪，落在老驼商遗留的冰晶上，折射出七彩虹光。虹光尽头，雪巫族的祭坛钟声响彻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