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功不受禄

温知虞后退半步，后腰抵住雕着并蒂莲的廊柱：“首辅大人这般算计人心，不怕遭报应？“

“若能换得江南稻浪千重。“陆君衍用折扇挑起她腰间禁步流苏，“陆某甘愿堕十八层炼狱。“

蝉鸣乍起时，二人已移步临水茶室。青瓷茶盏里浮沉着雀舌银针，水汽氤氲了她纤长的睫毛。陆君衍望着她抿茶时微鼓的腮帮，忽想起昨夜批阅的治水折子——那字字泣血的灾情，竟不及她蹙眉的模样惹人心颤。

日影西斜，鎏金马车碾过朱雀大街。陆君衍骑着的照夜白突然扬蹄长嘶，惊散三五成群的学子。温知虞掀起茜纱帘，金累丝护甲勾住流苏：“这些书生在闹什么？“

“后日金殿传胪。“陆君衍勒紧缰绳，玄色披风扫过她半开的窗棂，“新科进士要游街。“

马车忽地颠簸，温知虞慌忙扶住鎏金鹤嘴香炉。陆君衍策马贴近车窗，瞥见她松脱的珍珠耳珰摇摇欲坠。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及她耳垂前生生转向，摘下路边探出墙头的石榴花。

“当心。“他将殷红的花枝递进窗内，“石榴多子...“

温知虞掐断未尽之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花瓣：“首辅大人慎言！“

陆君衍低笑震落肩头海棠，望着马车拐进长平侯府的朱漆兽头门，忽觉掌心的石榴刺扎得生疼。

……

暮色四合时，陆君衍的官靴踏过青石阶，绛紫蟒袍在惊鸿院的灯笼下泛着暗光。温老夫人倚着团花锦垫，浑浊的眼珠映着年轻人挺拔的身形：“首辅大人亲自送阿虞回来，老身这颗心算是落定了。“

温知虞垂首立在雕花屏风后，闻得檀香里混着新贡的雨前茶味。陆君衍躬身时腰间玉坠轻响：“老夫人安好，下官告退。“转身的刹那，他的袖口掠过她指尖，带起丝竹叶熏香。

红缨提着琉璃风灯引路，绿袖叽喳声惊飞檐下栖雀：“大明湖的莲花开得可盛呢，奴婢摘了最新鲜的莲蓬给姑娘留着......“余嬷嬷捧着铜盆迎上来，热水里浮着晒干的茉莉花瓣。

铜漏滴到戌时三刻，温知虞望着窗棂外晃动的竹影。前世记忆如潮水漫来——林逊跪在御书房呈上通关文牒，赵鸿升领兵押送的那车“苏合香“里，藏着蚀人心智的万灵丹。金銮殿龙椅上的帝王双目赤红，太子捧着的药碗泛着诡异青芒......

“姑娘，南房那边掌灯了。“红缨轻声提醒。

林逊正伏案誊写策论，狼毫笔尖悬着欲坠的墨滴。赵鸿升闻声搁下兵书，玄色布衣下缠着白布的伤处隐隐透出血迹。两人见着鹅黄裙角扫过门槛，齐齐起身长揖：“大小姐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温知虞抚过案上未干的字迹，墨香里掺着药膏的苦味：“白鹭书院的柳先生最擅策论，兄长可带你们去讨教？“青瓷盏里新沏的君山银针泛起涟漪，映出林逊骤然发亮的眼眸。

赵鸿升摩挲着腰间玉牌，那是温珣赠的出入宫禁凭证：“大公子前日带我们拜会了兵部侍郎，说起北境互市......“话音未落，廊下传来更夫敲梆的声响。

“三日后金殿传胪，二位可要早作准备。“温知虞指尖划过《盐铁论》的书脊，“今岁江南水患，圣上必问治河之策。“烛火在她鬓边金步摇上跃动，投下细碎光影。

林逊的指节捏得发白：“学生听闻工部新制的分流闸......“

“那是陆首辅督造的工程。“温知虞忽地轻笑，窗纱透进的月光笼住她半边面容，“今年春汛，青州堤坝可曾溃塌？“

赵鸿升猛地抬头，刀疤横贯的额角沁出汗珠：“大小姐如何知晓？上月快马奏报......“

铜漏又滴过三刻。红缨捧着描金漆盒进来，里头整齐码着贡院特制的松烟墨。温知虞起身时裙裾扫过青砖缝，带起片未燃尽的纸钱灰：“明日让兄长带你们去趟户部，陈尚书最爱听边关轶事。“

夜风卷着打更声穿过游廊，温知虞在月洞门前驻足。假山石后闪过道玄色身影，腰间悬着的鎏金牌符撞出轻响——是东宫侍卫的标识。她攥紧袖中那枚鎏金纽扣，前世姜莺莺就是用这个物件，换走了她妆奁里的通关令牌。

余嬷嬷举着烛台寻来：“姑娘仔细着凉。“火光映亮她掌心的白玉药瓶，那是陆君衍今晨悄悄塞来的解毒丸。温知虞摩挲着瓶身缠枝纹，忽地想起前世帝王七窍流血的模样。

惊鸿院传来瓷器碎裂声，温老夫人中气十足的训斥惊起夜鸦：“蠢材！这是御赐的钧窑盏......“温知虞唇角微勾，前世这时节，姜莺莺正捧着碎瓷片在太子跟前哭诉。

红缨提着食盒从庑房转出，八宝攒盒里盛着新蒸的桂花糕：“厨房说林公子最爱甜食......“话音未落，南房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温知虞提起裙摆疾步而去，却见赵鸿升扶着廊柱喘息，脚边散落着染血的绷带。林逊慌张解释：“鸿升兄非要试挽两石弓......“月光透过窗纸，照见青年臂膀上狰狞的箭伤。

“三日后要面圣的人，这般不知轻重？“温知虞夺过金疮药瓶，药粉洒在翻卷的皮肉上滋滋作响。赵鸿升咬紧的牙关间泄出闷哼，额角青筋暴起如盘虬老根。

更鼓敲过三更，温知虞踏着露水返回闺阁。妆台上压着张洒金笺，陆君衍的字迹力透纸背：“万灵丹已现踪迹。“她将纸笺凑近烛火，看着“姜“字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暮色漫过花窗时，林逊的狼毫笔尖悬着滴墨：“太子殿下昨日召见，说要赠西街两处别院。“宣纸洇开团墨渍，“我同鸿升推说无功不受禄。“

温知虞指尖抚过青瓷盏沿：“储字少个金字，终究不是真龙。“盏中银针茶浮沉如她眼底暗芒，“你们是天子门生，该明白这个道理。“

赵鸿升摩挲着臂上刀疤：“大小姐放心，我等断不会与东宫牵扯。“玄色布衣下的肌肉虬结，像头蛰伏的猛兽。

“有桩差事要托付二位。“温知虞示意红缨展开舆图，“京城流民日增，总该给他们寻个去处。“丹蔻划过城郊标记，“身强力壮者收作雇工，家小可入温府当差，子女进私塾开蒙。“

林逊眼中精光乍现：“工钱压得比市价低，却许他们全家有个着落。“他忽然压低嗓音，“大小姐是要养私兵......“